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问案子。这两年……你怎么样？”
谢雷怔了怔，他一直以为佟阵不会主动开口提起他们之间的事。他以为他选择忘记。现在难道是他的人格又一次变换了？不然为什么要想起关心他？
“我们还是不要玩游戏了。”谢雷冷冷地回答，“如果你真的关心，就不会两年后才来问这个问题。”
他本想说的更冰冷一些，可他听出自己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有气无力的遗憾。
佟阵什么也没有说。在他的身后沉默着。
“你怎么看待我们的事，感觉后悔吗？”佟阵再次开口。“我不是说结束的方式，而是我们。”
这个问题，问到了实质。谢雷紧紧地闭上眼睛。他怎么可能会真的后悔呢？如果说他一定要有所后悔，那也是为没能更多地去了解，他觉得他一直都不够了解他。他曾经太沉迷于表面的幸福了。以至于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就结束了。
“不。”他如实回答。转过身，用一个大茶杯挡在他们之间，“请吧。这会缓解你的胃痛。”
佟阵接过茶杯，把它放在一边。
“我以为我应该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可是我无法后悔。直到现在也没有……”
“不，”谢雷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他不能再次糊里糊涂地掉进去，“我也不后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再经历一次。我在这里不是为你提供便利。”
“你以为我只是想和你上床。”佟阵说。
“你还会有什么更高尚的目的吗？”谢雷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只做普通朋友吧。当成同事更恰当，你很快还要回你的调查局，这里的一切又很快会被忘怀。我现在就帮你叫出租车！”
第20章 焚尸案（十九）
房子里漆黑一片，
谢雷把所有的灯都关掉了。
佟阵已经走了。可他的心中还没有安静下来。
他拿起了那瓶‘孟买蓝宝石’，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戒掉了酒精。
可是，现在，只有酒精能帮助他磨掉痛苦的尖刺。
他在思索，有些事情如果反反复复地在他的人生来回几次，他会不会在某一天真的变成酒鬼。在酒精的梦幻世界里再也醒不来。
他闭上眼睛，昂躺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沉在水底的鱼。
他办过的那些案子，见过的那些尸体，都在他的头上飘浮。
他不希望艾伦变成这些尸体中的一个。
他的脑子中反复播放着艾伦的声音，让人心痛的声调，述说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努力把他的故事讲的很短，很平淡，但它依然很悲惨，很肮脏。
他的脑子中总是出现艾伦那晚的样子：他在某条街，上了那个男人的车，又在公园里被扔下。他充其量被当成玩完即弃的玩具。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衣衫不整，口袋中装着一张皱巴巴的美元。他已经习惯了被丢弃。一个人，面对人生崎岖的路。他不会超过十五岁或十六岁。
为什么从没有人想真正的帮助他。
谢雷又喝了一口酒，把内心的郁结一口吞下。他也经过少年时的泥沼。他的十五岁也曾孤零零地站在街上，比艾伦幸运的是，他至少曾经被爱。
没有感受过爱的孩子，在人生的一开始就被毁了。爱的滋养，是一个人懂得自尊的开始。
但是，尽管不幸，艾伦还有救。他明明还可以救回他。
手机在寂静无边的房间里响了起来，谢雷迷迷糊糊，不管是谁打来的，他已经不想接听。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三次。一个想法忽然在谢雷的脑子中闪过，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抓起手机，果然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艾伦，是你吗！”
手机的另一边只是沉默。长长的沉默。然后挂断了。
……
凌晨四点，谢雷再次被手机吵醒。
拉斯维加斯911报警台接到一个电话，一辆汽车着火了。车子里装着一具被焚毁的尸体。
地点就在距离昆尼尔。希蒂克豪宅不远处的街上。
谢雷冲出公寓，大衣的扣子都来不及系上。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艾伦！
艾伦失踪了。而第四具连环焚尸案的尸体出现了！
谢雷把车开的飞快，在距离现场不远的街区，险些和一辆黑色凌志版运动型多功能汽车撞在一起。那辆车子正在街上掉头。
犯罪现场附近挤满了紧急出动的警车。红的，白的，蓝的警灯闪个不停，远远看去向庆祝什么节日似的。新闻记者也和警察反应的速度一样快，他们简单是像无孔不入的鬼影，摄影设备已经架好。
警察们认为既然这一次尸体是连同车子一起焚毁，凶手大概就要徒步走开，他不会走的太远，也许他就住在附近。
PD警察看到谢雷急匆匆地扑向尸体，便对他说：“你帮不了他了，他已经成了烤糊的面包。”
“他？确定受害者是男性了吗？”谢雷说，啊，上帝啊，艾伦。
尸体已经烧焦，处于半融化状态。极度恐怖。四肢弯曲折叠。火焰巨大的热量难以想像。头发荡然无存，身体上薄薄的肌肉层早已烧焦，白骨闪着寒光。其实不能立即判断出性别。唯一有性别特征的是粘在尸体背部的一点衣服的碎片，似乎是一件男孩的T恤。
Greg（小G）抬起头来，他的脸上粘着煤灰，“得找收集骨头的家伙们来了。”
谢雷集中注意力，他只想判断这是不是艾伦。他努力思索艾伦身上的特征。耳环，艾伦耳朵上有耳环的。
可是尸体的耳朵早已经烧成焦黑的一小团。
手指也少了好几根。
谢雷打了一个寒战，他见过很多具尸体了，从没有哪一具让他这样昏眩。
有人把他拉后一步。是Greg。眼神中流露着对谢雷的担忧。
