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拿出她的糖果给我吃,是我最喜欢吃的玉米糖。我一边剥糖,一边说,你确定没的找错人?果果狠狠地点了点头。她微笑时露出两个甜蜜的小酒窝。我又说,那我们认识吗?果果笑了笑,露出小虎牙说,我不告诉你。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好人。果果又一次露出她洁白的牙齿说,我是专门对付坏人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我把蒙尘的小房间收拾了一下,将果果收留下来。整个下午,果果坐在沙发上,嚼了一包又一包的口香糖,她身体向前倾时,露出了隐约的曲线。我们偶尔说着漫无边际的话。一直到天黑,我还在想着,她到底是谁?她就像陨星一样落在了我的屋子里,也许这是上苍赐予我的礼物,想到这儿,我就想偷偷地笑。因为果果的到来,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明亮和芳香起来,类似四月里的花园。
我和果果变成了两条鱼,在这间暗淡的房子里游来游去。果果从来没有说过她的过去,我也没有问,过去总让我们感到苍老。我对果果说,你真的是上帝派来的?她笑了笑说,你说呢?我说。你快说,你是不是我的仇人派来暗杀我的。她还是笑了笑说,有这个可能。我决定不再追问果果的过去,因为我有一种直觉,果果也许会离我而去,这是一种隐秘的感觉。也许,你会觉得好笑,但并没有办法,我真的有这种感觉。一个人进入另一个的生活,这永远是一个谜,而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则像一抹水迹,片刻就会消失。
我坐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看书,果果问我,有没有窗帘。我说,要窗帘干什么。果果说,我要洗澡。我愣了一下说,我不会偷看的。果果说,我不相信。我吐了吐舌头,去我的房间里,扯下了我的床单,挂在客厅与浴室相隔的玻璃门前。热水器是最陈旧的那种,烧水时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果果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关上门,一阵安静以后,我听见温热的水流了出来。
我喝了一口柠檬水,想像着温热的水正像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果果冷艳的身体。从她的粉颈,玉背,臀部,流到大腿,小腿,然后是脚趾。水花溅在玻璃上,发出最轻微的声音。水气弥漫,果果一定闭上了眼睛,我喝了一口水。屋子里所有的声音都停顿了下来,安静的只剩下水流过果果身体的声音,我也闭上眼睛,接下来,我闻到了果果的体香,那是紫罗兰,木樨草,忍冬花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我又喝了一口水,挪了挪身子,试图站起来,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或者是要朝某一个地方走去。我站起来,又坐了下来。我看见另一个我,冲进了浴室,拥住果果牛奶般雪白的身体,紧紧地,像一个人那样。然后是甜蜜的长吻。我把书翻得哗哗哗地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水声渐渐地下了,接着是一阵甜蜜的安静。
果果拉开了门,朝我笑了笑。她趿着一双草绿色的拖鞋,露出了蓝水晶般的脚趾。我又喝了一口水,我的喉咙像刚刚燃完的烟火一样灼热。我喝水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引得果果大笑不止。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指指这个,点点那个,仿佛她才是房子的主人,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守门人。
后来,我们开始玩石头剪刀布。(游戏规则:输掉的人,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诚实,一个是大胆。所谓诚实,比如问你初恋情人是谁,你就要如实回答。所谓大胆,比如让你在公众场合脱掉上衣,或者跑到一个小女孩面前,说一声我爱你。当然如果果放低一些要求,也可以学狗叫,学猫叫,或者装成蜈蚣在地上爬。)
我心不在焉,反应迟钝,第一把就输掉了。还没等果果发话,我就选择了诚实。没想到比我痛苦的,居然是果果,她竟然想不到用什么问题来问我。半天才甩出一句,你初恋是几岁?我说,能不能说慌呀。果果说,不准甩赖。我咬了咬牙说,十四岁。她说,那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我说,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第二局又开始了,我也想赢一次,听听她的小秘密。我出剪刀,果果也出剪刀。我出石头,果果也出石头。我出剪刀,果果出石头,我又输了。果果说,你选大胆吧。我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选择诚实。果果转着小眼睛,想了一会说,你有过几个女朋友。我说,三个半。果果大吃一惊,天,怎么那么多,而且还有半个。我说,是单相思。
第三局又开始了,我仍然是输。第四局,我还是输。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局,我终于赢了,但是半天也不说话。果果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像小狗等待食物那样。我摸摸脑袋,摸摸鼻子,就是说不出来。果果在一边催我,快说呀,快说呀。我一咬牙,说,你……喜欢……我吗?我的声音很低,含糊不清。说完,没再看果果的脸,而是看着自己的脚尖。果果说,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我眼睛一闭说,你喜欢我吗?果果点了点头,轻声地说,嗯。这是个安静的时刻,甜蜜的安静。果果坐在我的对面,纤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像一片柔美的云朵。我闻到了空气里爱情粉红的气息。
我的手跟果果的手,一点点靠近,最后交织在一起,像干涸的人终于找到了前世丢失的那一滴露水。我们没有说话。我感觉到她睫毛的修长,接着是嘴唇的柔软与温热。我们忘情地吻着,我感觉到果果的身体,在发出一阵阵的颤栗。她身体的芳香覆盖了我,这是一个梦一般恬静的夜晚。舌头与舌头的交谈,是轻微的。我们长久地吻着,仿佛为了这一刻,我们己经等了很多年。我们紧紧地拥抱着,紧紧地,就像是一个人那样,然后她就躺在我的怀里,低声地说话。果果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感到很安详,像呵护一阵风一样,我轻轻地将她呵护。我说我要喝水,果果就起身,从杯子里,含了一口水,灌到我的嘴里,接着,又是长久的缠绵。
