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 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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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 完结版-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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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哭归哭,闹归闹,今年第一场雪初降的时候还是出阁了。

    盛装之下,双眼哭得通红,委实楚楚可怜。二娘牵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放。这一去,怕是永生都见不着了。

    我尽姐姐之宜,对她说:“姐妹一场,以前再有不快,现在也是希望你能幸福。此去南藩路远雁书遥,以后冷暖自知了。”

    她木着脸,淡淡点点头。真心可怜她。可若不是她,那就是我。要我同她交换,我自认还没有那么无私伟大。

    二娘抱着陈婉直哭,“我的儿,难道我们母女缘分就只有这点?”

    我看不下去,又因为侥幸有着点内疚心理,赶忙离开了。

    六娘似笑非笑地看着睿,说:“小世子的身子好些了吗?听教功夫的师傅说,大前天练马步的时候差点晕了。”

    睿立刻戒备地搂紧我的腰,他最讨厌她,当她是借了人型的蜘蛛精。我看她的肚子,厚重华服下也已经隐隐看得到凸显。而她的气势也和她的肚子一样,一天一天高涨。等瓜熟蒂落,她怕是会像显了原形的妖怪,生吞活剥了我们。

    陈婉嫁走后没几日就是皇后寿辰,京城里喜宴连连不断。享受着这份太平的王公贵族们早就忘了那个做出牺牲的少女,夜夜歌笙。

    皇后庄氏拉着我的手端详了半天,扭过头对父亲说:“你这三姑娘也着实美,难怪你想把她留着了,连王侯都讨不走掌上明珠啊。”

    陈弘却在旁插话道:“母后别是嫁女儿嫁上瘾了,打起念儿的主意了。”

    庄皇后笑:“我若想,还得问你十二皇叔愿意不愿意。”

    父亲的表情有几许怪异,揖道:“皇嫂说笑。”毫无情趣。

    其实记忆中的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有回忆,那时的他谈笑风生,豪迈爽朗,谈吐诙谐,且极为疼爱我。

    夏日的荷池边,父亲把小小的我抱在膝头垂钓,对我说:“念儿是爹爹在荷花蕊中摘来的一颗明珠,不论昼夜都闪闪发光。”

    娘坐在一边,笑笑,说:“王爷别把她宠坏了,嫁不出去。”

    “本王的女儿要嫁人,谁敢不娶?”父亲把我抱紧,“爹爹还舍不得把念儿嫁人呢。”

    那些日子只是漫漫长夜里曾经闪烁过的星光。父亲在我五岁那年奉皇上的旨意迎娶了王侍郎的女儿做侧妃。那夜,外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母亲拥着我坐在荷池边,轻声对我说:“念儿,你知道吗?娘,其实很高兴。”

    我其实是幸运的,睿就根本没有给父亲拥抱过的记忆。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睿不在身边,一问丫鬟,她们告诉我:“小世子给四皇子带着去玩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寻着笑声一路走去。雪后初晴的后宫寂寥且落寞,雪下的残花一如凋零在深深庭院中的无数红颜。唯有孩童的欢笑声,才给这里增添了一点生气。

    睿和几个小皇子在水边垂钓。已结冰的水面给凿开了几个洞,鱼儿争先恐后抢食,他们收获不菲。看到我来了,睿叫:“姐姐快来看,我钓得最多!”

