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禅侠- 第5节

　　　　寺庙当然有禅门，悟空这一问，也明明透着禅机。

　　　　昭日毕竟是老禅师，答道：“门在悟者。”

　　　　悟空：“我却未见啊！”

　　　　昭日禅师以为自己的回答也算高了：“看来焦山寺高僧也不过尔尔。”

　　　　悟空：“门本虚空，因框而见。大师眼中有门，实因心中有框啊。”

　　　　昭日禅师语塞。自己问枯荣，实乃心中先有了枯荣这个概念，因框而设门啊。

　　　　昭日禅师不禁对悟空佩服了：“好一个‘眼中有门，实因心中有框’，果然好悟道。”

　　　　此时，榕树上却闻一声鸦叫。

　　　　昭日禅师有感而问：“禅师闻鸦叫否？”

　　　　看似随口一问，却颇含机锋。如答没听见，明明是瞎话；如答听见了，却因存了鸦叫这个概念，是以闻声而知鸦叫了。

　　　　悟空微微一笑：“听到了。”

　　　　昭日禅师一愣。此时，乌鸦已从树上飞走。昭日又问：“禅师闻鸦叫否？”

　　　　悟空还是答：“听到了。”

　　　　昭日禅师一笑：鸦去无声，悟空的听到与鸦叫均为虚空。既不是真实的听到，就无所谓生灭，无所谓来去啊。当真已入寂静了。

　　　　昭日禅师这才整顿衣冠，亲自送悟空二人出山门。

　　　　正出山门，一阵风吹来，山门前的旗幡“呼呼”作响。

　　　　悟通一下变得机敏起来，也问出一句禅机：“风动？幡动？”

　　　　昭日禅师和悟空相视一笑：“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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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江州城遇癞痢僧　榕树下悟醍醐意】………

　　　　江州府，市井繁华，客商云集。收藏*顶点~小说~网

　　　　那悟通整日在寺里，第一次出门，何曾见过如此热闹的所在？走在街上，四下乱瞅，看到新奇处，喜得搔首弄姿。悟空却是一面静气，视若无物，只走自己的路。

　　　　那市井中人，原本对僧尼道士都是司空见惯的，不意突然看到悟空毛茸茸一张脸，都纷纷闪避：哪里来的一个毛脸雷公！

　　　　悟通见人皆避之，在一旁指指点点，赶紧把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傻相庄严下来，也学悟空视若无物，专心走路。

　　　　正走着，当街突然有人扯住悟空，大喊：“你这个偷人的毛脸和尚！”

　　　　众人一听和尚偷人，都挤过来看热闹。及至，见扯人的是个癞痢头僧人，被扯的却是个毛脸和尚，不觉都哑然失笑：两个如此丑陋的僧人，竟也和风流韵事扯上了干系！

　　　　悟空未曾开口，一旁的悟通怒道：“你这老和尚好没道理，不好好修行，跑大街上来胡说。”

　　　　癞痢头僧人问：“修行如何？”

　　　　悟通见癞痢头僧人反诘，知道里面有机锋，不敢擅答，看着悟空。

　　　　悟空：“普渡众生。”

　　　　癞痢头僧人：“如何普渡？”

　　　　悟空：“修身见性。”

　　　　癞痢头僧人：“如何为见性？”

　　　　悟空：“拨云见日，漆桶透底。”

　　　　癞痢头僧人：“见性便如何？”

　　　　悟空：“立地成佛。”

　　　　癞痢头僧人：“好一个立地成佛。我却问你，既已成佛，‘人’却到哪里去了？”

　　　　悟空方知癞痢头僧人“偷人”之意，便是“渡人”，答道：“人即是佛，佛即是人。难道有什么分别吗？”

　　　　癞痢头僧人：“我呸！既然‘拨云见日’，有云有日，便当见人见佛，如何人佛不分？”

　　　　悟空一惊，却原来是自己先有了分别之念，合十道：“大师指教得是。”

