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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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村-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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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子草又开始了疯长,不紧看着拾掇是不行的。

    赵牌娘照例是连里最后一个从炕上爬起来的人。懒懒地套上衫子、外裤后,她习惯性地先翻翻放在饭桌一角的日历本,发现还有几天就要立秋了,便寻思着自己今天该去场部扯些做棉袄棉裤的料子了。前两天,谢三娘来她家扔下的300元钱,足够她去场部转一圈了。

    唉,先去逛一圈再说吧,就当散散心了!这样一决定,赵牌娘就像被上了拧足了劲儿的发条一般,动作突然麻利起来。她这边把昨晚的剩菜剩饭放在锅里,用脚往灶里填着柴禾,那边用蘸有桂花油的手把头发梳得一绺一绺的像牛舔的般油明铮亮,然后再高高地挽成整个洼子沟妇女中独一无二的一个髻,一会儿就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立立正正。

    自从男人消失后,赵牌娘从来都是早饭的炊烟午饭冒起,午饭的炊烟下午冒起,如果哪天她家的炊烟和大伙儿的步调一致了,那就说明赵牌娘今天指定要有一个正式的出门了。所以,这个早晨,洼子沟里的人们都指着赵牌娘家的烟筒说:“看,赵牌娘要出门了,这回不知要给哪家去保媒?”

    果然,不消一刻钟,便见赵牌娘夹着个花布包,拧着两瓣肥臀一扭一扭地向紧东头车站点走去。说是车站点,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棚子,供等车的人阴天防雨、晴天防晒。

    话说赵牌娘刚出家门时,就发现自家门前的老榆树上跳跃着两只羽毛黑白相间极其精致的喜鹊,看到自己出来,快嘴儿姑娘般点头翘尾地冲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在向她报告着什么喜讯。

    “莫非今天有什么好事?”赵牌娘心里打着问号,一种不错的感觉涌上心头。

    赵牌娘刚到棚子底下,公共汽车就到了。因为地势偏僻,这是洼子沟人出出进进唯一能坐的一辆公交车,因为是跑别的线路时拐过来的,所以每天到洼子沟时几乎就没有了空座。可是这次真的不一样,赵牌娘一上车便看到一个座位敞亮亮地在那空着,像专门为她留着的似的。这个早晨一切感觉都那么顺当,这让赵牌娘的心情就像瓦蓝瓦蓝的天,没有一丝的云彩,格外的平展、淡静。

    “莫非今天真的有什么好事?”她再一次在心里说着,乐不颠地坐在那张空座上。

    很久没来场部了,几栋新起的商厦和居民楼给场部增添了不少繁华。这让赵牌娘又心生了几分贪恋。她在商场扯了布料、买了棉花后,又溜溜达达逛了一上午,直到肚子咕咕咕像藏了只鸽子似地提出了抗议,才发觉已到中午了,便匆匆忙忙向外赶,心想再不走公交车怕是赶不上了。

    可这一着急,竟在出口处与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因为走得快,赵牌娘一个倒退没收住,胖胖的身躯竞像皮球一般向后弹去,最后当众实实在在地坐了个屁股礅。

    这让要惯了面子的赵牌娘极为恼火,脑子迅速浮现出早上出来时老榆树上的那两只喜鹊,心里不禁骂道:报喜报喜,难道报的就是这个?她从不饶人的刀子嘴刚要说出点什么难听的话来,却听到对方先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这不是赵大姐嘛,怎么这么巧哟!真不好意思,快起来!”说着,就伸手来拉赵牌娘,边拉还边说,“你说你,这么重的身子怎么还能让我撞个跟头呢?白长这么胖了。”不用说,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爽快人。

    对方的热情,让赵牌娘硬是憋回了已涌到了嘴边的脏话,她边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边抬头定睛看去。