果果。我喜欢把舌尖翘起来,发出甜蜜而短促的声音。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我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只猫,她闭着眼睛,我也闭着眼睛。然后她起床,要回自己的房间。我拉着她的手,她轻轻地抽出,像最后的雨滴。她吻了我一下,她的嘴唇冰凉,像十二月的星辰,嘴唇上有柠檬的味道。她趿着草绿色的拖鞋,喝了一口水,戴上了茄紫色的发夹,走出我的房间。门被带上了,发出陈旧的声音。接着,我听到另一扇门被打开,她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又趿着拖鞋,穿过客厅,去了洗手间,我抽了一支烟,看见她房间里的灯熄了,接着,一切又恢复了安静。我迷迷糊糊,我知道我的生活正在发生着改变,但是我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以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看到那只小狗很偶然,那天逛街的时候,果果突然说,我们养只狗吧。我一脸惊愕说,为什么。果果,有了它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了。我笑了笑说,没说话。果果拉着我的手臂晃来晃去说,你不喜欢小狗吗?我说,没有啊。那你喜欢小狗吗?我说,我不知道。果果不高兴了,一个独自加快了步伐。我故意走慢了一些,这样,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拉越大了。穿过地下商城的时候,我还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像病人一样慢吞吞地摇着身子。一出商城,却发现果果不见了。我一阵心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我往四下里看了看,没有看到她,心想不会是遭人绑票了吧。突然,从背后窜出一双手,将我抱住。凭着气味,我就知道是果果。你去了哪里,我说。我去看狗了,果果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孩子式的蛮横。我说,我们养条狗吧。果果张大了嘴巴,愣了一会,在我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狗市我还是第一次去,在里面呆久了,总有会有一种强烈的错觉,你会觉得自己也是一条狗。一堆堆几个月的小狗,趴在一起,睡着午觉,有一些狗,追来追去地掐着架,更多的狗,趴在篮沿上,不停地摇着尾巴。果果一只狗一只狗地看着,仿佛在它们的眼睛里,藏着祖母绿宝石。看到喜欢的,还要用手去摸一摸,或者抱起来,让狗的鼻子挨得像我跟她那么近。但是,转完了整条街,果果连一个价也没问。我像一个拎包的跟班一样,跟在她的后面,就差没有摇尾巴了。正当我们要空手面归时,我发现腿肚子上撞上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原来它一直在跟着我们。它一身棕色的短毛,黑葡萄一样的鼻子,眼睛很大,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果果一回头,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那狗也很兴奋,一副一见钟情的架式,围着果果直打着转转。果果拿出巧克力在逗狗玩,其它的就什么也不管了。我付了钱,果果抱着小狗就往回走。她走的很快,好像己经忘记我跟在她的后面。
果果到了我们家,并没有再围着果果,而是贴着墙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失恋了一样。它嗅嗅我的袜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又折回来,去了果果的房间,它轻轻地推开门,开门的声音让它调过头去,当它发现没有危险的时候,才探出半个脑袋。它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它在《圣经》上嗅了嗅,吃了一颗葡萄,一颗花生,一颗阿尔卑斯奶糖,接着在果果浅绿色的拖鞋上,打起了呼噜。我对果果说,这屋子好像有一种气味。我鼻子嗅了几下,仿佛是再次确认。果果则一脸地不在意,淡淡地说,那是男狗味。小狗翻了个身,露出粉红的小肚皮。果果马上拿出手帕,给它盖上。小狗把手帕咬在嘴里,像小孩子咬着自己的手指一样,继续呼呼大睡。而我和果果,就趴在地板上,看小狗呼呼大睡。经过我和果果的反复协商,最后给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旺财。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它睡觉时,居然打着明亮的呼噜。果果跟我不一样,旺财的一切,她都能接受。以后的日子,旺财就像影子一样,跟着果果。果果看书的时候,她就在果果的脚上睡觉。说真的,我开始讨厌这只狗了,我不喜欢它身上的气味,它喝水时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它长得比我帅,而且还经常舔果果的手心,所以,每次乘果果不在,我就捉弄它,给他喝红星二锅头,把它沾在棉花球上,放在它嘴里,然后,将它的嘴巴封上,直到它喝得醉熏熏,走路撞到墙壁上的时候,方才罢休。
很多下午,我和果果,都是在木橱里度过的。木橱在走廊的尽头,刷着米白色的漆,木橱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阳光,木橱里面,则是一片甜蜜的漆黑。果果说她从童年开始,就喜欢这种阴暗。我说,我也是。木橱陈旧,橱门上挂着黄铜制成的门环,打开橱门时,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在橱底铺了厚厚的一层棉絮。然后像鱼一样钻了进去,接着果果也钻了进来。我们相对而坐,橱很窄,果果把脚放在我的怀里,她的脚像两条柳叶鱼,很冰,我把她放在怀里。橱里面弥漫着木料,雨水,布料,时间,樟脑混合的气味,另外就是果果身体的气息。橱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那是旺财,它巴着橱门,也想钻进来,我想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