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玻璃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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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玻璃的男孩-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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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老师)。这个文化,要让你幸福。于是照顾你,彻底到不让你背九九乘法的地步。
  有时我想:“日本人哪儿幸福?你没看到他们在电车上挤得跟肉酱一样!”这倒是真的。然而,就算在肉酱的状态,他们仍然维持平和的心情和完美的发型。他们挤到没有地方可扶,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像电影明星。说起这个还真邪门,我在日本四天,没看到任何人戴眼镜。
  完美的外在很容易,难得的是配合了守法的内心。地铁上,没有人在讲手机。他们只是不停地按着手机键盘,天南地北地送简讯。新宿站内夜里睡着游民,第二天一早迅速解散,地上不留下任何脏东西。JR火车站的露天月台上画了几个框框,是特定的吸烟区。你真的会看到吸烟者自动走进框框里吸烟。坦白说在框框内吸,跟在框框外两步吸,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站在旁边等车的人,真的会因为烟是从框框中传出来就闻不到吗?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地上有一个框框,每个人的心态,都觉得自己活在如来佛的手掌。
  然而当生活变得如此一尘不染,心会不会反而因此瘫痪?
  离开日本的那天,我见到表参道美女。我们在新宿站前的一家门口地上堆满打折商品的药妆店见面。她带来她两岁的女儿和老公的照片(气死我了,长得跟木村拓哉一模一样!)。我们走进店内,我告诉她这次我发现的新东西。她蹲了下来,拿起一支男性画眉毛的笔,走到柜台结账,然后回头对我说:“你眉毛淡,以后可以用这个画一下。”那一刻,店里飞进了一只黄、黑相间的蝴蝶,在颜色鲜艳、包装精美的产品间飞来飞去。我的眼睛追着蝴蝶,听觉突然苏醒,注意到店内播的歌,是披头四的“Hello Good…bye”。那一刻,总结了我此行日本的感受。自然和人工、内涵和表象、东方和西方、实用和梦想,一切都融合在一起。眼前的老友和东京看起来如此完美,但我却觉得好不真实。没有废气、没有噪音、没有拥挤、没有窘境,人,不就成了机器?活着,是不是只剩呼吸?
  所以对日本,我说哈,也说再见了。表参道已经关闭,美女有了小孩。飞机两小时起飞,我不是木村拓哉。我喜欢那些美好的小东西,但仍想去探索生命的大道理。我想要“柔软地抓住”,但也想体会生命的痛苦。我庆幸自己不是日本人,因此仍有机会和生活中不悦的事物纠缠。这是不便,但也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遗憾的只剩热狗 
  有一部不有名,我却很喜欢的电影叫《凯文史贝西之征服钱海》,这部片的最后,有一段智者对年轻人的劝告,其中一句是:“一生一定要去纽约住一回,但得在残酷的纽约把你变得冷酷无情之前离开。一生一定要去旧金山住一回,但得在美丽的旧金山把你变得安逸软弱之前离开。”
  我很幸运,当完兵之后,能有机会到美丽的旧金山去念研究所。在阳光、啤酒、蛋糕似的房子间完成学业。然后去纽约,在冰雪、头痛药、和天堂比高和上帝比聪明的华尔街工作五年。在和上帝的比赛中,纽约的确赢了。这里有最聪明最漂亮的人,最丰富最值得的消费,最多元的大众和精致文化,和——天杀的,最好吃的热狗!然而在这个人间天堂的第五年,我回到台湾,倒不是我体会到自己快要变得冷酷无情,相反的,我走时是我感情最丰富的时候。
