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着她的肩膀,她醒来,茫然地抓着我的手,死死地盯着窗外,眼睛映现出无限悲伤。我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看得心里一阵悸动,忍不住用手遮住她的眼睛,紧紧抱住她,水色,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青衣,永远不会过去,永远不会。她用力拽着我的手,两行清泪顺着瘦削的脸庞落了下去,平添艳丽,然而,心已是如此这般千疮百孔,任它幸福以何种形式来临,也已是风声鹤唳,无力承担,不敢接受。
这是我惟一一次看见水色哭泣。在这个莺飞草长的四月春晚,外滩一夜无眠。
6。
两个月后,我接受了南京一个文学网站的聘请。
在机场,路蓝给了我一封信,昨天水色拿到设计院给我的,让我交给你,她说希望有一天你能理解她的选择。
我脸色微微一变,颤抖着手接过它,放进口袋。
连你都要走了。路蓝眼睛红了。青衣,你和水色的经历让我怎么再相信爱情呢?
我笑着握住她的手,傻瓜,你的永和他们不一样,他是那么爱你。而且,你也爱他,是吧?
她点了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爱他多久?为什么,我总无法长久地爱一个人?
路蓝,到了今天如果你问我相不相信爱情,我依然会告诉你,我相信。我所不能相信的,是它的持久性。爱情总是一瞬间的事情,爱过就不要计较结果。我合起她的手,路蓝,把自己留给真正爱你的人,记住。
她点了点头,紧紧搂住了我,脸埋在我单薄的肩上,低声哭泣。我亲爱的路蓝长大了,知道牵挂了。
我含着泪昂起头,远方的天空澄蓝如海,有飞鸟隐约掠过。
云端之上,我放平小桌子,向空姐要了杯澄汁,放在一边。掏出口袋里的那封信,平平摊在桌上。
“风信子今天开花,我终于知道它的颜色了。从起初的浅紫,像我十六岁时的那件连衣裙,到最后的深紫,像那夜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血。终于,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坚持了。青衣,爱情在我生命里已经完成了它最后的义演,我来到那个每天送花的男人身边,用一年的相伴,得到我想要的绿卡,到我想去的国度。这世界很公平。
你说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走这条捷径,可是,青衣,我们不同。你始终有勇气背对阳光而立,你把阴影藏在身后,可我已经走不出来了,从那夜我在杨易的怀里颤抖开始明白,我是个有阴影的女人,我无法把它带给如此深爱我的人的生命里,青衣,我只能离开。我们的幸福与不幸始终只能自己担当。
有时候,我会梦见那个孩子,我常在想,她离开我之后去了哪里,有没有一个更温暖的地方收留她。但愿所有的苦难都让我来承受,让她永世无忧,也算值得我如此撕心裂肺地挣扎着活过来。
书上说,AB血型人的爱情是类似极光的火,火焰华丽,美观而不实在,火灭时了无痕迹。
青衣,我在一场极光里绽放,然后终世熄灭,这样平淡的结局,我终于可以心灰意冷地接受了。你呢?
祝幸福。”
我缓缓地折好信,放回口袋里。拉下小窗子的遮阳板,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看见那个夏天的水色,悠闲地坐在行李上,修长苍白的指间夹着一根紫罗兰,回头看我的那一眼里,灰飞烟灭。爱情在那个季节,永世地失去了保鲜期。水色眼里的那一道阴影,永世地刻在了我心里。
青衣,永远不会过去,永远不会!那一夜,水色抱着我,像个孩子痛哭出声。
那一夜,上海的外滩下了一场流星雨,黑暗的窗外,绝望的星辰如泪一颗颗划过夜空破碎的脸,划过水色无限悲伤的眼眸。
我常常想起未央,她总是不经意地闯进我的梦境,她喜欢卷着舌头,发出娇柔的声音,还有天真烂漫的表情,我想我会用这一辈子来忘记她。未央喜欢放声歌唱,全然不顾别人探寻的目光,然后吃徐锦记的糖果,总是坐在阳光下剥开鲜艳的糖纸,有时会不经我同意把糖果塞在我嘴里,我对她瞪瞪眼,她便对我展开恬淡干净的笑,一霎时春暖花开。
遇到未央是在一间酒吧。我是一个业余乐队的成员,靠着卖唱过日子。以前的我昼伏夜出。白天,在屋里睡觉,偶尔抱着吉他唱几首,只有音乐,能够安慰我麻木的心,给我的灵魂一个支撑。晚上,我四处赶场,和乐队在各个歌厅与酒吧之间穿梭。演出结束后,我喜欢徜徉在酒吧里,度过一个个夜晚。酒吧气氛暖昧,白领阶层的高贵淑女衣香鬓影,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另类颓废的豪放浪女,整天如云来去。长时间呆在这儿的人大多是落寞的,在光怪陆离的城市找不到位置,所以选择在这里排遣。
酒吧像温暖的子宫,融汇了各种迷路的婴儿。连续几天我都看到一个女人,面容生动,重重眼影浮华,却有掩饰不住的憔悴。她一个人在一张桌上自斟自饮,抽精致的七星,手指像羽毛管一样洁白剔透,在末梢的地方微微上翘,使她的动作显得更细致,一种娇憨的性感。不时有男人在她身边坐下,她都漠然无语,眼神涣散而落漠。但别人请她喝酒她都喝,一饮而尽。酒在她胃里似乎都换成了水。
凭我的经验,这种女子受过大的伤害,以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受伤过程大同小异,几乎都是因为感情。现在的女子大多刀枪不入,只有爱情,是小李飞刀,每发必中。有一个夜晚快要打烊时,几个花里唿哨的年轻人走过去,不怀好意请她喝酒,抽烟。末了要带她出去,她坐在那里,茫然的看着,仿佛不清楚他们的用意。我走上去斜睨他们,她不能跟你们走。你少管闲事。一个平头男人对我恨恨的说。我会报警。我镇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许是被我的平静威慑住,或许只是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他们相视几眼相继离去。
