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锦绣山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南宋]锦绣山河- 第9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轻轻软软的声音如同猫儿的嫩爪,在他心口上一下一下地挠。

    “……让他去古北口。”她一字一字的说着,微微挣扎了几下,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眼睛。意识依旧是朦胧的,只能感觉到腰间环着一双手臂,颈侧有着温热的吐息,“让他去古北口,将军。借一支骑兵给太子,让李相公同太子一道,出古北口,同岳将军会合。”

    她感觉到腰间的双臂骤然收紧,他的声音也隐隐有些不悦:“为什么?”

    她尚未来得及解释,便又听见他说道:“天降神迹,连同西辽也急了,接二连三的想要往东边跑。西南边的吐藩也在借机进犯。这种时候——公主,这种时候,您居然命臣、分兵?”

    “呜……”她用力挣扎了几下,却被那双手臂抱得更紧了。她能感觉到他隐然勃发的怒意,他称她为公主,又自称臣,显然是被她方才的话给气着了。

    “让太子掌兵权。让太子掌中军!”她总算睁开了眼睛,望着身侧男子深邃俊朗的五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记得岳将军的官衔么?让太子和他一道——和他一道重组京营,拱卫京师!”

    种沂愣住了。

    重组京营,拱卫京师?

    她是说——让太子亲手掌兵?

    平缓的心跳忽然开始剧烈起来,呼吸声也渐渐变得炙热和急促。

    他懂得了。

    从黄河神迹到太子掌兵,是一整条完整的线索!她要……难道她是要……

    “暂时将西府相公们的注意力引到古北口去,我还能在燕州弹压几天。”她的呼吸也有些不稳,而且显得有些急促,“你记得么,现如今水草丰美的河套平原——我是说你练兵的地方,在西汉时曾划作云中郡。”

    身后男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皇兄同你说了多少,也不知道皇兄同你允诺了多少。我希望……”她微微侧过头,抬起手,轻抚着他面颊上淡淡的青色刺字,声音渐渐有些低,“我只希望,你能够一世平安无虞。”

    再没有人能够折断雄鹰翱翔的羽翼,再没有笼罩在武将头顶上方的铅云。

    再没有人……没有人会重复狄青的悲剧。

    她蜷在他怀中微微喘着气,身体愈发显得沉重起来。果然久居深宫的身体比不得他长年习武,不过淋了几场雨,感冒就这样严重。

    “臣有些担心。”

    他低头看着她,骨节分明的十指插。入她的发间,捧起她的面颊,直直望进了她的眼睛:“西辽铁骑素来彪悍,吐藩又有些按捺不住。帝姬也曾说过,蒙古人随时可能南下掳掠。此时贸然分兵,臣以为、不妥。”

    她眨眨眼,眼前隐隐蒙着一层雾气,有些朦胧。

    “可将军也懂得杀鸡儆猴的道理。只要牢牢钳制住西辽,吐蕃与蒙古便不敢轻易放肆。”

    “臣并不敢托大。”

    “并不是托大……”她摇摇头,伏在他怀中咳嗽几声,气息有些急促,“像西辽那样,由皇帝强权建立起来的国家,从内部弱化,最是有效。”就像她曾经对待金国那样。

    他摇摇头,坚持说道:“并非臣妄自菲薄,实在是新兵初成,臣不敢令他们轻易送死。”

    她伏在他怀中,剧烈地咳嗽起来。

    “帝姬?”种沂一惊,下意识地拦腰抱起她,大步走出军帐。他要去找军医。

    “等、等一下。”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伏在他怀中问道:“若只是防守呢?”

    种沂脚步一顿。

    “你能防住,对么?”她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只是因为你素来谨慎持重,容不得半分损失,所以才会对我说,反对分兵。”她停了停,又说道:“将军,我可以去一趟西辽。”

    他摇摇头:“臣不允。”

    去西辽?去西辽能做什么?无非从内部令它分崩离析,重复她兵不血刃的神话。

    那太危险,实在是太过危险。

    “将军!……”她有些气恼。

    “臣,不允。”他坚定且决绝地说着。虽然西辽已经隐隐有了进犯的势头,虽然吐藩和蒙古人的压力同样很大,但他绝不容许她再次以身犯险。

    绝不,容许。

    他低下头,深深地望着她,眼中深切的眷恋与执着,几乎要满得溢了出来。

    “我同意你分兵的举措,只是你要答应我,莫要再以身犯险。”

    “从今往后,莫要再以身犯险。”

    他会将她彻底保护在羽翼之下,在这万里苍茫的大漠黄沙之中,辟出一片独属于她的绿洲。

    至于其他的……譬如官家的某些承诺……

    他会得到的,也必须要得到。

    他已经拖了她整整四年,从二八豆蔻直拖到双十年华,再也……再也拖不起了。

    况且……

    最先按捺不住的人,是耶律大石,不是他。
第112章 大漠行(一)
    她的感冒愈发严重了。

    也不知道军医给她用了什么药,每日喝完黑漆漆的一碗后,她总能歪在种沂怀里睡上半日。种沂也不去惊扰她,总是单臂将她拥在怀里,另一只手细细摩挲着利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偶尔明烛爆出几点火花,他微微低头,一双点漆眸子里隐隐透着怒意。

