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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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村-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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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志强感到自己怀中的倩姨小猫一般乖巧地点了下头,心中不免更加充满了怜惜和陶醉。

    转眼,过了元旦,春节的尾巴又触手可及。“倩姨发屋”的生意也开始进入一年中最鼎盛的时期。这个时期,倩姨几乎每天都要忙个通宵,申志强的生活也因此变得单调、枯燥、寂寞。尤其是晚上,没有了倩姨的陪伴,每天,他只能抱着枕头入睡。

    这天,申志强睡意正浓,却感觉一片凉意袭上了他的额头,像一片水,又像是一只手。

    申志强心里一惊,想睁开眼睛,可无论怎么睁,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抬手想去触摸那片凉意,可手也抬不起来,再动动腿,两条腿竞也无法控制,直直的动弹不得。他有些害怕,想张嘴大呼救命,可两片嘴唇也像被黏在了一起,张也张不开。

    申志强在拼命挣扎了几下后,终于泄气地停了下来。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静静地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梦魇”这个词。

    他听人说过,梦魇就是这种症状,心里不免轻松了很多。心想,过一会儿就会过去的。果然,那片凉意突然消失了。

    没事了。他想,混混沌沌地正要再次睡去。

    可就在这时,那片似水又似手的凉意经过了短暂的离开后,又再次重新袭上了他的额头,同时一个同样凉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

    “怎么样,这样是不是很舒服?”声音阴柔冷浸,让申志强在无边的黑暗中感到了冰一般的寒冷。他想问:“你是谁?”无奈动了动嘴儿,两片嘴唇仍是无法张开。

    “你不用着急问我是谁,我是谁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欠下的债……”阴柔冷浸的声音好似明白他的心思一般,不紧不慢地继续着,那片凉意也从他的额头开始下滑至他的颈部,然后停下,徘徊在那里。

    恐怖立时摄住了申志强,我的债?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了梅梅?难道是梅梅回来寻仇来了?想到这儿,他更加拼命地挣扎着想起来。

    申志强的挣扎,第一是因为害怕,第二是他想借此机会向梅梅表示他的愧疚和悔恨,想卸掉他背负了大半辈子的良心枷锁。

    可他并没有得到机会,那片凉意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耳边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来找我的,我要让你活着还债,还你应该还的所有的债……”

    那片凉意向下稍稍使劲的时候,申志强先是感到一阵眩晕,然后就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那么一刻,申志强在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正走在通往天国的路上。可第二天早上,当太阳照常升起时,申志强也同往日一样照常睁开了眼睛。他活动活动了酸痛的四肢,坐了起来。

    窗外,冬阳明亮地照着,令雪地泛起了一层耀眼的光芒。穿着各色羽绒服的人们走在上面,像盛开的一朵朵雪莲。

    一切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美好。可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真的梦魇吗?

    申志强想起了昨夜卡在他脖颈上的那片凉意,心里一惊,急忙抓过身边桌子上的一面镜子向自己脖子上照去。

    果然,一道青紫的掐痕,在申志强的脖子上惊心地横亘着,宛如一张欲语还休的嘴巴,向他表述着昨夜的真实。

    申志强一下子瘫软了下去,惊悚化作冷汗倏地涌遍了全身。他仔细回想着昨夜似梦似真遭遇的一切,终于想起了似乎曾经响在耳畔的阴柔冷浸的一句话:

    “放心,我不会让你来找我的,我要让你活着还债,还你应该还的所有的债……”

    掐痕,还债……?申志强的心突然像被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的远山,变得空旷而迷离,就像走进了一段久远的故事。
第七十七章 再叫我阿国
    “北大荒啊,真荒凉,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

    这是一九五八年开始流传在中国东北的一首顺口溜儿。当时,天外突然开来一队又一队穿军装的汉子,他们驻扎在荒效野外,白天开地种粮,夜晚篝火成片,自成体系,热闹非凡。他们开垦的所有地方都被称作“北大荒”。可唯独遗憾的是,他们的群体里,几乎见不到女人,甚至没有女人。于是,不知谁有感而发,编出了这样一首顺口溜儿,并很快在周边流传开来。

    可当时军屯附近的萝尾村有女人,而且是城里来的水灵灵的女人。

    那是特殊时期中被下放到萝尾村的一家人,一对儿夫妇带着四个孩子。其中两个是一对儿双胞胎的女儿。两女儿虽长相酷似,性格却迥然有异。姐姐杉杉性子沉稳、恬静,很少说话。妹妹梅梅却天生一脱兔儿,随着父母从省城被贬到乡村,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每天除了要读的书、要干的活儿,其余时间就像飞出牢笼的小鸟儿,和村里一些少不更事的孩子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到铮亮铮亮的冰面上打滑哧溜儿……

    这天,梅梅和几个孩子沿着冰面正哧溜哧溜滑得带劲儿,突然从旁边的荒草中钻出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男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披着件白色的斗篷,边向梅梅几个滑行过来,边粗声大嗓地喊:“喂,哪里来的野小子,不要到这边玩耍!”话音落了地儿,人也跟着到了眼前。

    “为什么不能?”梅梅不服气地问。

    “嘿,你这臭小子!”男人看梅梅穿一身略显肥大的绿色棉衣棉裤,狗皮帽子下一张冻得通红通红稚嫩的脸,还以为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便吼道,“这是中苏界河,再滑就过界了,苏联军队会把你们逮起来的!”

