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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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暗伤-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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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宫当然相信皇上,但……此事艰难得很哪,本宫实在不忍看着皇上为此忧心痛苦…………边关战事甫平息不久,若此次再燃战火…………我朝兵力、财力都负担不起啊……皇上已派人前去求和,但女真人百般刁难,不仅要再加岁贡,还要……还要与我大齐联姻,以示永享和睦…………”听到这里,她明白了个大概,只是心下再无感觉,仿佛是再听别人的故事,没有文辞渲染,淡如流水。
  紫玉“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楚楚可怜。
  “那女真人使节竟点名要姐姐嫁去,皇上听后大怒,说我大齐决不能做如此屈辱之事,但眼下除了答应他们再无它法。
  满朝文武皆直言相劝,不料皇上一意孤行,竟罚了进言的大臣闭门思过…………现如今…………现如今就只有姐姐能救得了皇上,救得了我大齐啊…………紫玉在此,求姐姐成全!”语毕,俯下身子为莫寒重重磕了一记响头。
  出乎意料的,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跪在眼前满脸泪痕的女人,漠然道:“这满朝文武里也包括国丈大人吧?”“不是不是,宰相大人也是极力劝阻皇上的……”这话可以换个方式说——连宰相沈鸿儒沈大人,她的亲舅舅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要将她嫁到塞外蛮荒之地,去换取一时的安逸。
  “但皇上却拒不接受,执意要将我留住。
  所以,娘娘今日就来游说我,想让我亲自去见皇上,自愿请嫁金国,求他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再一意孤行,是么?”紫玉点头,露出感激的微笑。
  “其实这一番话,是国丈让你来说的吧?”她勾起唇角,给跪在地上的人一个了然而又狠戾的笑,将紫玉吓得一窒。
  “不是……是紫玉看不下去了才斗胆来同姐姐说这一番话,紫玉也是逼不得已啊,求姐姐成全!”说话间又是一拜。
  莫寒不再看她,扔下哭哭啼啼的皇后兀自走向窗台,她打开窗户,感受着晚风的清凉舒适,忽然就这样笑出声来,当所有人都离她而去,至少还有一丝凉爽的晚风会在哭泣时轻拂她的脸颊。
  她的存在是魏王心中的一根刺。
  魏王通敌卖国的证据就是她,而魏王知道,袭远甫一登基,根基不稳,只要他势力不倒,袭远便不敢轻易动他,只是莫寒,她是魏王无法掌控的人,对于这样一颗不定时炸弹,最好的办法就是令其永远消失。
  而她的嫡亲舅舅沈鸿儒,怕是一直在嫉恨她围攻沈府的事吧,骗诱沈乔生入宫是她出面,继而沈府的事也就理所当然地记在了她头上。
  原来真的如他所说,自己是天生的爱闯祸,不知不觉之间早已得罪了那么多人,真是活该,活该今日会遭报应。
  “皇后娘娘请回吧,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不会答应的。”她回头,语气淡漠。
  闻言紫玉脸色骤变,大义凛然地高声叱责道:“难道长公主殿下如此不识大体,不能体谅皇上的苦楚,为天下苍生黎民百信着想么?”“哼……”她嘲讽一笑,继而说道,“莫寒天生就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说起来,皇后娘娘这般识得大体,不如就由皇后替我嫁过去吧,岂不两全其美?”“哼!看来本宫这趟是白来了!”紫玉愤怒地拂袖而去,却在门槛处顿了下来,她听见屋内的人,有些凄然地说道:“皇后娘娘大可放心,皇上…………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这一次,她不再替他说出难以启齿的话。
  这一次,她要听他亲自告诉她,他的决定。
  紫玉走后,弥月第一个哭倒在地,悲泣道:“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要如此……如此对您…………”昕兰、素菊等一干宫女也都抽噎了起来,玉华殿内一片哀戚之声。
  只是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心底尽是麻木。
  老天爷已经对她很好了,不但令她拥有第二次生命,还挽救了她的家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世界,被命运戏耍的人还占少数么?命运真他妈好玩,因为命运老他妈玩我。
  有人说过,树最坚硬的地方是结疤的伤口。
  人也如是。
  伤口虽然愈合,也许无法平复,可却是我们最坚强的地方。
  夸父不再永远朝着西方奔去,因为太阳从不曾下落,他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再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八月未央的江南,沉淀着单薄的思念。
  归去的马车慢慢摇,她怀中抱着青瓷骨灰坛,挑开窗帘,看路边已近暮年的杨柳一点点远去,萧瑟的风景一步步接近,汴梁,便也越来越近了吧。
  指尖摩梭着骨灰坛上简单细致的花纹,宛然一笑。
  “祁,可以叫你书逸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回家了,这几天和开心吧…………看我多好,临走前还带你回家一趟,不过,苏州真的好美…………这样才能生得出你这样的美人吧…………说起来,到了汴梁之后,我就要出嫁了呢,你不是一直说没人会要我的嘛,你看我这不嫁出去了么?而且,那么快…………”
  “不记得是谁说过,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一地泛着光的绿,摸一下才好,似乎山长水远别来已久。
  当然还有花,所有的颜色都开得猛,开得嫩,艳艳的,开得放肆,一树一树地炸开,一簇一簇地迸发,简直有‘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的意思。”
  “书逸,你家门前古旧的石板路真是可爱,有时恰逢前夜有雨,那些石板干净又错落,仿佛能看见你的影子,看得呆了,能听见那时你的足音,长衫曳地,衣香鬓影,或许还有马车粼粼。