    只见眼前这个妇女四、五十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齐耳的短发,四方大脸上配着一双浓眉大眼,一副并不肥胖但很宽厚的身板装在一套街上正流行的中山装中,使她站在那里看起来不仅像一个男人,更像一堵稳稳固固的墙,难怪刚才赵牌娘撞上去,会被弹回一个跟头。

    “是……你?”通过一阵极力的记忆搜索,赵牌娘终于认出了对方,她惊讶地叫道。

    “是我,赵大姐,想起来了?”对方亲热地在她左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露出一个与其外貌并不相符的略显柔美的笑容。

    对方的手很重,赵牌娘不由得咧了一下嘴。若在往日,谁使这么大劲儿拍她,她就算不急眼也得抢白人家几句。可此时的赵牌娘就像完全改了秉性一样,不但没有显示一丝恼怒,还赶紧停止手在屁股后面左右拍打的不文雅动作。可因为包裹滚在地上一时忘了拾起,她的两手停止拍打后竞空空的不知该放向哪里,只好那么尴尬地耷拉着,好像很多余似的。大概是为了掩饰尴尬,也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她于咧嘴之后,又很快牵出一个殷勤得近乎讨好的讪笑来:“啊,是,申大妹子啊。”
第二十二章 情伤的旧事 之 做套
    和赵牌娘撞了个正着的,正是多年没见了的老熟人申敏。

    申敏是谁?为何赵牌娘见了她会如此拘谨?这事儿,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

    十几年前,三十多岁的申敏被派到洼子沟做卫生员。当时的洼子沟,条件比现在还要差得多,甚至找不出一间多余或合适的房屋给申敏住。无奈,申敏就像一只无人收留的流浪喵咪一样东家凑合一口、西家对付一顿,久而久之便和洼子沟的妇女们处得跟自家姐妹一般。

    只是七年前的一天,申敏突然调回到场部一家门诊上班,从此,便像一只翻过了关山的鸟儿,杳无了音讯。洼子沟地势偏僻,当时的交通条件除了自行车和双脚以外,没有一辆公交车愿意经过,所以消息的传递就相当停滞。直到后来,洼子沟的人才明白,申敏之所以能调回场部,完全缘于她的哥哥,而她的哥哥,正是当时上任不久的农场场长申志强。

    申敏的身份就在洼子沟妇女的心中起了变化。过去她们在一起,是心无旁骛坦坦荡荡,如今再相见,总感觉中间隔了一层什么,再也寻不回了当年“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感觉。赵牌娘知道,那不是申敏出了问题,而是洼子沟妇女的眼睛长了“芥蒂”,包括她自己。就像此时,她所有的拘谨其实都来自一个想法,那就是:毕竟自己只是个媒婆,而人家,却是吃“皇粮”的。

    申敏确实没有丝毫的问题,她见到赵牌娘,仍像在洼子沟时亲近热乎,仿佛岁月如初如故。

    “秀秀,来,叫赵姨。”,几句寒暄后,申敏拉过身后一个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姑娘。

    “赵姨好。”女孩向前走了两步,看得出,脚有些跛。但女孩儿长得很是漂亮,尤其一笑起来,双眼皮一张一合掩映的黑眼珠中荡满了盈盈暖意,一张长着婴儿肥的小脸圆鼓鼓的,饱满明媚得像朵向日葵。整个人看上去恬静可爱阳光。

    “这是……”赵牌娘疑惑地问。

    “我闺女。”申敏解释道,“我在洼子沟时,她一直在场部姥姥家,所以您没见过。”

    “赵姨,您是洼子沟的?”听到洼子沟,女孩秀秀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看着赵牌娘,像漂泊的船望见了久违的彼岸,语气中充满了渴望,“那您一定知道满仓吧?”