  很多朋友问我,为什么要放弃在纽约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和我一样三十几岁的人,应该都听过一部电影叫《二八佳人花公子》吧(《Arthur》)。它的主题曲非常有名,是Christopher Cross唱的,其中最响亮的一句是:“当你在月球和纽约市之间塞车时,你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fall in love。”不要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在纽约的第五年,有一回我去洛杉矶出差回纽约。晚上,飞机在回到纽约机场降落前,因为飞机太多,被迫在机场上空盘旋。那时我看着下面纽约市的高楼和灯光,突然懂了“当你在月球和纽约市之间塞车”的感觉,不过当时我并没有人可以fall in love,而是突然有一个重要的体悟:“I have a great lifestyle,but no life。”当飞机最后降落在纽约时,我知道我已经离开纽约了。
  “Life”和“Lifestyle”间,有很微妙的差别。纽约提供了一流的“Lifestyle”。住在纽约,就像活在一个中央空调的Shopping Mall,所有有形无形的东西都是最新、最多、最好、最舒服的。但享受了五年之后,我突然知道,人不能永远处于住在Shopping Mall的状态。人偶尔还是要吸吸脏空气、流流汗、塞车、买到赝品。在跟年轻漂亮又酷又聪明的售货小姐交往五年后,你会怀念没听过Prada,没事对你大吼大叫的爸妈。
  我三十岁的生日是在纽约过的。根据美国人的说法,过了三十岁就是“Over the Hill”(过了山巅),人生从此开始要走下坡的。我生日时同事在我办公室的门楣上挂了一个写着“Over the Hill”的彩带,我离开纽约时特别带了回来。现在在台湾,站在被机车挤得寸步难行的人行道,会想念纽约吗?当然!偶尔我会拿出那个“Over the Hill”的彩带,心里想:天啊,我被说中了!不过那种恐惧只维持了几秒钟,我就继续去看cable了。在心里我知道,虽然我还是没有完全找到当初在“月球和纽约市之间塞车时”所幻想的那种“Life”,但至少我的母亲就在隔壁,曾经目睹我初恋和失恋的好友只有一通手机的距离。
  惟一遗憾的,只剩下热狗了
梦幻情人节 
  我的梦幻情人节是这样的:跟她约在捷运站市政府站的四号出口,这里有台北最长的手扶梯,我在底端等她,像一名管家迎接公主,看她花四十秒的时间,从天上翩然而降。我们绝不去什么高级餐厅,固定的菜单、制式的情调,整晚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看菠菜夹在对方的牙缝间,这怎么会浪漫?我们也不送鲜花巧克力,她双手捧着鲜花,寸步难行,吃了巧克力,发胖又要怪你。我会约她去散步,两双球鞋,just do it。
  散步是最好的约会方式,两个人并肩走在街头,我可以转头看她,也可以自然地东张西望,街景给我们话题,噪音化解没话说时的安静。红灯时我拉她一把,摩托车多时我让她走在里面。走路是人最悠闲和优雅的姿势,相信我,当夜风把两人的头发吹起,任何牛鬼蛇神,看起来都像俊男美女。任何的平凡爱情,都变成了魔戒二部曲。
  “我们坐一站,到国父纪念馆。”捷运车厢内,我们站着看着彼此,身体随着列车自然摇晃。“板南线的每一站墙壁都是白的,为什么市政府站的墙是黄的?”情人节我们没有甜言蜜语,只讨论无关紧要的问题。
  出捷运站,走到光复南路,经过一家婴儿用品店,啊,没有什么比逛婴儿用品店更能增加爱意。当她拿起一件可爱的婴儿装,会把任何一个站在她旁边的男人误以为是生小孩的对象。
  然后我们走到光复国小对面的麦当劳,看着玻璃窗上垂吊的小灯泡。“来,我请你吃冰淇淋。”“这么冷的天怎么吃冰淇淋?”她如此美丽,任何男人都愿意送她珠宝,我请她吃十块钱的冰淇淋,她会被我的荒谬逗笑。
  我们拿着冰淇淋,在国父纪念馆内边走边吃。国父纪念馆四周坐了很多情侣,他们的亲密动作当然会让我兴起效法之心。“Easy……Easy……”我要自己沉住气,顶多只能把外套脱下来为她披上,蹲下来帮她把鞋带绑一绑。走出仁爱路上的大门,过了光复南路的红灯,我们来到仁爱路四段的精华区。这里楼很高、树很多、灯光昏暗,情绪和树叶一样绵密。过了延吉街、216巷,来到富邦大楼。大楼内灯火通明,把楼前的池塘和花园照亮。“来,我们坐到池塘边。”她跟着我不疑有他,我走到池边跪下。我卷起袖子,手伸进池内。她惊呼:“你在干吗?”我伸到池底,拿出一瓶事先藏好的香槟。我用衬衫把瓶子擦干净,她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啊,我不知道我们最后会不会在一起,但我确定她永远不会把我忘记。
  这一切必须在十二点前结束,因为她爸妈一直打手机催她回家。我曾谈过昼伏夜出的爱情,如今的爱却有门禁。嘿,有什么关系,谁说每个节日都要狂欢?今年的情人节,我选择梦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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