    陈焕也看到了我,叫下人扶我过去。

    他本是已故的王贤妃所生,在他母妃的精心教养下,一直知书达理聪明有加,很得皇上喜爱。他十一岁那年王贤妃病故,顿时在宫中没了靠山。庄皇后出面善后,把他归到自己这房,成了嫡子。这段事就此成了佳话,庄皇后更是给歌颂成一个不嫉不妒,心慈性善的一代贤后。

    庄皇后对皇子焕的爱护,已经超越了宠溺,完全放任这孩子自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皇上指责不是,也极力维护。甚至有一次以死相逼,给这孩子求情,皇上看在她爱子心切,才放了焕一马。而当初那个资质聪颖的孩子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变得平庸。反倒是庄皇后己出的弘却出落得一表人才,太子之位稳固不摇。

    假设陈焕依旧如以前聪慧机敏,才华横溢,那庄皇后自己的儿子弘的那个太子位,会那么轻易得到手?没有哪朝的国君愿意重用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只有叹息陈焕当年太年幼,没法把持自己。

    庄皇后的这招“爱溺”不但把焕的前途溺死在了手里,还确保了自己和儿子的将来,尤其还占尽了各种表面上的风光。现在无人不说皇后贤德,即使陈焕再不成材,那也是他自己不济,朽木不可雕。反正锦衣华食养育出的蛀虫也不止他一个,众人巴结当权者都已经来不及,谁去关注一个失宠且无能的皇子?

    不可谓不狠毒的。想她庄氏由一个小小的采女升到母仪天下的皇后,若没有这点手段,早就给踩死在中途。活在明黄色的后宫里,若想活下来,不得不凡是尽其极。

    幸福?爱情?统统都得为生存让步。待到大势已定,稳坐江山,才有闲情风花雪月。

    我笑意盈盈,给陈焕行礼,“焕哥哥好脾气,睿儿顽皮,没有烦着你吧?”

    陈焕也是生得相貌英俊,笑起来更是别有滋味。他一边照顾我坐下,一边说:“一点也不,睿儿这活泼天真,聪明伶俐,真如我以前。看着他就想起我小时候。”

    我听着这话里有话,却不好问。不过这皇子焕纵有千万不是,但他爱孩子,所以也不见得是太坏的男人。

    我看几个孩子钓着鱼,不亦乐乎,也感染了他们的快乐,笑道:“也不记得上次垂钓是什么时候了,那时母亲还未去世……”

    “念儿也喜欢垂钓?”

    我的手抚过貂皮大翎光滑的绒毛,“世上最具智慧之事莫过于垂钓。千万不要小看那一粒饵食,鱼之上钩皆由于好饵。权术一如垂钓,只要下对了饵,钓者根本用不着费心尽力,只需要等待,自会有人送上门来。”

    陈焕笑:“念儿妹妹好生厉害,本宫是第一次听女子说权术呢。”

    我笑得烂漫,“焕哥哥说笑,天下哪有女子干政的份,念儿不才,不过是胡说八道,千万别当真了。”

    陈焕抿一口酒,说:“这平宁公主出嫁,也不知道可以把南藩稳到什么时候。最难对付的,莫过于穷兵黩武的王。可怜婉儿,花样年华,就此埋葬。听说原本最开始,父皇本有意思把念儿你许给宵阳王的,可宵阳王自己说在中秋节见过婉儿一面,非常倾心。既然都点了名字了,父皇也就只好改了主意。”

    我叹气,转而说:“殿下看这南藩,明明是本国的附庸国,称臣也有百年,一直和朝廷相安无事,偏偏这任王要起兵反叛。真是忤逆。”

    “人皆向往自由,如有实力,谁不愿意振翅飞翔?”陈焕说完,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他同我说这番话,是单纯地拉拉家常,还是别有用意。同他对话,时常有睿智字句自繁冗的叙述中脱颖而出,好似不甘寂寞的花儿终于探到了墙那头开放一般。话是妙,就是容易让人觉得有隐词。陈焕定是觉得我单纯无心机,不必严防我吧。

    那他必定是寂寞的人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想找个倾诉的人。

    我转了话题,问:“听说十皇叔病重,太医都摇头了?”

