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他轻轻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牵你的手的时候?那时候你看起来很镇定,但其实好紧张的。”
“放P——”我忍不住叫道,“谁紧张了啊?你自己才紧张呢!”
“还说不是?”面瓜笑,“当时你的手都是发抖的哦!我没好意思说……”
哼!我手一下子缩回来。面瓜又笑,“还有第一次亲吻,你说我吃了韭菜……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找的借口……”
“你知道?”我一下子坐起来。
“我知道。”面瓜仍然在笑,却笑得有些苦涩。“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我有些心虚地重又躺下来。当年的事面瓜居然都知道,那他也知道其实我喜欢的是小猴儿了?偷偷向他望过去,只见他收敛了笑容,脸上神情沉寂,不知道是还陷在当年那段青涩的记忆里,还是在另外想着什么心事。
“这是我送给你的戒指……”面瓜突然说。把我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看,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小圆圈银戒指在阳光底下静静地发着白光。我说:“呃……我觉得它挺好看的,去西安的时候就戴着了。”
又是一时无话。
我耐不住沉默,忍不住又去偷偷看他。刚好面瓜也向我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视,突然他一转身,一俯身,就把我压在身下了。他撑起上身,目不转睛地瞧着我。我被他突如即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都忘了把他踢下去。等想起来时,倒是来不及了。
心里却还是有点慌,心想莫非他是要抱当年的一吻之仇?却见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叹一口气,又从我身上滚下去了。
“喂,你干什么啊?”我气不过地踢他。
“不服气啊?不服气你也来压我啊?”面瓜牵起嘴角,那笑容坏坏的,却又带有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以为我不敢啊?”我一个翻身就坐在了他身上。面瓜装作被欺凌的小女子样,捏着嗓子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然后两个人都笑成一团。
笑闹了一会儿面瓜从衣服里掏出钱包,递给我。我惊道:“哇,你除了给我送礼物还要送我钱?”面瓜敲了我一记说:“想什么呢!我是让你看里面的照片。”
我打开钱夹,是张女生的照片,长头发,粉裙子,笑容甜美。我问:“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面瓜点头,说:“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觉得她什么地方像你?”
我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不确定地说:“没觉得哪里像啊……哦,难道是嘴?”
面瓜收回钱包,笑了。他说:“你说对了。就是嘴。”
(143)
既然面瓜回来了,帮我留取记忆的人又多了一个。我们一起去了儿时玩过的每一个地方,连那棵被我捣过马蜂的老桑树都拍了照片,两个人还在那树下傻乎乎地各留了张影。在中学的教学楼后面,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书声,面瓜很伤感:“唉,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当时自己朗读不觉得,现在再来听小弟弟小妹妹们朗读,真是……恍然若梦啊!”
面瓜的七天假期很快过去。他就要回学校去了。临走时我去送他。他问我:“小容,现在能拍照的都拍了,能去的地方也都去过了,你还是继续在家里呆到一个月的假期满吗?”
我心知他说的是实情,一时神色不免有些黯然。面瓜又说:“不如你还是趁早回学校去吧?尽早和小猴儿把这事解释清楚。”
我却摇头,我说:“不了……如果实在没什么事情了,我想去深圳看看美丽。”
面瓜说:“你和猴子……”
“我只是突然很累……不愿再去想那些事。”我突然冲他一笑。“现在我开始相信缘份了……我和猴子这样,也许真是彼此相隔太近,反而有缘无份了。”
面瓜默然。突然他笑笑说:“真希望搬到新地方后,我家能和你家成邻居。”
我打他一拳,说:“少做梦!别忘了你还欠我十圈呢!”
面瓜深深叹一口气。他说:“小容,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们……又会成什么样子呢?”
“重来?”我失笑,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真能重来,我和小猴儿又会成什么样子?只有天知道了。
想了想我把那戒指取下来,说:“要不这个还是还给你吧……”看见面瓜的脸色,剩下的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面瓜说:“这戒指还是我当初从家里偷的……你留着吧。不戴了当个纪念也好。小容,要不你也送我个东西?我们在一块儿时,好像你还从没给我送过礼物呢。”
我面露难色,说:“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呀……你又不早说。”
面瓜说:“没事,随便啥东西都行。我不挑。你掏掏衣服里,看看有什么?”
我浑身上下摸啊摸摸了个遍,最后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糖纸出来,苦兮兮地地递给他:“呶,这是我昨天才吃剩下的……只有这个了……”
面瓜接过糖纸展展平,还放嘴边亲了一下,说:“那好,就它了!花小容吃剩下的糖纸,比天底下的任何东西都珍贵!”
