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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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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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成被捆成了个“老头看瓜”,双臂疼痛难忍,大可用度秒如年来形容。他头上淌着汗,俯首聆听公社领导那将预示自己命运的宣告。当听到自己带头枪杀解放军的罪恶时,他惊愕地抬起头,刚要开口申辩,腰和屁股上就挨了两枪托,痛得他几乎断了气,立即闭了嘴,但心里却愤愤地坦然起来,知道虽被老龙报仇的眼前亏是吃定了,可是所谓的罪状,于终生的政治生命是无妨的。

  听着“王无常”口中黄成的种种罪行,同队的三个知青愕然之余,脸上公然地慢慢露出了轻蔑,而区上来的老龙,也跑到院坝里,去享用那高寒山区可贵的明媚太阳去了,他对此事,从头到尾始终就没吭一声。这情景使社员们略略不安起来,觉得“王无常”参与的这事或许又有点不正经,全公社的大人小孩都知道,自从*一开始,“无常”的神经好象就出了点毛病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五章
十 五   弃 暗 投 明 

  在通往区革委的山道上,六个来人带着黄成,几乎是一路小跑。黄成被捆的双臂痛得发麻,又不能帮着维持重心,几次险些摔倒。

  没奔走上几里路,黄成终于鼓足勇气,试着请求把绳子松开点。不料老龙把额头一拍,好象忘了早该如此,干脆叫一个小伙子把绳子给黄成全解了。他关切地告诉黄成:

  “好好走。你跑不赢子弹哟,死了不值得。”

  黄成大感意外,感激地说;“肯定不跑,真的。”

  更使大家迷茫的是,老龙掏出烟来,第一支递给的居然是黄成,第二支塞在自己嘴上,然后才一人一支地甩给王副主任和四个小伙子!

  黄成用麻木的手指撮着烟猛吸,欣快得愿象这样地跟着他们走到天涯海角。

  原来,老龙仅是奉命出差,捉拿本辖区内未出逃的红派重要人物,特别是黄成这种在红派内失了意,既有危险性,但更有可能被拉过来利用的家伙,定要务必抓获。因中央最近一再重申:各地的两派一定要搞大联合,这就意味着一派掌权的政权即将属于非法,得赶快抓点所谓的红派头目来充数,完成县内各级政权的“两派共同掌权大联合”。当年他家被抄砸的事,留在他记忆中的仅仅是庆幸,因他聪明地根本没回家,没被抓到街上去挂牌游街 挨推打!在*的大风大浪里,比比皆是的抄家算个啥,他压根儿就没把它放心上,更不知哪些人去了他家,况且他也没法过问。唯一的后果,只不过是让老爹臭骂了一顿“祸害”,被扫地出门了事。但那也算个好事,他本来就畏惧讨厌那个不懂政治、不准儿子搞*的横蛮老爹,便趁机索性连老婆孩子也搬了出来。黄成一见他就头上冒汗,完全是自作多情。

  联派忽然看重红派在县内的“残渣余孽”们,还有个难言的原因。红派主力们虽然已远远地过流亡生活去了,但县内他们还有不少死硬分子和铁杆群众,“群专部”没法制造那么多的借口把他们通通罗织进牢房去,而他们却象摇篮前的“妈妈”,很有耐心地摇晃着尚在摇篮中的政权。为了遏制他们不竭的热情,联派准备召开一个声势浩大的批斗大会,一是“杀鸡儆猴”,狠斗他们已被抓了的头目,镇慑他们妄想翻天的念头;二是“反戈立 功”,让红派的变节分子上台揭发,堡垒是最易从内部攻破的,瓦解他们的斗志。当然,将来大联合的对象就在这些反戈人物中,这也是让反戈人物们敢于上台的诱饵。黄成曾是红派红卫兵头头之一,手中可能还藏有手枪,但他脱离红派变成逍遥派的时间较早,而且乳臭未干好对付,又带头上山下乡,在全县知青中大有影响,无论*还是拉拢,都是老龙辖区内的首选。可是他肯定不会老实就范,因此得用一根结实的新麻绳'比旧绳勒人更疼'把他拴来,同时也是先勒掉他的“脾气”。