    “我不是臭小子!”梅梅气愤地扯下狗皮帽,一头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

    男人吸溜倒吸了口凉气:好漂亮的一个姑娘!

    以后的日子里,梅梅再不去那地界溜冰儿,怕被苏联军队逮了去。可奇怪的是,那男人却常常莫名地出现在她玩耍的地界,而且就像专门在等待梅梅似的每次都能与她打个照面。一来二去,梅梅的心里对男子有了异常的变化,感觉一天不见,就像丢了魂似的。

    严冬一点点过去了,冰面也愈加轻薄,到了四月中旬时,冰面变成了冰河,一大块一大块的坚冰,浩浩荡荡地漂浮在江面上,好不壮观。这时的梅梅,虽然每天都来到江边转悠一圈,却再也不见了铮亮铮亮的冰,和冰那边刺溜儿刺溜儿滑过来的男子,心里不免无限惆怅……

    当冰河上消失了最后一块坚冰时,冬眠了一冬的田野也开始慢慢睁开了眼睛,并一层一层向上泛着汗滴一样的水珠儿,一层一层地变软、变黑。这时候,牛儿们开始活动起来了,挂着犁,哞哞地在土地上翻出一道道、一圈圈黝黑黝黑的新土,和碧空白云辉映成一幅繁忙的五月乡村图。

    梅梅是不肯放过这既美丽又热闹的一幕的,她尾随着叔叔婶婶、哥哥嫂嫂辈儿的一些人,高兴得燕子般在田里飞来飞去。近中午时,她想起该帮父亲给猪号的猪剁菜糊食了,便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热闹的人群,然后怏怏地向村子走去,临走,还忘不了薅一把刚刚长出的新草放在嘴里嚼着,并使劲抽下鼻子,一股新土的清新便倏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走出田野,转过弯儿,是一片刚刚泛绿的树林儿。树林儿边是一泓连着一泓的雪水。梅梅正垫着脚尖一蹦一跳地走着,突然一个人便挡在了她面前。

    梅梅下了一跳,抬头看去,便见到那个久违了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梅梅一愣,她站在原地,平日里吧吧伶俐的小嘴儿竟没有了话儿。

    “梅梅。”男人微笑着叫她。

    梅梅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很难吗?”男人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梅梅的手,领着她绕过一个又一个水坑,实在难走的地方,便轻轻一挟,梅梅的双脚就微微离开了地面,然后一荡,又轻轻被放回到地面,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就迈过去了。

    梅梅自己很奇怪,奇怪自己此时为什么这么乖巧听话,完全不像了往日的自己。

    走到了小树林尽头,男人松开了梅梅的手,说:“我该回去了。”

    梅梅有些不舍,却又不便表露出来,只好松开手,听话地点点头,然后看着男人走远。男人个子高,腿长,夸夸的大步迈着,几下便返回到小树林那头,临转弯时还回头向梅梅笑了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梅梅的鼻子就有些酸酸的,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再是刚才还在田野里疯跑的小丫头了。

    这天以后,梅梅变了个人似的,虽然每天帮父亲干完活儿也如往日一样上外玩去,可每次回来小脸都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不同的是,话儿少了,心思多了,经常自己发着呆,呆着呆着又突然一笑,一朵红云便飞上了双颊。

    转眼,时光到了六月底七月初,梅梅的父亲赵成伟照样扫着村路、喂着母猪,母亲余文慧照样在村里食堂里外地忙乎,姐姐杉杉照样每天做饭、洗衣、看书,两个弟弟小成和小文也照样背着书包去村里的学堂。日子表面上一层不变,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忙乎着,只有梅梅一天比一天地沉稳,一天比一天地多思,看到眼里的人都想:“梅梅长大了,不再是个疯丫头了!”

    梅梅是真的长大了。这些日子,她每天和男人匆忙地见面、匆忙地分手,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忧愁。男人叫王志国,二十六岁,是对面轰隆隆开着拖拉机开荒种地的军人们当中的一个。

    王志国大梅梅九岁,高高大大的站在梅梅面前就像一堵墙。梅梅喜欢这种感觉,跟被人压抑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的父母相比,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靠山和未来。每每想起和面对这个男人,她都芳心尽许,羞涩无限,原本的几分顽皮和狂野全部被一腔柔情涤荡得无影无踪,她经常撒娇地趴在男人的肩头,一遍遍地喊他:“阿国,阿国……”

    “阿国……”回忆中的申志强突然泪水盈眶,他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禁喃喃自语,“梅梅,再叫我一声阿国好吗?”
第七十八章 前生与今世
    “志强,阿国是谁?”申志强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倩姨不知何时走进来站在了他身后。

    申志强吓了一跳,他赶紧装作迷迷糊糊地擦了下眼睛,故作轻松地说:“哦,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好像做了个梦……”

    “你刚才说阿国,谁是阿国?”倩姨继续问。大概是这些日子连续熬夜的缘故,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我说梦话了吗?我有说阿国吗?”申志强伸了个懒腰,一副无辜和无谓的样子。

    “是的,你说了阿国。阿国是谁?”倩姨肯定地回答后,并不放弃刚才的问题。

    申志强不禁奇怪地看了倩姨一眼,他突然觉得今天的倩姨好奇怪,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盯住这个问题问个没完。

    “哦,阿国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只好硬着头皮说。

    “之前怎么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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