    陈焕点点头,“我前日去看了,不住地咳,咳出的都是血。婶婶也只有哭。一想到皇叔终生未留一子,连父皇都遗憾叹息不已。”

    那边,嬉戏累了的睿向我奔过来,我伸开双手,把扑进怀里的人儿抱住。他在我怀里咯咯笑,小猴子一般。

    我摸他的头发,轻声问:“乖,我们回去好不好?别再给你焕哥哥添麻烦了。”

    睿温顺地点点头。陈焕眼里忽而闪过一丝荡漾的柔情,他轻声说:“睿儿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我心生疑惑,这样的话,似隐藏着无数心酸往事。若他母妃当初没有早早去世,现今的他,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说得也没错,若没有我,睿又会落到怎样一个处境?只是可怜我们姐弟现在也孤苦伶仃,尤其是我也自身难保。

    我随父亲携了千年的参果去探望十皇叔。中秋见着还谈笑风生的他此刻苍老了有两甲子,一直昏睡。容王妃玉颜憔悴,一直守侯在一旁,为丈夫熬药,服侍得格外细致周到。

    纵使小妾成群,到了最后,陪伴身边的,仍旧是发妻。

    我想起母亲。

    我说:“婶婶歇一歇吧,再这样,自己也要病倒了。”

    她摇摇头,“我也想好了,他若走了,我也不独活。只可惜没有孩子可以传后……都是我不争气。”

    送子菩萨未免偏心。

    “改日我带睿儿来,他还一直念着婶婶的马蹄糕呢!”

    容王妃拉着我的手,苦涩一笑,“念儿真懂事,你和睿儿若是我的孩子多好。”

    可怜的女人,青春年华似水流逝,容颜已老,痴心不改。她爱孩子啊,只可惜皇族非同一般,怎是随意领养一个孩子就可以传嗣的?

    几日后,半夜里王府骚动。丫鬟打探回来报道:“容王去了。”

    我一惊,急忙坐起,问:“那王妃呢?”

    “听说要轻生,给太后派人拦了下来,接进宫去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次日进宫见太后,却没见到容王妃,一问才知道昨天还是伤了自己了,在调养。我便叫睿端着莲子羹进去,自己留在外面。

    不一会儿,忽闻屋内传来嘤嘤哭声。然后有宫女出来,对我道:“娘娘请郡主进去。”

    我进去一看,容王妃正把睿搂在怀里,垂着泪。我过去握她的手,只觉得冰凉入骨。她好不容易克制下了感情,反复呢喃着:“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只觉得她的叹气声尤其像母亲,似藏有千万句话未说。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一阵喧闹。嬷嬷回来报告,是红楼里的妈妈在捉逃出来的姑娘。我微微掀开帘子望过去,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紧抓着一个青衣小姑娘不放手,嘴里还不住大骂。侍卫上前喝:“车里坐着的和熙郡主,还不快退下!”那妇人才闭了嘴,拉着小姑娘退回人群。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少女忽然用力一把推开妇人的手,转身直直扑到我的车前,跪在地上,响响地磕了一个头,喊道:“郡主发发慈悲吧!求求您救民女出生天!民女宁死也不愿意再回那里了!”说罢,又是不住磕头。那妇人和侍卫上前欲把她拉开,她挣扎不已,就是不肯走。

    我起了兴趣,退了侍卫。我问她:“若我不收你,那你会如何?”

    少女咬咬牙,坚定地说:“那民女就撞死在红楼的柱子前,要死,也要清清白白地死。”

    我嗤笑,朗声道:“怕是那红楼柱前也不知撞死了多少姑娘,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隔着帘子,我瞧见少女慌张无措,那妇人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问:“你家里人呢?你是怎么沦落到那地方的?”

    少女答:“民女幼年丧母,一直随父亲生活。家父是大夫,前阵子治的病人死了,那病人的家人说是父亲害死的,逼死了父亲,又要卖我去红楼来赔他家的钱。”

    “你懂医术?”

    那妇人代她答:“回郡主,这丫头的父亲可是半个神医,可就不知是怎么的,前阵子就是有人吃了他开的方子死了。”

    少女啜泣,“那定是有人陷害,家父冤枉!”

    我冷笑,“若觉得冤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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