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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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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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眼中,这细腻自然的手指,却是比那些姹紫嫣红更让人悚然心惊。
    “你听我说,这次的事,是你舅舅那孽障做的好事。”
    太后的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勾结鞑靼人,做出这种天人共愤的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元祈默然不语,他揣测着母后的真实意图,一时之间,并不愿意开口。
    “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么?”
    太后笑得哀伤动人,明丽眼眸微微一敛,决然伸手,将自己的珠簪佩环,一一除下。
    “他是我的亲弟弟,如今勾结外寇,做这叛逆之事,论起责任,说到株连,我在天下臣民面前,也是无法交代的。”
    太后声音哀惋,无奈中,却竟是平静如昔。
    “事已至此,皇帝也不必为难,我这就搬入昭去宫养病,也省得听闲言碎语,白白被这畜生连累。”
    “母后何必如此……”
    皇帝见她如此郑重,终于出言挽留。
    “我确实也累了,如此若是继续恋栈宫中,难免不招人非议,那畜生不要脸面,我这老太婆还要做人呢!”
    太后越发痛心疾首,说到自己的大弟,恨得咬牙切齿。
    她抬起头,望向一旁静坐的晨露,眼中居然颇为和蔼和赞赏。
    “我这一退隐,后宫之中,便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了,皇后体弱,性子虽然急躁,却也实在没有坏心,你念着她有病在身,多多体谅协助,我便可以无忧养老了。”
    太后宁静地微笑着,看向这卑贱出身的皇帝宠妃,眼中满是真挚慈爱,仿佛那不久前的惨烈暗杀,与她完全无关一样。
    晨露压抑着全身的凛冽杀意,回以微笑,领受了这份‘好意’。
    皇帝还要再劝,太后却望定了他,苦笑道:“我也累了,让清净一下吧。”
    等两人退出大殿,太后一把将那些珠玉钗环拂到地上,仍由它们四散滚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皇帝可真是仁孝啊!”她冷笑着讽刺道。
    “他也劝你不要退隐,并非全是冷酷无情。”
    王沛之从秘室中出现,开解道。
    “哼……你并不了解他,我将他从小养大,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太后苦笑了一声,眸中冷光更盛。
    “且先让我隐退吧,这个舞台,就让给这些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吧!”
    她笑声尖锐,更含着奇妙的自信。
    前线的战报,马不停蹄地送了上来,混乱迷离的局面,也逐渐清晰起来。
    平王先前受了林邝和三个卫所的暗袭,丢失了栾城,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一直致力夺回,双方反复争夺,栾城的归属,一日之中,往往三易。
    直到,鞑靼人的铁骑,如潮水一般涌现。
    那个吐血而死的信使,已经是他遣来的第三批了,若是再不能得到朝廷的援助,恐怕连他自身亦是难保。
    “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派大将出兵吧!”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
    “可平王殿下也曾有谋逆之举……”有阁臣嗫嚅道。
    “兄弟阋于墙抵御外侮,眼下也顾不得计较他的罪过了,总是先帝苗裔,不能见死不救。”
    皇帝一言而决,再无人敢置疑。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胸怀

           君臣正在商议此事,千里之外的平王,却正在面临一生最大的绝境。
    栾城今夜看不见星辰,只那一弯孤月,淡淡照着黑石城墙,城楼上悍卒围绕,分两班警戒歇息。
    他们手中的兵器剑戟,皆是上品精制,在月色中闪着凛冽寒光,可他们脸上,却大都显得迷茫,甚至畏惧。他们虽然健在,却是被鞑靼铁骑吓破了胆……
    平王暗叹一声,披衣而起,不顾侍从劝阻,例行在城楼上巡视一周。
    夜中颇有凉意,有士兵抱着长枪,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平王左右将他踹醒,正要以军法严惩,平王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打二十板,将功赎罪吧!”
    他站在城头,对着疑惑的身边亲信道:“你道我素来御下严威,如今却心软了,是吗?”
    “如今敌强我弱,王爷为了保存每一份实力,所以破例?”
    “什么每一份实力?!”
    平王讽刺在大笑,笑声在夜空中响起,竟有沉郁凄凉之感。
    “这些人,安逸时就如此不堪,大敌当前,还有指望他们吗,你们看他们的眼,”
    平王指点着不远处醒着巡守的兵士,黯然道:“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内心深处的畏惧和不甘,他们不想横死于此,若是我逼得急了,难免不生出哗变。”
    众亲信听着这惊心悚然的‘理由’,都吓出一身冷汗,各人都心知肚明,这一仗,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一位领兵的将领分辩道:“先前对付林邝那贼的属下,弟兄们还是肯出力的,如今这些鞑靼人凶悍蛮强,才一仗就损折了七千人马,他们心生畏惧,也是无可奈何的。”
    “你们听着……”平王冷笑了一声,在城头微微提高了声音。
    众人洗耳恭听之下,只见他眸闪幽光,决然道:“怕死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已是背水一战,怕是个死,不怕,也许还能挣出个局面来,我们身后就是平州,若是战败,我等的家眷子息,便会任由鞑靼人蹂躏……万劫不复。”
    他阴阴地吐出最后四字,众人打了个冷战,想起景乐年间,鞑靼人屠城的血腥传闻,面色变为惨白。
    “你们把我的意思跟将士们说透了,务必要让他们振作无畏。这一仗,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黎明时分,将士们聚集于各队之中,听各自主官说了这番道理,顿时大哗。
    他们都是本地人,家眷都在平州,这一番说教,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将他们的恐惧浇灭大半——
    “我家娘子才过门三个月啊……”
    “我全家老小都在平州呢!”