我坐下,她对我展示一个惨淡的笑容,虽然憔悴,却掩饰不住生动,曾经活色生香。我递给她纸巾,她忽然抱住头哭了起来,好一会,才平静。我递给她一杯酒,我叫长亭,长亭更短亭的长亭。你呢?未央。我带走了她。她走的时候脚步散漫,全无目的,像迷途的孩子,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把命运交给了一个陌生人。
我住在城效的边缘,楼房错乱,街道狭窄而陈旧,白天行人廖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便骤然明亮,一下子沸腾起来。我带未央进房间,打开卫生间,为她打好热水,递给她我的一件睡衣。未央看了我一眼,默默的走进去。我听到里边哗哗的流水声。我轻轻推门,走了进去。未央赤裸着身子,她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宁静的白,显出空茫,让人想拥抱,却又像抱住空气。洗完澡,未央和我上床。我轻轻的把手放在未央身上,她微微颤抖。
未央的故事我渐渐的了解。一个老套的故事,她爱过的男人不要她了,可是她还爱着他,希望他能继续回到她身边,一次两次的找他,可是他却冷酷把另外的女人抱在怀里,嘲笑她,打她,让她找别的男人。她万念俱灰,于是想到了堕落、死。她说的时候轻轻啜泣,身体战栗,我伏在未央的耳边轻轻絮语,男人都是花心的动物,都是得陇望蜀不可信任,他们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们应只相信自己。未央渐渐的平静,翻身抱住我,很快她睡着了,黑夜里我闻着她的呼吸声,静静看她的脸,依稀可见精致的五官,表情生动,微微的鼻翕。我心里暗骂那个伤害她的男人狼心狗肺。后来她还是拿了和那个男人的合影给我看,是个一般的男人,五官平淡,在大街上四处可见。可她却在为这个男人伤心,放纵自己。真是天妒英才红颜薄命。
我渐渐的爱上了未央,以前,我曾经有过两个女人,可是她们离开我之后,我就很快忘记了。可是现在的未央不一样,她像是上天赐于我的恩宠,长在我身上,离开她一会,我的心就疼。有时候天气好,我们会一起去买菜,不远的路,步行一会就到了。看着新鲜的黄瓜、西红柿,她会兴奋的大叫,她买水果都好色,喜欢英俊魁梧的,虽然我告诉她,那可能是金玉在外,她却不管,一边买一边吃,不顾旁边人讶异的目光。我在她身后慢慢的踱着,静静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未央有时候给我讲发生在她身上的点点滴滴。那个一在春天就鸟语花香的小城镇,无忧的童年少年,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还有她的外婆,在她大学刚毕业前夕,便忽然去了。她哭成了泪人。外婆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的家早已经不存在,分成两半,半个是她的父亲和继母,另半个是她的母亲和继父。她说着,我抱着她,嗅着她的体香,她娇柔的让我松一点,说我勒得她喘不过气。后来有一天晚上,她说起大二的夏天,她和那个喜欢她的男生,在校园那片白天明媚晚上黑暗的后花园里初涉禁地,初尝身体的纠缠。她说那种感觉微妙,形容不出,像薄荷。我拍拍她的肩膀,俯在她的耳边说,他能给你的,我也能。我在被窝里把手指放在她的腹部,慢慢向下游移,这双手,懂得男人,也懂得你。未央忽然怔住,她抓住我的手,用力扼住。你是不是开玩笑,别吓着我。她说。
我继续对她耳边轻轻吹气,我知道那是她的敏感部位,喃喃的说,你有没有从背后拥抱过一个人?侧卧着,两只胳膊从后面伸过去搂住他,这样,你的身体和他的身体就可以紧紧的贴在一起,他的脖子和耳朵都暴露在你面前,你可以轻轻的吻他……像这样,轻轻的……吻……哦不……我不行……我,我还是习惯男性的拥抱。未央挣脱开我的怀抱,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有一层浅羞的红晕,眼睛迷朦,天真茫然的看着我。那么,你抱抱我好么?我看着未央,满怀期待。未央犹豫一下,伸出手,从背后抱住我。她娇小的身体丰满而柔软,我感觉到她在轻轻颤抖。
我的手继续在她身上游走,屋里黑暗一片,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绷紧了身体,几缕秀发含在她的嘴里。我觅到了她的舌,开始的时候她抗拒,渐渐的半推半就,再逢迎我。
未央曾经犹豫我们的关系,有时候我抚摸她时她不停的颤抖,我有上佳的指法,她无力抗拒,从来没有男人可以这样明白她的身体。对于我给予的慰藉她只能闭上眼承受,这来自同性的欢娱与惶恐,令她跃跃欲试却又害怕从此欲罢不能。
不安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要离开我,可是很快就会回来,后来她对我说,她就像长在我身上的一株藤萝,有了我,才能娜婀多彩。
可是我知道未央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她和我不是同类,未央曾经对我说,她还是想念男人的身体。还有,从小她就喜欢结婚,不止一次想像当新娘是什么样子,愿意与喜欢的人在明媚的日子里一起逛街看电影。她不喜欢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说你可以把我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未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