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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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村-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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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攒在心头为时已久了的疑虑。

    第二天早饭后,盆盆碗碗的还在桌上摆着,谢三娘便催着爷俩儿动身了,唯恐走晚了满仓再来腻歪。可怕啥偏来啥,爷儿俩刚走出大院,就看到满仓已经在外久久地侯着了。

    话没说几句,送巧珍的车就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巧珍,别忘了给我写信。”满仓紧走上前两步,当着李继山的面不好说什么,就把一个小纸包塞到巧珍手里。

    巧珍打开纸包,见里面板板正正地包着二百元钱,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心酸的甜蜜。她知道,这两百元钱,对家境并不富裕的满仓一家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伙食费哪!

    车,缓缓地开动了,脚下的路被车轮越拉越远。想着几个月都不能相见,巧珍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她向满仓拼命地挥着手,满仓也向她拼命地挥着手,两人就像两棵树,执着地守望着,直到车行至拐弯处,一片树林不识趣地移至眼前……

    李继山和巧珍爷俩前脚刚走,谢三娘后脚就锁好家门,在昨夜下过雨的村路上左一拐、右一拧的去了赵牌娘家。

    赵牌娘家位于连队紧东头,独门独户独人。院子里除了东一撮西一片的蒿草,就是一棵高高的榆树。榆树显然正处在壮年,蓬勃得像一把巨大的阳伞。树上枝繁叶茂间密密麻麻落满了各色小鸟,有人走近院子,便轰地一声齐齐飞起,像给屋里的主人报信似的。

    话说这赵牌娘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活了快五十岁了,做了二十年的媒婆。再难说的媒,只要她一出场,准成!所以周围十里八村的,没有不知道她的。

    除了说媒,赵牌娘还有个重要营生,就是码牌。熟识她的人或听说过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上时刻揣着一副扑克牌,赶上需要时,便顺手摸出,随处可摆,好像这副扑克牌就是她的另一张嘴,不知为她促成了多少桩姻缘,“牌娘”的名号也就由此而生。

    据说赵牌娘码牌的瘾头贼大,大到可以不做饭、不洗衣、不做家务、不下田干活,甚至三月半年地不理睬丈夫的亲热,气得丈夫在她41岁那年卷铺盖走了。说是打工挣钱去,却一去再无音讯。也怪俩人这么多年没生个一男半女,之间连个牵头儿都没有,所以说断就这么断得一干二净了。

    让人佩服的是,每每说起这事,赵媒婆非但没有半滴眼泪疙瘩,还会不解恨地骂一句:“挨千刀的,一准是死到哪儿了!”有人劝她再找一家,她说没那心情。从此更加靠说媒过活,拿码牌作伴儿了。

    奇怪的是,丈夫走了后,赵媒婆的牌瘾不仅大了,还玄了。凡是有人来求她保媒,她都要先摆牌看上一看,牌相好,她就给保,牌相不好,九头牛也别想拉动她。不过倒也奇了,这以后再经赵牌娘保的媒,婚后都是和和气气、平平稳稳、顺顺当当的。可若赵牌娘不看好的,即使吃了一锅饭,也是天天鸡飞狗跳的没个消停时候。

    这样,人们便说赵牌娘要出马了。出马就是通阴了,会看虚病看命相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赵牌娘便成了村里村外的传奇人物,每每去别村保媒,经常会有人不动声色地围着看,并窃窃私语:

    “看,那就是赵牌娘,和阎王爷、玉皇大帝都能通上话嘞!”

    “难怪,长得半人、半仙、半鬼似的……”

    赵牌娘的日子便也越发好起来,吃着保媒饭,发着保媒财,还落着“月老”的好名声。时间长了,十里八村要保的、没保的、保了成与没成的这些媒情,在她心中便摆成了一盘棋,该走哪儿,不该走哪儿,清楚明了得很了。

    像今儿一早起来,赵牌娘便翻了番强上的日历,心里嘀咕着:这个老东西也该来了吧?

