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格雷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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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林格雷的画像-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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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错。这也就是为什么像夏娃一样,她们都急不可耐地要离开天堂,〃亨利勋爵说。〃再见,乔治舅舅,我再呆下去就赶不上中饭了。谢谢你,提供了我要的情况。对新朋友,我什么都想知道;对老朋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你上那儿去吃中饭,哈利?〃
  〃阿加莎姑妈那儿,我还约了格雷先生。他是姑妈新近的宠儿。〃〃哼!告诉你姑妈阿加莎,别再为她那慈善募捐的事来找我麻烦了。我讨厌死了。啊呀,这个好心的女人以为我无所事事,专为她傻乎乎的奇思怪想送支票去。〃
  〃行啊,乔治舅舅,我会告诉她的,不过不会有什么效果。慈善家会失去一切人性,这是他们最显著的特点。〃
  老绅士抱怨着表示同意,一面打铃召唤仆人。亨利勋爵踏上低矮的拱廊,到了柏灵顿街,再折向伯克莱广场。
  这就是道连·格雷双亲的故事。讲述得十分粗略,却因为暗示着一段离奇而近乎现代的罗曼史,深深打动了他。一个漂亮的女人,为了疯狂的恋情而不顾一切。几周如痴如狂的甜蜜日子,被一桩奸诈丑恶的罪行所打断。挨过几个月无言的痛苦之后,一个婴儿在阵痛中出世了。死亡夺走了母亲,把孤苦伶仃的男孩留给了专横冷酷的老人。是啊,这是一个有趣的背景,烘托出了那男孩,使他更为完美。每一件赏心悦目的东西背后,总有一段悲哀的隐情。连最不起眼的小花要开放,世界也得经历阵痛。昨夜俱乐部的晚餐上,道连格雷多么富有魅力,坐在对面,沉浸在惊喜之中,目光愕然,双唇张开。红色的烛罩,把他那令人惊叹的面容映照得像一朵红红的玫瑰。跟他交谈,就好像拉一把精制的小提琴,琴弓的一推一拉,一抖一动,都会得到呼应。。。。。。把影响施与别人真令人兴奋,确实无与伦比。把自己的灵魂投射进某种高雅的东西里,并让它在那里逗留一会儿;听到自己理性的见解产生了伴有激情和青春的音乐的回响;把自己的气质像一种微妙的流体或是奇异的香气那样,灌注进另一种气质;这些都给人一种真正的快乐,在我们这个如此局促、如此庸俗的时代,这个声色犬马、缺乏志向的时代,那也许是一种最舒心的快乐。。。。。。他在巴兹尔画室巧遇的这个小伙子,还是一个了不起的典型,或者至少可以塑造成一个了不起的典型。他很高雅,具有古老的希腊大理石雕刻所保留的童稚般的纯真和美丽。你把他塑造成什么都行,可以做成巨神泰坦,也可以做成小玩具。多么可惜啊,这样的美竟注定要消失!。。。。。。而巴兹尔呢?从心理学角度看,他真有意思!新的艺术技巧,观察生活的新的视角,出奇地因为某个人在场而得到了启发,而这个人自己却浑然不觉。沉默的精灵住在昏暗的林地里,毫无踪影地在空旷的田野走来走去,突然间像树神德律阿德斯那样显形了,而且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画家的灵魂在寻觅着她。此刻,在他的灵魂中唤起了一种奇妙的情景,惟有在这种情景中,奇妙的东西才能够显现。于是,事物的形状和风格一定程度上变得高雅了,获得了某种象征意义,仿佛它们本身成了另一种更完美的东西的风格,使其从影子变成了实体。这一切真不可思议!他记起了历史上类似的情况。不是那位沉思型艺术家柏拉图首先这么分析的吗?波纳洛蒂不是把它刻在写有十四行组诗的彩色大理石上吗?但在我们这个世纪,这是不可理解的。。。。。。是呀,就像道连·格雷不知不觉中影响着这位画家,使他创作出了出色的画像那样,他竭力要去影响道连·格雷。他要设法去控制他,事实上他已经成功了一半。他要得到那个奇妙的精灵。这个爱情和死亡的结晶,有着某种迷人的东西。