　　　　癞痢头僧人仰天长笑：“哈哈，焦山寺悟空也不过如此。”扬长而去。

　　　　悟空闻言，却呆了。

　　　　悟通见悟空发呆，道：“不过是个疯和尚，师弟理他做甚？”

　　　　悟空却眼望无穷天际，喃喃自语：“既已成佛，人却哪里去了……

　　　　哪里去了？“

　　　　悟通：“师弟，师弟！”

　　　　悟空回过神来：“师兄，快，我们去找刚才那个大师！”

　　　　悟通：“找他做甚，不过是会点机锋，过市招摇吧。”

　　　　悟空：“他临别一语‘焦山寺悟空也不过如此’却不是指我因‘拨云见日’先有分别之念，而是对我适才的‘大师指教得是’的否定啊。”

　　　　悟通茫然：“师弟，你这番话绕来绕去，我可弄不明白了。”

　　　　悟空：“是啊，正是我也不明白啊。以为因大师一语而有所悟，其实是悟入另一歧途啊。”

　　　　见悟通还是一脸茫然，悟空拉起他，向癞痢头僧人去的方向追去。

　　　　直追出西门外，悟空见一榕树下睡一人，着肮脏僧袍，周围苍蝇飞舞。

　　　　走近一看，正是刚才那癞痢头僧人。

　　　　那僧人气息沉稳，正在熟睡。

　　　　悟空上前，不敢打搅，垂手侍立，一边给僧人赶苍蝇。

　　　　悟通却因这僧人一身恶臭，躲得远远的。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足足两个时辰，那僧人才悠悠醒来。

　　　　见悟空恭敬侍立，癞痢头僧人怒道：“你这小和尚，却在这里打搅老纳清梦！”

　　　　悟空：“弟子混沌，望大师指点。”

　　　　癞痢头僧人一伸懒腰：“我却不是什么大师，有什么指教的。”

　　　　悟空依然毕恭毕敬：“大师适才之言，似乎分别也不对，不分别也不对，弟子当如何？”

　　　　癞痢头僧：“你已悟了，还问我什么？”甩手而去。

　　　　悟空不解，思索，却醍醐灌顶：原来刚才自己无心说出“分别也不对，不分别也不对”，已道出内中禅机。分别与不分别，都是先有了心念啊。大师先前问既已成佛，人却到哪里去了。其实人而何往，佛而何在，已无人佛了。原来禅的最高境界，竟是圣凡俱不立啊。

　　　　悟空微笑，抬头，榕树叶纷纷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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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盂兰盆会识女儿　佛相非相方真身】………

　　　　既已悟道，悟空和悟通回到焦山寺。

　　　　悟空还依旧到菜园种他的菜，一面静气。

　　　　这番回来，悟通倒似长了无穷学问，在师兄弟间大讲禅机，让众僧好不羡慕。听得悟空一语让高红玉立地成佛，榕树下自渡悟禅，众僧无不兴奋得搔首弄姿，纷纷到悟空处请教佛法。

　　　　悟空微笑不语，不似前番爱打机锋。众僧见他虚怀若谷的样子，知他已悟道，再三追问。

　　　　悟空道：“佛不可言说。即是我这一句，也是多余啊。”

　　　　说毕，埋头一意种他的菜，再不言语。其实真空之妙，并不在言语行迹间，悟空如此，已是实不得已而言之也。

　　　　众僧得他这一句，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悟通跟着悟空走了几天，悟性强些：“其实就佛法佛理来说，大家知道的也未尝有差别。但这一‘悟’，却着实不可言说啊。佛经有云：“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看各人造化吧。”