  老龙可不愿干小打手们干的麻烦事,更不想去得罪一个可能被“联合”的人物,所以昨天下午从区革委到公社后,他已将事情作了安派,把出风头的机会尽量满足了“王无常”。

  到了区革委,黄成被关进了一个刚腾出来的房间里。为了接待他,屋内打扫得非常干净,清爽得什么也没留下,黄成只好凄凉地坐在冰凉的三合土地面上,欣赏那休想动摇的铁栏。

  天快黑时,又关进来两个没缚的人。凭他俩那瞪着大眼的心惊肉跳相,凭他俩对黄成也十分敬畏的傻劲,凭他俩的衣着,二人的级别,顶多不过是某大队,或某公社的红派跳梁小丑。看守警告三人:“不许搞串联!”然后“乒”地又关上门上了锁。

  隔壁房中,靠这屋的墙上有个挂钟,每过一小时,它都要惊人地敲打一通。晚上,那神气的家伙有劲地响了十下后,不一会儿,两个农民被叫到它的房里去了。既然那儿有挂钟,必定就是重要的办公之地,犯人在那里便可以被决定去留或住宿等问题的。黄成刚为自己先来却没人理采而暗感不平,那儿蓦地响起了一声惊叫,紧接着,热闹的捶击声、皮带的抽打声、凳子的撞倒挪动声、惊心的哭嚎讨饶声,一并轰然而起,其中最响亮的是讨饶呼叫:

  “哎呀、哎呀,我投降!哎呀我投降呀、妈呀……”

  每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哎呀”,都是一拳头一枪托或一皮带打在人身上的伴音。那边发疯的喧嚣,把这边的黄成吓得呼吸都快停了,他想到,两个人同时招架那帮人都嚷得这么欢,轮到自己一人时,肯定完了。

  他没听见审讯,只听见两农民被打得乱蹦乱叫,好象打完了过堂就结束了。两难友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挪回来的,打手们耐心地跟在后面。两人挪进屋后,借打手们手中的马灯可看出,他俩的脸已被粗心地化了妆,上面血迹,青痕、泪水、鼻涕和尘土等应有尽有,脏乱得象可怜的花猫,头发汗湿而张扬地象刺猬毛,恐怖的圆眼,警惕着打手们手中的竹板皮带和枪托,好象它们是会突然昂起头来的毒蛇。

  几个打手把两农民一直送进屋,喝令他俩一人蹲一个屋角,这就算安顿好了他们的住宿。等两农民艰难地蹲缩到各自的角落里后,打手们才转过身来,欣赏在墙根纹丝不动地坐着的黄成。他们很中意这个到手的猎物:

  “这才是个大的。”

  “这家伙最坏,该先打。”

  “站起来!”

  黄成连忙站起,笔直站定,脑子里嗡嗡地什么也不能想了,只等着带走挨打。

  打手们诡谲而开心地笑了,有人讽刺:“装得倒老实,早干啥子去了?”好象黄成被抓之前一直在干着坏事。

  他们的鄙夷表明,如现在就开始收拾,那就太便宜了黄成。有人说了声:“不要理他,走。”几人便出门上了锁。

  这一夜,屋里的三人通宵都未合眼。两农民虽不敢有只言片语,但总断断续续地哼哼,偶尔还发出挪动身体的护痛声。黄成上半夜一个劲地心惊肉跳,下半夜则冻得不停地哆嗦。山区的盛夏晚上也冷,何况现在还是初夏。

  第二天上午,一个打手开门来提黄成,把他带到昨晚曾让那两个农民蹦叫了个够的隔壁房中。老龙坐在桌前,整理着一叠刚裁好的廉价白纸、“王无常”和几位威风凛凛的陌生人,*叉腰或抱着双臂围着黄成站定,一位陌生人单刀直入,喝问黄成愿不愿意向毛主席投降?黄成赶紧回答投降,并嗫嚅地小声申明:“我没反对毛主席。”

  这可是个滔天大罪。

  那陌生人手指往黄成额头上使劲一戳:“反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就是反对毛主席,你懂不懂?你他妈的还是老高中红卫兵!”