  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房子,发现走过姑妈家已经有一段路了,便笑着退了回来。他走进有些灰暗的大厅时,管家告诉他宾主已经入座了。他把帽子和手杖交给了一个侍从,走进餐室。
  〃又迟到了,哈利,〃姑妈朝他摇了摇头叫道。
  他随编了个理由,在她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看看有哪些人在座。道连在桌子的一头羞怯地向他欠了一欠身子,脸上暗暗地泛起了愉快的红晕。坐在他对面的是哈里公爵夫人。她性情随和,脾气很好,相识的人都喜欢她。她体态有些臃肿,换个没有爵位的妇人,当代历史学家准会将她描绘成胖子。坐在她右边的是托马斯·伯顿爵士,一位激进的议员。在公开场合,他紧跟领袖,私下里却紧跟最好的厨师,奉行熟知的明智原则:与保守党人吃在一起,却与自由党人想到了一起。坐在她左面的是屈莱德里的厄斯金先生,一个很有魅力和文化素养的老绅士,却养成了沉默寡言的坏习惯,据他自己有一回对阿加莎夫人解释说,是因为三十岁之前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他的邻座是范德勒夫人,他姑妈的一位故友,女人中的圣贤,可惜打扮极其粗俗,使人想起装订得很蹩脚的圣歌集。幸亏她的另一边坐着福德尔勋爵,一个绝顶聪明的庸人,中等年纪,已经歇顶,光光的头犹如众议院部长的声明,一无遮拦。范德勒夫人极其认真地和福德尔勋爵交谈着。按勋爵的说法,这种认真劲儿,是一切真正的好人所犯的不可原谅,却又谁都无法避免的错误。〃我们正说着可怜的达特穆尔的事儿,亨利勋爵,〃公爵夫人大声说,隔着桌子愉快地朝他点了点头。〃你认为他真的会娶这个迷人的小女子?〃
  〃我相信她已经决定向他求婚,公爵夫人。〃
  〃那还得了!〃阿加莎夫人嚷道。〃说真的,有人应当出来干涉一下。〃
  〃根据可靠消息,他父亲开了一家美国干货店,〃托马斯·伯顿爵士说,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
  〃我舅舅已经说他是包装猪肉的,托马斯爵士。〃
  〃干货!美国干货是什么?〃公爵夫人问,惊愕地举起一双肥大的手,特别强调了一下那个〃是〃字。
  〃美国小说,〃亨利勋爵回答,一面取过一些鹌鹑来吃。公爵夫人显得莫名其妙。
  〃别理他,亲爱的,〃阿加莎夫人耳语道。〃他说的话自己从来不当真。〃
  〃美国被发现的时候,〃这位激进的议员说着开始列举一些乏味的事实。像所有那些想把一个话题谈彻底的人一样,他也终于弄得听者彻底疲惫了。公爵夫人叹了口气,行使自己的特权,把他打断了。〃但愿我们根本就没有发现美国!〃她嚷道。〃说真的,我们的姑娘如今没有机会了。这太不公平。〃
  〃也许,说到底美国根本就没有发现,〃厄斯金先生说,〃我个人认为,美国只不过是被觉察到罢了。〃
  〃啊!可是我看到过美国居民的样子,〃公爵夫人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我得承认,她们大都长得很漂亮,穿得也很好,所有的服装都是从巴黎弄来的,我希望我也一样阔绰得起。〃
  〃据说好的美国人死后去巴黎,〃托马斯爵士轻声笑道,满肚子都是过时的俏皮话。
  〃真的!那么坏的美国人死后上哪儿呢?〃公爵夫人问道。〃他们去美国,〃亨利勋爵咕哝着。
  托马斯爵士皱起了眉头。〃恐怕你的侄子对这个伟大的国家怀有偏见呢,〃他跟阿加莎夫人说。〃我游遍了美国,车子是由导游提供的,在这些事情上,他们向来很客气。我敢担保,去美国旅游会增长见识。〃
  〃难道只有去芝加哥才增长见识?〃厄斯金先生哀哀地问。〃我可受不了这旅程。〃