“我不知道……”谢雷依然望着那具尸体，口齿不清。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巨大，艾伦对于他并不只是一个案子里的证人。艾伦身上有那么多人的影子，他的朋友，他自己。还有那些已经产生的信赖与感情。
Greg把谢雷的头转过来面对自己，“你还好吧。”
谢雷看起来一点也不好，面如死灰。热泪盈眶。他的目光从Greg身上转向四周，打量那些闪烁的车灯和救火车。“我……不……”他结结巴巴，“如果真是他……”
“如果真是他，也不是你把他放在这里的。”Greg清晰地说。
谢雷喃喃地说，“我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接手他……他只会闯祸。”他努力想装作坚强，至少应该把受到重大打击的表情暂时隐藏起来。
Greg伸出手，把他拉了过去。“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他吗？”霍格。霍夫曼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他的衣服穿的让人不敢恭维，也许是接到电话匆忙从家里跑出来的原故。两条腿显得那么短，一顶帽子戴在圆圆的脑袋上。
听到霍格的声音，谢雷清醒了许多。
“尸体难以辩认。暂时还没有找到驾驶证之类的身份证明。”谢雷说。
“我简直不能相信发生这种事。你认为这就是他对不对，你的证人？”霍格说。
你的证人。谢雷留意到霍格的说法。显然他已经开始抽身而退，把责任推给谢雷了。以免自己卷入这场大祸。
“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谢雷，我以为你会好好照看着他。”果然，霍格随后就开始发问了。
“我很抱歉，我应该留在他身边。”谢雷说，虽然这是他的心里话，可现在这样说却让他觉得烦燥，他总是想反驳这个上司，而不是对他说抱歉。
“我们选择你负责证人是有理由的。我认为你的人格魅力会打动他……我还一度认为你的固执已见也会对案子有好处。”
“我已经狠狠地谴责自己了。”谢雷说。“所以就请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了。非常感谢。”
“罗伊大发雷霆了。我不知道这一次我还能不能安抚他。”霍格叹息。
“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谢雷回敬道，他火冒三丈，虽然他很想说霍格作为一个会拍马屁的下属让他感觉恶心，不过理智告诉他，如果说了这句话，说不定会被这个男人真的踢出专案小组甚至是CSI了。
谢雷语气中的讥讽还是让霍格的脸红到了脖子：“你难道真的觉得愧疚吗？是你失去了证人，他可能被害死了。而你还有胆量讥讽我，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尊重我这个上司吗？你真的是个混蛋，该死的混蛋。”
Greg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中间，把霍格拉开，示意他去看那辆被焚毁的车子和尸体。“喔！boss！还是让谢雷去看看现场，这是他现在的工作。”
霍格愤怒地转身走去看现场。
“我真想揍扁他。他总是想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谢雷说。
“我说不定是帮你保住了工作。”Greg说。
谢雷猛然意识到，他恐怕会被踢出专案小组了。如果他真的和霍格打起来，可能他还会丢了工作。他得管住自己了，尽管霍格的做法让人愤怒，但他确实也没有给过霍格一个上司应该得到的尊重。
霍格很快就从车子那里跑回来了，“太可怕了！天呐！啊！”他惊呼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股刺鼻的气味！”
“他在向我们挑衅，不是吗？这个焚尸者。”霍格平稳了一下情绪说，“他抓住了我们的证人，把他带到昆尼尔家附近烧毁。”
“是的。凶手就是想把我们显得像是一群傻瓜。”谢雷说。
“他总会有失手的时候。”Greg说，“那就是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了。”
“我真想马上就看到那一天的来临。”霍格说，“我现在就给罗伊打电话。”他转向谢雷说，“丢失了证人，我们依然还得继续工作。”
谢雷转向Greg：“我们开始工作吧，看看他有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尸体旁边留下驾照什么的。”
他们在被焚毁的车子四周寻找可用的证据。
Greg蹲在地上着重研究被烧成黑碳的车子的牌照。不多时他发出一声惊呼。
“我已经知道这是谁的车了。这是保时捷，兰博特的车子。”
第21章 焚尸案（二十）
专案小组的家伙们围拢那辆被烧毁的保时捷，犹如一群秃鹫扑向一头大象的尸体。
谢雷坐回自己的车子里，他全身麻木，筋疲力尽。那具尸体已经被送到CSI的法官验尸房去了。在这即将破晓的一天，它将排在验尸官Al（艾尔博士）的日程表上。
Greg（小G）和佟阵打开车子后门坐了进来，把下半夜冷嗖嗖的寒气也带了进来。
“很显然火是在驾驶座那边烧起来的。”Greg说。“那里烧得时间最长，仪表板和方向盘已经融化。我们最有希望弄到指纹的地方都被毁了。”
“他加大了力度。”佟阵平静地说。“这个杀手变得更凶狠了，改变了惯用的手法，他想达到什么目的？看起来他要做一件大事了。”
“我更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Greg说。
“我不想知道什么原因了。”佟阵说，“童年不幸的人有很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成了连环杀手。不管什么原因，我只想把他们从地球上清除出去。”
“你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好差使。”
“这个工作确实是一份狗屁差使。可是除了工作，我还有什么？”佟阵的脸上浮现出具有个人特色的笑容。
谢雷从后视镜中瞟了佟阵和Greg一眼，他们看起来都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