    “林邝这个狗贼,勾结蛮夷,可把我们平州父老害苦了!”
    顿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
    不能把这群野兽放入平州!半日间,士气大作,哀哭之后,便是全军冷肃,绝了生念,只为父老家眷而战。
    平王却不见满意之色,只是叹道:“哀兵必胜,但愿这一次,古人所说的能成真。”
    这时身边有亲信来报,“朝廷的旨意下来!”
    “哦!”
    平王惊得一颤,可帝室贵胄的那份天然孤傲,以及对皇帝的忌恨,让他控制住了自己。
    他仿佛漫不经心地回头道:“念来我听听。”
    皇帝以明发邸报的方式,将这一场天然灾祸,告知了天下臣民,提到平王时,对他先前的一些叛逆罪行,也不甚提及,并派出驻守附近的军队前来襄助,若有需要,三日路程外的军队,也可由平王调用。
    “有多少人?!”平王如获至宝,目光炯炯地问道。
    “大约有两万余人,约五个卫的建制。”
    平王眼中一凝,几乎不敢置信,他早有不臣之心,对平州附近的朝廷防务,也颇为熟悉。
    这五个卫两万余人,看似不多,却已是离平州一两日路程内的所有人马了。
    “皇兄,他真的如此慷慨?”
    平王心中波涛起伏,正在沉吟间,却听城楼上一片惊呼声——
    “蛮子攻过来了!”
    城楼上顿时一片大乱,兵器撞击的声音尖锐刺耳,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狩

           京城之中,却是仍旧安逸祥和,这些千里之外的惊涛骇浪,只是让极少几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其余百姓,在懵懂不知中,只当着普通的日子来过,闲暇时分,上茶馆酒肆听一段本朝太祖开国的传奇,在醇厚茶香中,被这初秋的凉意熏染得惬意无比。
    日子便在这慢悠悠的余韵中,无声无息地荡过,这一日,宫中一道消息,却是在朝野间不胫而走,不出一日,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都知道这件奇事——
    皇家竟然在这等初秋凉日里,去北地的岘昆行宫狩猎!
    每年暑热之时,宫中便有溯北而上,到岘昆行宫去消夏的惯例,今年,因着太后和皇后凤体不安,皇帝也不愿多事,便仍在宫中过了,如今暑气尽消,却又为何反常北上?!
    市面上各种传闻喧嚣尘上,朝中大臣中颇有心计的,将栾城那一边的情况仔细思量,便知道皇帝已动了根除灭绝之念。
    “朕此次名为北狩,实则凶险万分,与上次主持军中的数日亲征,不可同日而语。”
    皇帝轻拂着手下榧木的纹路,对这自小相伴的棋盘,颇为眷恋。
    “岘昆行宫北临平州,东倚云渡口,背后又有中原大地作依托,稍一拾掇,便又是一局活棋,既使鞑靼军占领了平州,也是胜负未定之理。”
    他好似在给晨露解说,又仿佛在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晨露拈起一枚白子,在右上下了一手,淡淡道:“太后娘娘久病初愈,将她留在京中,不太妥当吧……还有静王,您很该将他也带在身边,参赞军务的。”
    皇帝微笑着看她,悠然道:“你先前所说的,齐姜和公叔段的故事,朕心中亦有警惕。”
    “看来皇上心中早有乾坤,我也不必多话聒噪了。”
    晨露清冽的笑声,如冷泉一般流过心田,那冰雪凉爽的余韵,却让元祈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两对坐下棋,靠得极近,女子的淡淡体香,朦胧幽然地传来,那并非是嫔妃们惯用的龙涎麝香,而是花间的自然暖香。
    一盘已毕,她正在复盘,却被他的手覆于其中。那是温暖宽厚的男子手掌,和她的纤细白皙相映成趣。
    她楞了一下,并没有摆脱,仍旧摆弄着手下黑白棋子。
    元祈的手掌仿佛是感觉虚无不安,扣得更紧。一丝一脉的指掌相扣,仿佛彼此的心灵都接连契合。她抬眼,正对上他眼中的不安和灼热——
    “我担心的却是你。”
    “你心中是否有我一席之地……”
    他眸中闪着光,有些焦虑和担忧,但终于问出了口。
    在这吉凶未卜的微渺时刻,他出征在即,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心中的答案。
    寝殿的窗下,这绝尘脱俗的一对男女,好似画中神仙,彼此之间手掌交覆,暧昧迷离中,隐隐有暗潮奔涌。
    晨露微微愕然,随即沉静下来。
    她眼中幽光闪烁,仿佛是漫天遥远的星辰,又仿佛是水中破碎支离的光影。
    半刻,她垂下眼,手指伸展开来,反扣住那宽厚大掌。
    这便是回答了!
    巨大的欣喜袭上元祈的心头,他强行压抑着,眉宇间一片爽朗喜乐。
    “今日得此允诺,即使马革裹尸而还,也无憾矣!”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不吉之词,眼中深沉洋溢着眷恋。晨露回以沉静一笑,垂下眼,尖利的指甲刺入肉中,亦无所知。
    已经无法挽回了,她唇边的微笑逐渐加深,那是一种奇妙的悲恸和怅然,被青丝掩映着,并未被满心喜悦的元祈发现。
    八月十二,銮驾出神武门,行至御道码头上船,水面上已是千帆齐发,只等皇室驾临。两只三层龙舟,一只由皇帝,近臣和侍从宦官乘坐,另一只上,却是一应妃子、女官宫人。
    皇后和梅贵嫔因凤体有恙,便没有随驾,至于太后,几日前便搬出慈宁宫,迁往前朝太后礼佛的昭云宫静心归隐,更不会随御驾而行。
    未及起帆,宫眷所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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