  有人在黄成身后吼起来:“干脆点说,愿不愿回革命路线上来?”

  “不是‘回来’,是‘靠拢’!这家伙从来就没在革命路线上呆过。”有人愤恨地纠正。

  前景很清楚,如果黄成不立即向他们靠拢,他们便立即向黄成靠拢,就象昨晚向那两个农民靠拢那样。黄成一秒钟也没耽误便答应了,这不仅因为前后左右都有了要扑人的恶犬,更因为从内心讲,他早也不是什么红派,哪能为红派被打死。他喜出望外………居然可以由他来选择挨不挨打!而且,在一旁整理纸张的老龙,表情始终很和善。

  见黄成的回答显然是真心实意的样字,围着黄成的人不说话了,全默默地端量着他,好象陷入了沉思,也好象在等着老龙发话。

  老龙清了清嗓子,示意黄成到桌前去,把那叠白纸推到黄成跟前:“改正错误要看行动,只凭嘴说是不行的。你拿去写,把你的事情、和其他的坏人坏事都写下来。好好写,县上领导也要看的。”说完,他挥手要拿上了纸的黄成退到远处,开始发表起了演说,要对黄成做政治思想工作。

  他首先告诉黄成:一个年青人,一定要永远“关心国家大事”,“要立新功”。他提醒黄成和大家:世界上还有四分之三的劳动人民没解放,美帝国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苏联'在对我国虎视眈眈,最大的走资派“刘、邓、陶”'刘少奇、*、陶铸'还没真正打倒,所以红派还在嚣张!这也说明了这条反动路线仍没最后砍断,因此大家任重而道远。不过他又安慰大家不要悲观,当前国内外的革命形势是一片大好,而且能活到一百四十多岁的毛主席'全国都知道的科学家的检测'会永远健在,红派这辈子想回来是白日做梦了……

  人们一个又一个地悄然离去,连最有革命情操的“王无常”,也装着大受启迪的样子沉思着走了,老龙还跷着二郎腿,捂着怀中的茶杯对黄成一人滔滔不绝。*前,他也经常如此,对着课堂上的小学生们纵情地东拉西扯,并不时气愤地停下来,冲下去摇扯那些不听话的耳朵。*初期,在县城大街上,他曾多次爬上台去搞大辩论,他认为自己很有口才,但每次都被轰下台,因为在那种地方,必须耳朵聋嗓门大而且帮着起哄的人多才行,这些条件他一条也没有。他已很久没享受到高谈阔论教育人的快乐了,非常高兴黄成脸上那洗耳恭听的虔诚。他从“立足区委,胸怀全球”谈起,一直讲到他从小到大如何立志革命、如何“关心国家大事”积极参加*的光荣历史,而黄成,就应向他这样的人学习……。终于讲累了,他长长地感慨一声,停下息了息,呷了口茶,客气地要黄成坐下,想听听黄成的看法。

  黄成已二十四小时没合一会儿眼,没喝一口水,更没吃上一点东西了,担心挨打而绷紧的神经已松弛,饥渴疲惫得直想躺到地上去,老龙讲的话,他几乎没法去听明白。他强打精神看着老龙摇摇头,表示心悦诚服没什么说的。老龙把黄成脸上掩饰不住的痛楚,惊喜地理解成了深沉的忏悔,眼睛发亮地得意起了自己的感召力。他高兴地叫了一个看守进来,要他把黄成带到某某人的房间去。

  某某人的房间也在一楼,主人显然已好多天没回来,桌椅板凳上都有层薄薄的灰尘,洗脸盆架上有块臭的破毛巾,黄成怀疑它是擦脚的。这儿窗上仍有防盗的结实铁栏,门不上锁,但门外走廊上日夜有人持枪看守。

  黄成开始反戈了,他拼命地写,要以辛勤的劳作来逢凶化吉。随着写的页数的增多,他得到的自由和礼遇也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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