    赵牌娘的预测没有错,她嘀咕了不到半刻钟,便听到院里榆树上“轰”地一声群鸟惊起。然后,院门吱扭扭地响起来,像在唱一首老掉牙了的歌。
第二十章 情伤的旧事 之 阴谋
    群鸟迎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牌娘心里嘀咕的老东西,谢三娘。

    谢三娘来到赵牌娘家时,赵牌娘正坐在炕沿边码她的扑克牌。她磕着瓜籽,盘着腿儿,梳着与年龄毫不相符的高高发髻,留着一排让她倍显滑稽的齐刘海,一副妖妖道道不伦不类的样子。

    这会儿,用余光瞥见谢三娘进院,赵牌娘头也不抬地扯着一副天生的哑嗓子喊:“哟,连长夫人,您这是刮的什么风啊,泥了拐泞的从大西头跑到我这大东头来?不是走错门了吧?”

    “来看看你啊,看你是不是死到屋里了,一天一天地没个动静!干嘛呀,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怕见人呀?”谢三娘边搭讪着玩笑话,边进了屋。

    庄户女人性子泼辣,开玩笑也死冷贼辣的,死啊、活啊的都挂在嘴上,但好在没人计较,也没人在意,一切都觉得像吃口馒头喝口冷水那样自然、平常。所以对谢三娘的话儿,赵牌娘就像没听见一样,只用一对被梳得太紧的发髻扯拽得细长细长的掉梢子眼睛斜楞了谢三娘一下,然后用一副先知先觉的口气问道:“想通了?”

    “想通什么?”赵牌娘的忽转话题,令谢三娘有些发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给巧珍和满仓保媒呀!不然你来我这儿干嘛?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哟!”赵牌娘嘴上阴阳怪气地说着,手里仍然一点不闲着,也不招呼谢三娘坐下或喝杯水啥的。

    “唉,保媒是保媒,但不是给巧珍保媒。”谢三娘不愧是个能屈能伸的女人,面对赵牌娘的不冷不热,她先是有些尴尬地立在屋子中央,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看四周,最后故作自然地自己拽过一个凳子放在屁股底下。

    谢三娘的举动提醒了赵牌娘,她把跟前的瓜籽盘向谢三娘坐着的方向推了推,算是礼让了,同时嘴上一点不耽误地整治着谢三娘:“不给你闺女保媒,谁还能求得动你?再说,你有那好心,能为旁人操这份闲心?你这人,哪个不知,谁个不晓,无利不起早吧?”

    谢三娘哪里受过别人这样挤兑她,刚要发作,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定了定心神,吞死苍蝇一样把涌上心口的怒气硬生生咽了下去。“是给满仓!”她不冷不热地回答,语速快得像放了一个短屁,以此来排泄自己刚才不得已咽回肚里的愤闷。

    “那不一回事嘛!你这死婆子,老了老了还学会弯弯绕了!”赵牌娘并不理会谢三娘的反应,怪道。

    谢三娘知道赵牌娘没有领会她的意思,便把板凳向赵牌娘跟前又拉近了一步,嗫嚅半天,压低声音说:“是不让满仓跟我们家巧珍,跟别人!”也许自己也认为自己的点子太过不地道,谢三娘的头压得低低的,望向赵牌娘的眼光因躲躲闪闪而显得游移不定,颊上两块高高团团异常充血的颧骨也在过度压低的头颅下倍显紧凑,并在突然涌出的细密汗珠中越发地明光可鉴。

    像剥花生扒出了个臭虫,赵牌娘的手不动了,“给满仓?”她抬起头看着谢三娘,黄得发亮的脸上聚起乌云般浓重的疑惑,半天才求证似地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说,拆了巧珍和满仓?为什么?”