　　　　众僧悻悻而回。

　　　　转眼七月十五，却是盂兰盆会。斋僧、拜忏、放焰口。

　　　　这江州焦山寺和金山寺原出一脉，每逢盂兰盆会，两寺便共同开法坛**，做些交流。实际上却是暗地较量些佛法。

　　　　这一年的法坛却开在金山寺。

　　　　焦山寺法智、发无禅师便带悟空、悟通、悟虚、悟本等一行十余弟子来到金山寺。

　　　　但见：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饶。

　　　　两路松篁，一林桧柏。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

　　　　果然是一处清净佛门地。

　　　　法明禅师率执事僧等在山门接了，就在禅室奉茶。

　　　　因法坛未开，悟空闲来无事，便在寺中走动，且看金山寺怎生巍峨。

　　　　悟空虽不常到金山寺，寺内众僧却颇晓他的名声，今日一见之下，果然一张毛脸，尖嘴猴腮，远远站定，指指戳戳，颇不以为然。

　　　　悟空见怪不惊，一路却向后院走来。

　　　　因众僧俱在前院忙着布置法坛，后院无人，却是一径野花香袭体，几屏松柏绿清心。悟空顿觉神清气爽。

　　　　不意踩着一处水渍，脚下一滑，撞开一僧门，跌将进去。

　　　　却闻屋内一声轻喝。悟空看时，分明是一女子沐浴完，正着小衣。

　　　　慌忙低头，道：“阿弥陀佛。”

　　　　那女子怒道：“还不出去！”

　　　　悟空狼狈退出，里面复把门关上。

　　　　悟空忐忑不安，回到禅室，方才想到：“佛门之中，为何有女子呢？

　　　　而方才那女子分明是光头，戒痂。听那声音，也有几分耳熟……啊，好象是玄奘师兄呢。难道……”

　　　　不及细想，法坛准备停当，众僧齐向大殿走去。

　　　　于是法明和法智各上法坛。

　　　　法明：“众生因有我执，故陷於烦恼之苦海。我佛从生死烦恼苦海，渡众生到不生不灭，清净安乐之地。然经旨宏深，颇难了悟。倘若诵经之人，不知道经解；看经之人，不知道佛言，就是烂熟经文，也是茫无所得。今日开坛，不求顿悟，但求信而解，解而行，行而证，次第渐修……”

　　　　众僧俱凝神倾听。

　　　　悟空往那人群中一望，正见玄奘。有刚才那一遇，似觉玄奘眉如翠羽，肌似羊脂，面若桃花，真个是袅娜的女儿相。

　　　　那玄奘知悟空正看她，却依然法相庄严。及法智禅师讲到“如来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玄奘起身问：“师叔，既言如来三十二相，却可以三十二相观如来不？”

　　　　法智言：“佛经有偈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玄奘：“佛相非相，那和尚呢？”

　　　　法智：“五蕴本空，六尘非有，悟则空，迷则有。”

　　　　悟空闻言，心里一惊，却见玄奘颇有深意地看了一下自己，知她是借问佛开解自己。自己刚才心见玄奘女儿身，实乃迷入歧途。于是忙收拾心性，仔细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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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月下谈佛知真性　抵足而眠怀杂心】………

　　　　是夜，月华空明，万籁俱寂。

　　　　法明、发智、法无诸禅师围坐月下，谈经论佛。悟空、悟通、悟虚玄奘等弟子侍立左右。

　　　　水银泄地，清风徐来，树影婆娑。

　　　　法无忽道：“明月皎皎，天清气爽，这样的良夜，该如何度过呢？”

　　　　悟通一旁合十道：“如师叔、师父等谈经论佛，当不负此轮明月。”

　　　　说毕，怡然自得。

　　　　一旁的悟虚眼望明月，良久，道：“孤月如此，当自修行。”

　　　　及至玄奘，却见他眼望不知处，若视无物，不语。

　　　　法明拈须微笑，知道弟子有所悟。

　　　　众僧再看悟空，且听他如何回答。

　　　　悟空却不理众人，拂袖而去。

　　　　悟通、悟虚等拂然：“好没礼貌的悟空！”

　　　　法无却哈哈一笑：“超然物外，悟空与玄奘耳。”

　　　　法明与法智也暗暗点一点头。就自性来说，并无皎月良夜与月黑风高之别。法无这一句，本是考较弟子们的悟性的。

　　　　悟通、悟虚等方知本意，羞愧不已。

　　　　那玄奘见悟空做此行状，知与他比起来，自己的禅学竟还浅那么几分，不禁对悟空有些佩服。

　　　　及宿。金山寺僧房不多，且值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