“面瓜……”我看着他,一时五味杂陈。虽然知道这也不过是句玩笑话,但眼睛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湿了。
车来了。面瓜把糖纸小心翼翼地装进包的夹层,双手扶着我肩膀,帮我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他说:“小容,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我点头,说:“你也一样。保重。”
我看着面瓜背着大包上车,他在车窗冲我挥手。再见……再见……脑海里不知不觉响起小虎队那首熟悉的歌:
请相信我们明天一定会再见
就像白云离不开蓝天
……
是的,肯定会再见的,只是再见面又会是何时呢?又在何地?总之不会是在这里。除非我们都变成虾米……
镇子上的人几乎人人见面都在说搬迁的事,甚至有几家已经在提早打包行李。学校再过半个月便要停课。商店关门,菜市歇业。那股在每个人心头萦绕的动荡之感,同样盘旋在整个木头镇的上空。
144到158
(144)
回家时我妈还在上课没有回来。艾叔叔看到我神情有些尴尬,说:“小容……”随即又变作热情的表情:“回来了啊?来吃个苹果吧,我去给你削……”
我狐疑地看着他,心想这么少有的热情必然有诈,果然没一会儿,他就说:“小容……刚有朋友过来玩,我就把你的相机拿出来随意摆弄了一下,不想……不想它就……”
我一下子就跳起来了,那相机不是我的啊!连忙冲进卧室找到相机,可不,连开都开不了了。这回我可真是目瞪口呆了。回去怎么向朱古力交代?这还是他刚买不到两个月的新相机……我要怎么赔给他?呆呆地看着手上那个沉默的家伙,一时竟连愤怒都忘了。
晚上艾叔叔一直脸色小心翼翼,我妈却还怪我,说谁让你把相机藏着揶着的,要是早点拿出来教你艾叔叔用了,这也不会摔坏啊?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跟她顶嘴道:“这相机又不是我的!我自己用时都小心了再小心唯恐把它弄坏!你是老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弄坏别人东西是要赔的!”
在平静了多少年之后,我和我妈,又为了一个相机,为了一个姓艾的男人吵起来了。
这个晚上我又是失眠,我在想我妈她到底是怎么了?从我爸到艾叔叔,她怎么总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之前她对我爸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看他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而现在,对这个姓艾的,她却又是百依百顺唯恐拂逆了他,甚至连个理字都可以不讲了。她以前哪曾这样不明事理过?又听见他们在隔壁卧室里低声说话,还有笑声……我却只是说不出的难过。
最后我妈还是私底下给了我三百块,做为修相机的费用。她说:“小容,妈老了……不像你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你不愿意叫他爸就不叫吧,妈不再勉强你了……”
我看看我妈那欲说还休的表情,心中万般感觉难以言说。所有的所有……我大约也明白。她是被我爸抛弃怕了。她过那种孤苦伶仃只能在家里一遍遍收拾锅碗瓢盘背后还要被人指指戳戳的日子,过怕了。她一直在苦苦抓着某颗能够救命的稻草不肯放手,当真正的稻草出现,她自然是再孬也要当个宝贝死死抓住,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有丝毫的松泻。
我那自小便好胜好强不肯服输的妈啊……
我很快便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南下深圳。我妈以为我是回学校,问我要不要带什么东西,我说不用了。她眼神惆怅地说等你再从西安回来时,这块地儿已经不在了哦……唉。她又说其实细细想来,人这一辈子……真没什么意思。一眨眼就过了。什么爱啊,婚姻啊……都不过脆弱得像张纸。就连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也要说搬就得搬,这人生,又有什么是可以让你自己真正控制的?咳,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听不懂。
我讷讷无言。
(145)
深圳。深圳。
据说这是让许多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那里有全国最繁华的高楼大厦,但那里也有全国最高的物价。许多人以为去了深圳就是追逐梦想的开始,包括面瓜,一提到美丽他的口气就艳羡得不得了。在他心里美丽成了我们这一代人中最成功的人,年纪轻轻便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提起来他甚至懊恼自己上了大学,他说如果不上大学,说不定他现在也和美丽一样……我心说那你又知道她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多么沉痛的代价?代价?好像初中时老师曾上课说过,万事万物都有代价。就好比模特光环背后的代价是节食,成功背后的代价是艰辛和努力,那我和小猴儿搞到今天这个地步,代价是什么?……一路胡思乱想。
美丽在车站接我。深圳是没有秋天的,我一下火车就只感到扑身而来的炎热。美丽在栅栏外拼命冲我挥手。我远远地给她抛了个飞吻,也不知道这么多人,她能不能看见。
“老花!老花!”美丽兴奋地直跳。“你怎么还穿个外套啊?赶紧脱了脱了,土渣渣的……”
我用力一推她的头:“说谁土呢?我哪知道深圳有这么热啊?”美丽毫不示弱地再给我推回来:“深圳都快接近赤道了能不热吗!你初中地理咋学的啊?……”两个人一见面就又杠上了。
“先带你去我家,明儿再带你去世界之窗,后天带你去大梅沙,傻样儿,没看过海吧?这次让你见识见识!唉呀我跟你说,大梅沙那边的海鲜可好吃了……”在车上美丽就跟个疯婆娘样唧呱唧呱说个不停,我连嘴都插不上。得,只好在心里悲叹,果然深圳就是深圳,到人家地界了,连说话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等她终于说完,我们已经差不多绕了半个深圳一周(我的感觉),and,终于到家了。
我问她:“哎,你说的那24小时供应的帅哥在哪儿呢?”
“帅哥?”美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呶,门口的保安,你看,人家好歹也是穿制服的,帅不帅?”
我这才知道被耍了,奶奶的,这死女人跟我玩这种花招。进门美丽就开始笑,笑得我直想掐死她。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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