晨眠- 第10节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

　　　　那么……顾遥？她妈妈管得那么严，就算打通了，深夜的大雨天，她一定出不来。

　　　　一生理应经历一次这样的场景：交通工具仿佛集体被施了法地远离你，倾盆大雨遮挡着眼前的路，风钻进不严实的衣襟中，乌云压得越来越低，天色越来越暗；总把自己护在手心的父母不在身边，能找的人又都已沉入梦乡；你似乎知道自己在哪，心却迷着路。

　　　　——这样，你才会发现，你如此需要那个人。

　　　　只要是你，就风雨无阻。

　　　　他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一直止不住地颤抖。于是，那个突然刺破雨幕，划破黑暗的人，好像全身充满某种磁力，引着她不受控制地靠近。

　　　　“林熠……”她直接站起，却由于长期蹲着而血液不循环，一时间头有些晕。

　　　　看见眼前瘦削的女孩身体快要散掉的样子，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使劲拧紧，总是内敛的男生终于不再顾忌，上前一步把茫然无助的人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好冷，还在发抖。

　　　　“没事的。”他轻轻摩挲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现在你要是问我怎么了……我可能会告诉你。”女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感觉到胸口被什么滚烫的液体浸透。

　　　　林熠轻声哄她，像哄三岁的孩童，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不问。”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逐渐安定下来，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你有病吗，怎么我叫你你就来了？”

　　　　他怔了一秒，然后轻轻笑着撑开伞，“我说过的，我一直都在。”

　　　　………

　　　　【papa的题外话：无论如何都想写这样的画面，这样大雨天无依无靠的场景，虽然文笔不够可能没法完全展现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正是因为自己经历过这样的茫然，那时就曾非常无助地想，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了。

　　　　还好，小说总是可以实现生活中无法达成的某些细小愿望。

　　　　愿你的阳光总能刺破黑暗。

　　　　btw：希望你们每一个，都可以找到这样的人。

　　　　】
正文　第十二章　燕子（3）
　　　　顾遥是一个幻想家。

　　　　幻想的内容从天上至地下，古往今来，没有她不想的东西。所以，幻想人生中第一次情人节的场景对她来说是件信手拈来的事。

　　　　外表再女流氓的姑娘也毕竟是姑娘，她辗转难眠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发私信给了安澜，对方怀疑她被绑架了似的赶紧打电话过来：“顾遥？你平时喜欢啃哪只手指甲？”

　　　　“大拇指？”

　　　　“答对了，然后，你脑子被门挤了吧？”

　　　　她难以想象，一年前和她一起仗着超短的头发大步走进男寝的人，居然让她陪买裙子——这种时候，请不要在意安澜的d罩杯是怎么瞒过宿管大叔的。

　　　　“七夕不是要到了吗！我柜子里全是大码t恤和牛仔裤……噢不还有运动裤……”

　　　　“呵呵你变了。”

　　　　“安澜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顾遥见装柔弱的戏码不抵用，立马抬高声线，“你上次拿你妈银行卡偷偷刷了几件内衣她还不知道吧，我记得存过她号码……”果然，这种低级的威胁对她却非常管用。她管不住自己的手不是一两天了，此类的事也绝不止一两次。

　　　　顾遥有这种想法也不是空穴来风。一次课间听到几个人讨论男生对女生的特殊情节，她站出来反对，“长发及腰？裙摆飘飘？夏成南绝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然后求证性地去找夏成南。女生行事一向霸道，他又在埋头背单词，便只有随意附和，过了一会儿人群散去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不过，你长发飘逸时穿着裙子，一定很好看。”

　　　　“哦。”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现在，她发私信给安澜，说：明天陪我出去买裙子吧。

　　　　高一进校时的顾遥和安澜有着差不多的头发长度，她们寝室的三个人也是整个班上仅有的短发女生。后来苏子寞洗心革面地蓄起了长发烫成微卷，安澜保持原来的造型甚至变本加厉地修短，顾遥则处在一个二者之间的水平：一年多过去了，头发勉强长到脖子，这也是最尴尬的长度。此时的她面临着重要抉择：绑起来等它不知不觉变长，或者给理发师说“稍微修一点”然后等着一朝回到解放前。

　　　　心不在焉的少年说“……你长发飘逸时穿着裙子，一定很好看。”

　　　　长发吗……

　　　　也不是不可以。

　　　　………

　　　　说男生对穿裙子或长发的女生有好感，的确是有道理的。至少夏成南看到顾遥的时候，有几秒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直以为，之所以喜欢顾遥，只是因为她穿着t恤发神经大大咧咧的样子很可爱……没想到，她身着雪纺及膝裙，表情傲娇地悄悄打量着他时，犹有过之。

　　　　“很丑吗喂！发什么呆？”顾遥还原本性上前粗暴地推了他一把。

　　　　他抓抓头发，别开头想挡住自己的表情，“……还可以。”

　　　　这是g市新开业的一处购物中心，各种店铺设施一应俱全。走在路上，顾遥又开始展开脑洞，突然发出了声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不要买花好不好。”

　　　　夏成南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郁闷女生怎么洞悉了他想法的同时嘴硬地说，“我才不会做那种蠢事。”

　　　　顾遥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她赶紧解释自己的清白，“我没有以为你会买花！我只是以防万一……有买那玩意的钱，还不如多送我点星球杯。”