  托马斯爵士挥了挥手。〃屈莱德里的厄斯金把世界搬到他书架上来了。我们这些讲究实用的人,喜欢实地看世界,而不是从书本中读世界。美国人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民族,绝对地理智。我认为这是他们的显著特点。是呀,厄斯金先生,一个极其理智的民族。我敢说美国人从来不胡闹。〃
  〃多么可怕!〃亨利勋爵叫道。〃我能忍受出于本能的暴力,却无法忍受出于本能的理性,使用这样的理性是不公平的,那是对理智的暗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托马斯爵士涨红了脸。〃我明白,亨利爵士,〃厄斯金先生说,微微一笑。
  〃悖论尽管不错。。。。。。〃一位从男爵辩驳道。
  〃那是一个悖论吗?〃厄斯金先生问道。〃我并不这样认为。也许是吧,不过,真理就是以悖论的方式存在的,要检验事实就必须把它放在钢丝绳上来看,当事实成了杂耍演员时,我们就可以来判断它了。〃
  〃我的天哪!〃阿加莎夫人说,〃瞧你们这些男人,这么争个不休!说实在,我永远搞不清楚你们在谈论什么。啊,哈利,你让我很生气。为什么你劝说我们可爱的道连·格雷先生放弃伦敦东区?我敢说他会成为无价之宝。他们会喜欢他的演奏。〃
  〃我要他为我演奏,〃亨利勋爵叫道,笑了一笑。他朝桌子的一头瞧了一眼,看到对方报之以欢快的目光。
  〃惠特查普尔的人真不幸,〃阿加莎夫人继续说。
  〃除了苦难,我什么都能同情,〃亨利勋爵耸了耸肩说。〃我不能同情苦难,因为太丑陋、太可怖、太痛苦了。现代人对痛苦的同情,是一种极度的病态。我们应当同情生活中的色彩、美丽和欢乐。生活中的痛苦,说得越少越好。〃
  〃但是,东区仍然是个重要的问题,〃托马斯爵士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议论道。
  〃确实如此,〃年轻的勋爵回答道。〃那是一个奴役的问题,而我们却试图以取悦奴隶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政治家热切地看着他。〃那么你建议怎样来改变呢?〃他问。
  亨利大笑起来。〃在英国,除了天气我什么都不想改变,〃他回答。〃我很满足于哲理性的沉思。不过,鉴于十九世纪因为滥施同情而已经穷途末路,我倒建议应当求助科学来纠正我们。感情的长处在于把我们引向歧路,而科学的长处则在于没有感情用事。〃
  〃可是我们的责任那么重大,〃范德勒太太小心翼翼地大着胆子说。
  〃非常重大,〃阿加莎姑妈附和着。
  亨利勋爵朝厄斯金先生看了一眼。〃人类过于郑重其事了,这是世界的原罪。要是洞穴人当初知道放声大笑,历史就完全不一样。〃
  〃你真让人感到宽慰,〃公爵夫人柔声说。〃我来看你亲爱的姑妈的时候,总觉得内疚,因为我对东区的事丝毫不感兴趣。往后我可以正眼看她而不脸红了。〃
  〃脸红是很赏心悦目的,公爵夫人,〃亨利勋爵议论道。
  〃只有当人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她回答。〃像我这样的老妇,脸红就不是一个好兆头了。啊,亨利勋爵,但愿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青春。〃
  他想了一想。〃你还记得早年犯过什么大错吗,公爵夫人?〃他问,目光扫过桌子看着她。
  〃恐怕很多很多,〃她大声说。
  〃那么就再犯一次吧,〃他十分严肃地说。
  〃人要讨回青春,就只要把以前干过的傻事再干一遍。〃
  〃一个多么可爱的理论!〃她叫道。〃我必须把它付诸实践。〃
  〃一个多么危险的理论!〃托马斯爵士从紧闭的嘴唇吐出了这句话。阿加莎夫人摇了摇头,但不禁感到有趣。厄斯金先生倾听着。〃是的,〃他又说下去,〃那是人生的一大秘密。如今,多数人都死于耸人听闻的常识,当他们发现人惟一从不后悔的是自己犯过的错误时,已经为时太晚了。〃
  满座的人都大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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