  小巷的高檐下,常常可以看见撑着油纸伞的姑娘走过,青衣巷,老石墩下的旧屋还在,奶娘和小墩子住在里面,我去给伯父伯母上过香了,对不起,怕奶娘伤心,没有把你带去,奶娘好亲切,做了好吃的松糕给我,还不住的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墨墙和青苔都还在,有时无奈地看着光影在墨墙上渐行渐远,会想起你小时候在墙角捉蛐蛐的模样…………偶尔听见吱呀一声,是对面丁香一样的姑娘…………你认识她么?”“微雨的黄昏,我去了离你家不远的简陋茶楼,泡一杯雨前龙井,找一个窗口位置,打法走小二,水汽氤氲袭人,手中茶香酽酽,虽然不爱龙井,但听着雨打竹叶的悉悉索索,也是一件乐事…………或有被隔壁书馆里的那一声惊堂,弦起处,依依呀呀,是说书人惯有的音调………………”
  “唉…………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呢,想同你一起,沏一壶茶,靠窗而坐,即使什么都不说,让我看着你也是好的啊…………以后的路,很长…………不要催我,我只能慢慢爬,慢慢走,突然有点害怕了呢…………”佛说,世间千年,换不到我飞跃莲花的一瞬。
  忘川苦水中千年的等候,只换你回眸时淡然一笑。
  朦胧中仿佛又看到那个衣袂正新的翩翩少年,穿梭在江南雨巷中,清清朗朗,面若荻花。
   
                  归去



  眼前是熟悉的汴梁城,莫寒突然想下车看看,兴许还可以去到丰乐楼喝上一杯,尝尝丰乐楼做得极好的水晶蹄髈。
  进门小二就殷情上迎,丰乐楼来得多了,老板和小二都是莫寒的熟识。
  小二一边为她引路,一遍回头讨好地笑道:“姑娘今日来得真是巧,刚开了陈年女儿红,沈大人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沈乔生?沈大人一个人么?”莫寒微微有些吃惊,继续提步上前。
  小二将她引到雅座,推门让了让,“姑娘请。”莫寒点头致谢,进门却见沈乔生靠窗而坐,独自一人守着空空如也的饭桌,眼神空泛。
  “表哥…………”莫寒试探地喊了一声,沈乔生却猛地一震,抬眼吃惊地望着她。
  “你不是去苏州了么?”沈乔生有些尴尬地品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问道。
  莫寒在他对面落座,吩咐小二加碗筷,又点了些丰乐楼的招牌菜。
  “今天到的汴梁。
  突然想来丰乐楼大吃一顿,也许…………过后便再无机会了吧……”“对不起…………父亲他…………”“哎哟,哪来那么多对不起的,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今天就请我大吃一顿吧!可不许再拦着我喝酒了!”狠狠堵住心底的苦涩,她努力地笑,若新春的花一般灿烂。
  沈乔生一时漠然,闷闷应了声“好”,便低头品茶,再不敢看对面笑得那般令人心痛的脸,生怕再多一眼,便要落下今生的第一滴泪。
  相顾无言,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莫寒也不复以往的好胃口,只是慢慢吃,细细嚼,一点点品尝,一丝丝回味……更像是在回想过去的美好时光,有她,有沈乔生,有韩楚风,有柳锡洀,有陈诠,还有祁洗玉……“听说你也快成婚了?”吞掉口中鲜嫩的虾仁,莫寒脸上挂满好奇地问道。
  自始至终沈乔生都没有动过筷子,此刻更是眉头紧锁,他将眼光挪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半晌才开口回道:“身为家中长子,至今尚无子嗣,愧对列祖列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莫寒竟笑了出来,打趣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能嫁给表哥,你可是咱大齐的一大才子啊,青年才俊,少年成名…………啧啧……我要是她,睡觉都要笑醒!”
  “是谁都不重要了…………”沈乔生举箸为莫寒添菜,“人生匆匆数十载,弹指而去,今生我已辜负一人,便再不会去沾染那红尘俗世。
  过往种种,是我罪孽深重,自作自受,今生今世决计不再害人,便如此终了残生吧…………”“咳……咳…………”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吧,害她一不小心就被噎住了。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来,喝口水……”沈乔生连忙倒水,轻拍着莫寒的背,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的日子,照顾她,责备她,时时注意着她,平淡如水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刻骨铭心。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莫寒扶着胸口,埋怨地看着沈乔生。
  “都是你,好好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干嘛,差点没噎死我!”“是,都是我的错。
  你吃快了是我的错,你噎住了也是我的错,回你的话也是我的错…………”说着说着竟自己笑出声来。
  “就是就是,没事干嘛要说得那么严重嘛…………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
  “是啊,你老了。”……回到宫中已是半晚时分,暮色渲染了落寞的宫墙,夕阳透过稀疏的树丛在红墙的转角处投下斑驳的影。
  来来去去皆是一片静默。
  带着从苏州淘回来的一车东西,莫寒在玉华殿外便兴奋的叫嚷,“弥月,昕兰…………我回来了,快点,快出来看看我都给你们带什么了…………”甫跳一进门却瞥见坐在角落中品茗的熟悉身影,不由得一顿,迟疑着不知要如何开口。
  自从传出和亲的消息,她再没有见过他,连她请求在和亲之前去到苏州一趟都是通过紫玉,但今天,他终于肯见她了么?杯盖与杯沿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从夕阳的暗影里走出,抖了抖身上的明黄色长袍,蹙眉看着愣在原地的人。
  “吃过晚膳了?”“嗯,哦,回皇上,吃过了。”莫寒屈膝行礼,再不看他。
  袭远有些不悦,上前抬手欲扶,“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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