　　　　“星球杯，啧。”夏成南一脸无语，“你怎么还喜欢吃那种小学生零食？”

　　　　“很好吃对不对？”

　　　　“是咯！”他果然改不了贱男本质，翻着白眼假装认同，这表情真的让顾遥想飞身一脚踹死他。有时候真无法理解夏成南，你不能说他不喜欢吃……因为他食量和同龄的男生一样惊人，可是他一点也不享受吃，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过程在他的脸上从来没有一点满足的体现。

　　　　吃完章鱼烧的顾遥幸福感爆棚地看着夏成南买完电影票从人群里挤出来。今天的他穿着黑色t恤和花纹随意的沙滩裤，更显白皙。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嘴角勾勒的笑容、上扬的眉毛，全部汇聚成青春期男孩最美好的线条。脖颈下的锁骨线条果断，修剪过的短发令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在此顾遥不得不佩服自己提出的发型建议。不过他最大的败笔是非常随意地踩着一双拖鞋……好吧她穿的也是拖鞋，但这分明不一样，她除了人字拖之外找不到能搭新裙子的鞋了，可他为何不穿她特别喜欢的红布鞋。

　　　　她坐在沙发上闲不下来地摇来晃去，夏成南却在途中接了一个电话，停下脚步来。

　　　　初中时微机老师就说过，动画是由一幅幅画面飞速播放而形成的，我们把这些画面称作帧。

　　　　以后的顾遥想起今天，人生中第一个情人节，大部分的印象都停在了这么一个画面：挺拔修长的少年在不远处拿出了手机。

　　　　然后呢……？再无下文。

　　　　人好多，她听不见十步之外的男生的声音，只若隐若现看到他由笑容满面一点点过渡，变成神色紧张，最后是表情复杂。认识也有一段时日，那种表情顾遥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

　　　　再下一秒，他已经放下手机，冲过来，把两张票放到顾遥的手心里。

　　　　总觉得男孩手心都是汗水，然而表情竟是她无法理解的。

　　　　“顾遥……对不起。”他蹲在地上，“我今天是瞒着妈妈出门的。她回家看到我不在……”

　　　　“你说什么啦……”她把其中一张电影票还给夏成南，笑着胡乱抓了一把爆米花塞给他，“电影都要开始了，你还要回去不成？”

　　　　他没有吱声。

　　　　于是顾遥的手停在了递给他食物的途中，僵硬着动弹不得。几粒调皮的爆米花在手掌钻来钻去，顺着指缝滚动，滑落在地，她这才回过神俯身去拾起它们。

　　　　“对不起……”夏成南的声音还在耳边，奇怪……怎么感觉那么远。

　　　　似乎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得无力，她赶紧在奇妙发酵的情绪暴涨前做出一个开心的表情，然后咧嘴抢过刚才还给他的那张票“要回家就快一点啦，我陪你出去打车。”

　　　　………

　　　　说不上时间是快还是慢。

　　　　一路无言走到马路上，她偷偷地看着男生，伪装成目前能做到最无所谓的样子。直到夏成南上了出租车，恋恋不舍地在后车窗看着她逐渐远去。

　　　　他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他可以讲出更多的解释，她一定轻易就认可，比如妈妈很严厉，比如他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可他只说了对不起，多到顾遥耳朵长茧——她却没有余力去心烦意乱了。等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前支撑自己的某种信念终于分崩离析，身体再度变得瘫软无力。

　　　　顾遥突然觉得好累。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人群来来往往，红绿灯照着固有的设定变换着色彩引导交通，她一个愣在原地的人又能引起周遭多大的注意。

　　　　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她摊开手看着被攒得紧实发皱的票，又跑回影院。

　　　　检票时工作人员瞟到她手中的另一张，脸上不解的表情虽是一闪而过也被她捕捉到了。她露出一副“我就是有钱任性”的表情蹦蹦跳跳地进了放映厅，心里想着：或许被当成一个能拆一对是一对的单身愤青了吧。

　　　　今天的冷气开得很足，顾遥渐渐冷得也有些麻木，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编辑了一条微博：在最后一排被空调吹成傻逼了。发出完毕后，低头看到米色的衣裙服帖柔顺地垂在腿侧，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自嘲：诶，穿什么裙子呀……最后还不是顾影自怜。

　　　　夏成南的短信来了，看得出在故作轻松：我到家啦喵，不要不开心啦，下周买巧克力给你吃^v^。

　　　　这样的你……

　　　　我又怎么舍得责怪。

　　　　……

　　　　缘分是种玄妙的东西。

　　　　可能是g市不够大，可能是市区活动区域太紧密。

　　　　无论是哪一种，顾遥从电影院浑身发麻地走出来时，乌云盖满的心又被某种力量清扫得敞亮起来，那种强势得丝毫不输于夏成南的力量。

　　　　你必须承认，这个世界上的机缘巧合总能轻易扫除一切灰暗与阴霾。当你饥肠辘辘时突然从天而降的食物；当你眼前满是荒凉时出现的引导；当你在黑夜中沉寂已久忘却白天时的亮光……我们总爱在语文最后一题的拓展与创新里这样造句。

　　　　但事实如此，它们欢欣鼓舞地来到你的面前，恰到好处地重引了你对世界热忱的希望和沉甸甸的爱。

　　　　眼前的甜品店里，两个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形象的背影，以及为她所熟悉的穿着……

　　　　她张嘴，干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