    兵士们都说,将军越来越古怪、也越来越难以揣测了。原本这般老成持重的一个少年,此时却毫不避讳地与未婚妻子同处一帐;原本恭谨谦和的如玉君子,目光竟如刀锋般锋利。

    ——仔细想想,变化大约是从去年春天开始的。

    那时草长莺飞,大漠驼铃阵阵,柔福帝姬从西域归来,给将军带来了一些不好也不坏的消息。而后,将军便愈发地沉默了。

    再然后将军率领三万死士纵横在苍茫戈壁之中,刀锋凛冽,在苍茫月色下蔓延起无边的战火。众人都晓得他是为了报仇,为了老将军报仇。

    犹记得那一日,西北种家,满门忠烈,满门皆灭。

    最终他亲手斩下敌人的首级,跪在种家上上下下一百余座新立的墓碑前,双目红赤。纵然是这样一个铮铮傲骨屹立于战火之中的将军,镇守三关威名赫赫的将军,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那时,柔福帝姬已经去了汴梁,为太子殿下创造出一个举世无双的神迹。

    那时,西夏国的痕迹已经被灭除得干干净净,种将军就此成为大漠中新晋的煞神。直到西辽使者去了一趟汴京归来,西辽、吐藩,加上北面逐水草而聚的蒙古,不知怎么地,竟然又开始大乱。

    众人都说,他是沐战火而生的男子,生来便该持刀镇守在雁门关上。

    众人也都说,他是天生的杀神。

    他低下头,修长的指节慢慢抚上她的面颊,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有些缱绻,也有些伤感。

    “瑗瑗。”他低声唤她,声音竟不像是自己的,“你可曾后悔么?”

    ——后悔与他缔结婚约,后悔将此生托付给他。

    ——但这世上,永远是没有后悔药的。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利剑,深邃的眼睛里渐渐沉淀出几分奇异的神采,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愈发用力地抱紧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赵瑗依旧沉沉睡着,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恍然未觉。

    “我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步绝妙的棋。”他将硬硬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渐渐闭上了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分兵东北,太子掌兵,立时就将太子绑在了武官的战车上。加上太子一贯的文才,太子的惊天威望,到时就算东府相公们再反对——”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沙哑,“但这件事情的关键,是西北绝对不能乱。”

    “所以我必须死守在玉门关,甚至必须将雁门守将一并调至玉门关——”

    “在这种胶着的僵局下,大宋与西辽,不胜,便败。”

    “所以必须有人去破掉这个局。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只能……是你。”

    他恨恨地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每次都是这样。”

    “纵然我知道你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也不愿意——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孤身犯险。”

    “瑗瑗,我……我真是宁可你像现在这样,在我怀中安安稳稳地睡着,睡上整日整夜,也不愿看着你、孤身犯险。”

    他说着,忽然有些伤感,仰头望着忽明忽灭的烛火,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意。

    “瑗瑗,我是不是很没用?”

    怀中女子浅浅呻。吟一声,似在呓语,又似在应答。

    “祖父同我说,西辽自国破之后,便是一群失了尖角利齿的羊。但如今,这群羊,却被一头极狡诈凶狠的饿狼统御着。瑗瑗,史书上说,辽国曾经出过一位顶厉害的太后……”

    北辽萧后,算无遗策,堪称一代传奇。

    “但自从那位太后故去之后,辽国便衰败了。祖父足足等了一辈子,也不曾等到这个机会。但如今,我却等到了。瑗瑗,”他低下头,缓缓说道,“就算你不同我说,我也必定会给辽军一记迎头痛击。”

    只为潼关西军数百年来挥洒的热血,只为西北种氏满门忠烈。

    他抬起头,望了望帐外苍茫的夜色,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女子安放在榻上,替她掖好被角。而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束紧战甲,执剑走出军帐之外。

    “郎君。”外间早已经有人等候。

    “如何了?”他刻意压低了声线。

    “不出郎君——帝姬所料,分兵东北之后,掣肘的几位相公,便接二连三地去了古北口。汴京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亲自执掌军营,据说是——据说是官家的旨意。”

    他低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郎君……”那人似有些担忧,又似有些惊疑,“令韩五郎扶助岳家军,果真合适么?”要知道,韩世忠手下的兵士,也是顶厉害的。

    他低低笑出声来:“……韩五郎手底下最厉害的,是水军。”

    这万里黄沙、千亩戈壁的,偶尔出现小片绿洲便已经了不得,哪里还能腾出地方,让韩大将军一展风采?命他东进,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在夜色中隐了稀了。

    “照顾好帝姬。”

    “至少得让她‘睡’上一月半月。若是醒来,就说我军中良医奇缺……”

    靖康六年,大宋最最精锐的一支新军,终于从水草丰美的河套平原,一路驰骋向西。

    官家赐名“苍云”,以示恩宠。

    据后世史书称,苍云骑出,漠北从此无败绩。

    ————————

    “他也委实太过分了些!”

    中军帐里,赵瑗狠狠地揉着眉心,晕眩的感觉长久挥之不去。一旁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