    “知道,知道。你认识满仓?”赵牌娘连连点头。

    “满仓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因为长得帅,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哪!怎么样,他现在在做什么?有女朋友了吗?结婚了吗?”说到满仓,秀秀似乎很兴奋,精致有型的小嘴儿巴嘟嘟嘟冒泡似地涌出一连串儿问题。

    秀秀的兴奋,让赵牌娘的心怦然一动。她抛开刚才的拘谨,急切地把申敏拉过一边悄悄问:“咱秀秀也二十来岁了吧,定亲了没有?”

    “哪有喂!”申敏晴朗的脸上马上飘来几片愁云,她看了一眼边上的秀秀,喊:“秀秀,你先进去逛逛吧,我和你赵姨在这说会儿话儿!”

    秀秀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不情愿地转过身子,肩头一栽歪一栽歪地走了。

    看着秀秀的背影,申敏对赵牌娘说:“你也看到了,她腿这样,像样的、有点条件的谁愿意娶呢?可条件差点的别说她了,我都看不上。唉,不怕你笑话,人家都是有女不愁嫁,我这是为女愁嫁人哪!”说完,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牌娘早就知道申敏有个独生女,是天生的跛脚,可没曾想这姑娘的模样却生得如此姣好。模样好,家境又好,就这两样,足以扯平跛脚这一缺陷了。阿弥托佛,这真是天助我也!赵牌娘在心里向老天做了一下揖。

    “别愁,大妹子,今儿碰到我,是你家闺女的缘分来了!”赵牌娘像久旱的稻谷迎来了喜雨,精神抖擞得像个勇士,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咋?你有合适的人选?快说,别闷着我了!”申敏突然想起赵牌娘是说媒专业户,保的媒数都数不清,心里不禁涌起了希望。

    赵牌娘说了二十年的媒,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刚才的一番对话,她察言观色,早已摸清了申敏母女俩各自的心思,不免心花怒放,说话底气也充沛起来。此时,她觉得火候到了,便用四平八稳的语气把事情推入关键环节:“大妹子,您还记得刚才秀秀说的那个满仓吗?”

    “满仓?”申敏皱着眉想了想,说,“他爹是不是叫铁生,腿残了的那个?”

    “对对!”赵牌娘鸡啄米般点着头。

    申敏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要把秀秀说给满仓吧?”没等赵牌娘回答,她接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秀秀自己腿脚就不利索,再有个残公公,进了门怎么伺候哇?不行,这我可舍不得!”

    “大妹子,这可就是你没有见识了。你想啊,满仓家境是不咋地,可咱可以替他斩断穷根呀!斩断了穷根,伺候公爹,还用得着咱秀秀吗?”赵牌娘对申敏的顾虑似乎早有准备,她并不着急,而是用一种松紧带般张弛有度的语调牵着申敏一步步向前。

    “咋斩?”果然,申敏本就大大的眼睛瞪成了一对铜铃铛。

    “找你哥呀!”赵牌娘边说边不断地变换着手势,一副指点江山的神态说,“找个机会,给他安排个肥差,或者挂个一官半职,不就得了?满仓这小子脑子好使、做事机灵,从小就有章程,这若有了您们的帮衬还不是如虎添翼吗?还怕将来没有发展吗?”

    见申敏还在那目瞪口呆、似信非信、似疑非疑地站着,赵牌娘便问了秀秀的生辰八字,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副扑克牌,敲吧敲吧脚边装着布料棉花的包裹,神情严肃地在上面东一张、西一张摆了起来,边摆边暗道:

    “这个套,我不信就做不成!“
第二十三章 情伤的旧事 之 成交
    赵牌娘摆扑克牌时从来不说话,这就唬得申敏大气不敢出一下,她睁大一双看似并不十分灵活的眼睛,看着赵牌娘那只拇指和食指被烟油熏得黑黄的右手在纸牌间推敲着动来动去,似乎在不断对比、肯定、否定着什么,心里不免充满了疑惑。

    这样看着有一支烟的功夫,赵牌娘突然一拍大腿,一声浓厚得蹦自胸腔的“太好了”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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