    谢三娘松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吐出了郁结在心中的一口令她难受却又吐不出口的脏东西。她鸡啄米般使劲点着头,感激赵牌娘的聪明,替自己说出了难以启齿的心里话儿,同时也求救似地望着赵牌娘,祈求答案般等待着赵牌娘的反应。

    赵牌娘寻思了一下,突然把摆好的扑克牌全部打乱,然后重新洗牌、码牌、摆牌。最后,彻底推开手下的扑克牌,以一个不容置疑的坚决拒绝的手势说:“不行,不行,牌相说两个孩子般配得很。这不是作孽吗?不行,我不干!你若非要保,就去找别人吧。”

    “大妹子,帮帮忙,不会亏待你的……”

    “不行,再怎么不亏待也不干,这可是昧良心的事!”赵牌娘知道谢三娘又要摆出高高“悬赏”的样子,一股厌恶和逆反之心油然而起,便加重了十二分的语气堵住了她的嘴。

    “哎呀,我的好妹妹哟……”谢三娘没想到赵媒婆会如此坚决地推脱,心里有些恼怒,觉得赵牌娘实在有些不识抬举。她的嘴被噎得在空中大张着呆了半天,刚要说出这也是李继山的意思,又突然想到,这个赵牌娘若不想做的事,你就是搬出天王老子来也不行,何况一个小小的连长?便把冲到嘴边的话儿又咽了回去。

    谢三娘急得驴拉磨般在屋里转起了圈儿。最后,她突然想到了这个赵牌娘走失的丈夫跟自己沾点九九十八弯的亲戚关系,便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冲到又在重新洗牌、码牌、摆牌的赵牌娘眼前,右手背击打着左手心,近乎歇斯底里地套着近乎说:

    “妹妹哟,您让我找别人,我也得找得到不是?找得到他也得行不是?再说了,有您赵牌娘在,我再去找别人,这不明摆着让人说我有眼不识金香玉嘛!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您的本事啊?还有,咱好歹也是亲戚不是?是亲三分向,您就忍心看着咱巧珍跟着满仓那小子过那没权没势穷得直掉渣的日子?那巧珍怎么说也得称您一声表婶是吧?这巧珍若嫁得好,将来您还怕借不上光吗?”谢三娘越说越激动,越激动声越高,那样子好似她之所以如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赵牌娘似的。

    要说起赵牌娘这人倒不坏,就是一颗虚荣心禁不住别人半点奉承。谢三娘的“三寸不烂之舌”机关枪般的一顿秃噜,竞让她心里宛如熨斗熨过了一般,舒服服、暖洋洋、平展展的。也难怪,这些年她自己出门一个、进家一口,摸冷锅灶、睡凉炕头,虽说吃穿不愁,可白天夜里的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心里也藏着几分凄苦。如今能多个人近乎,倒也不是坏事。

    赵牌娘这样想着,心里的坚持便老化的牙齿般有了些许松动。她长叹了一口气后,终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情伤的旧事 之 巧遇
    赵牌娘虽然答应了谢三娘的请求,可却像小学生接到了一道难题,每天捧着犯了难。

    这样的媒,她还是头一回保,且不说是不是太缺德不说,单看满仓对巧珍的那份痴情,得多么优秀的女子才能够代替呢?可优秀的女子又有几个能像巧珍那样对满仓的家境不嫌不弃的呢?

    赵牌娘保了二十年的媒,第一次像泄了气的青蛙,心里没了章程和底气,神气不起来了。她每天扳着手指头把周周边边的姑娘们扒拉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扒拉出个所以然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无巧不成书”。正在赵牌娘犯难之际,老天爷却让她意外地遇到了这样两个人。

    这天早晨,太阳照样在洼子沟的沟沿上转悠了半天,直到五点来钟,才向洼子沟的人露出半张调皮的脸。可这时,家家户户的鸡鸭鹅们早已咕咕呱呱地出了院,老少爷儿们也相互打着招呼踏着露水下了地。这个月,雨水多了起来,田里的水稗子草又开始了疯长,不紧看着拾掇是不行的。

    赵牌娘照例是连里最后一个从炕上爬起来的人。懒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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