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痒- 第4节

015
015　

　　当猛然发现身上只剩下四百块钱的时候，我想我必须去找份工作了。虽然我并不惧怕贫穷，但我知道这里不会是一个终点，我不得不赚些钱，至少有足够的去下一座城市的路费。

　　在找工作的那几天里，我和赵遥吵了两回架。第一回他问我借钱，我说马上月末，我身上的钱交完房租就所剩无几。他说他连买盒烟的钱都没有了，借五块买盒烟总可以吧。我说你要烟我就给你烟，但不会给你钱，我不想在这里与任何人有任何金钱上的瓜葛，不管是借进还是借出。我拿烟给他，被他一把甩开。屋子里有硕大的飞虫，落在灯管上，发出嗡嗡的声响。赵遥摔门而出。

　　第二次我听到他打电话问家里要钱，我抢过他的电话挂掉，骂他没出息。

　　你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你让我看不起！

　　我们几乎要扭打在一起，他让我交出电话，我坚决不给。我说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赚钱，却张口向父母索取！

　　我们冷战了几天，很快又和好如初。原因正如我先前所说，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已经建立了一种依存关系，这种关系非常隐秘而牢靠，我们是彼此的动力和救世主，看着对方，就能感受到理想的存在。因为我们都在为之付出和忍受着。

　　我终于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月薪只有五百块，少之又少，但如若不做，我连这点钱都没有。

　　第一天上班前，我把身上所剩的最后一把皱巴巴的零钱给了赵遥。它们在我身上揣了很久，一直没舍得花出去。我希望赵遥能用它来买些想吃的东西，洗出他拍下的照片，抑或只是买盒烟抽掉，总之我希望他能利用这点钱换来最朴素和最本质的满足，然后想好接下来的出路。

　　路还是要自己去走的，在我和赵遥之间，我率先向世界做出了妥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16
016　

　　我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第一次退学，那个时候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离我很远很远，我必须做出什么抉择，来强制中断这种无意义的生活。我的班主任左右阻拦，并恐吓我，这样一走我的一辈子都会完蛋。

　　不考大学你怎么找工作，靠什么活下去？班主任说，生存压力多么的大难道你不知道？

　　我说我不怕，我要拥有足够的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班主任非常为我担心，她是教过我的对我最好的一位老师，在此前的日子里，我们每天微笑相对，言无不尽，姐弟相称，毫无隐瞒。她知道我所有的理想和坚持，我的快乐和困苦，并竭力帮助我。她知道我不喜欢念书，便很少要求我什么，在这个班级里，她给我提供最大宽度的舞台，让我一个人隐秘地跳舞。但是她不允许我退学，她宁可看到我每日无所事事，游魂般飘荡在教室里，却不允许我离开。

　　那她需要我什么呢，让我就这么混下去，还是在给我一个微弱的考验。她极少激励我，也不像要求其他人那样要求我必须完成作业，成绩必须提高。我开始怀疑，她这样挽留我，是不是出于校方的压力，毕竟学生退学，学校一定会向老师追究原因。又或者她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玩伴，在这样的紧张环境里，有个人可以和她玩耍度日，互相排忧解难，是多么不易的事情。

　　她把我的父母找去了学校，我们四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谈判。她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我要退学。

　　退学之后做什么，想过么？

　　写东西养活自己。

　　我听到她不屑的一声鼻息。

　　我的爸爸异常的愤怒，他瞪着眼睛骂我，声音能传到走廊的尽头。那些平日里极少与我说话的同学们一定诧异于我有这么暴躁的父亲，而他的儿子却一直那样沉默。我的妈妈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我，目光中透着极大的关怀和担忧，她并不支持我退学，但她不说话，并不停地让那个乖戾的男人小声一点。

　　他当然不会小声，谁也熄不灭他的怒火，面前的不孝子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漠不关心。我爸觉得对我近二十年的栽培付之东流，我们都沉默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办公室里凭空多出了一份凄然，突兀的安静气氛叫人不安。

　　那就让他退吧。我爸说。他拿着退学协议书，在各种条款下签了名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17
017　

　　退学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天过着极为清闲的生活。父母开始对我放任自流，每天给我提供一日三餐，不跟我说一句话。不问我的打算，亦不为我做任何选择。我妈偶尔冷不防地问我要不要回去继续读书，我从不正面回答，只是走开，以表示我的拒绝。

　　渐渐地，就没人再跟我提回学校的事情。他们对我非常失望，而我只剩下麻木。每天我睡到自然醒，在门口取了报纸，找一个舒适的地方坐下阅读，呼吸清新的空气，沿街散步，接受阳光的洗礼。入夜，我就打开电脑写作，老旧的电脑发出迟钝的声响，我大力地敲击键盘，房间里荡漾着清脆的打字声。

　　我从不奢求这样写作能为我带来什么，反而感激于这样一种可以无限地表达自己的方式。我想至少我还有一个出口，可以排解苦忧的灾难。我只想无止境地、不计代价与回报地写下去。我相信，能够这样慢慢地漫漫地写下去就绝对是一种幸福，虽然非常的隐秘。

018
018　

　　赵遥生在富贵家庭，父母都是生意人，工作繁忙，故常年忽视对赵遥的教育。在他最为叛逆的那几年里，父母找了家教，试图看管和教诲他，却屡屡失败。几个家教都被气走以后，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来亲自管教孩子，却发现已经无法控制。

　　他们管不了他，就试图用钱来填补一个个缺口。赵遥恨他们的钱，它们引诱他做了许多他讨厌的事情，但他又不得不感激这些丰厚的物质基础，有了它们，他才得以买最好的相机，拍喜欢的照片。

　　赵遥从没有过打工的经验，衣来伸手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可以说，放下相机，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只有相机才能供他施展才华，只有相机而已。赵遥在父母用金钱铺垫的坦途上读完了一所名牌大学，四年里他有三年的时间在外边玩荡，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然后他毕业了，疲惫了，开始思考起这种生活背后的意义。

　　他的结论是：生活的意义就是于无意义中寻找意义。

　　然后他背上背包，决定一个人出来闯荡。父母要他经营生意，他办不到，他想做的只是把流动的时间凝固成一张纸，再去怀念和欣赏。只有嗅着那些黑白照片的味道，感受指肚在光滑的相片上拂过的手感，他才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父亲警告他，出去了就别想从家里要一分钱。

　　但走的前一天，母亲还是塞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这张薄薄的银行卡为他提供了机票、饱餐、美女，以及将照片洗出来的机会。他不断地拍摄沿途的风景、去过的酒吧、躺在身边的*女人。他们变成一张张等大小的比银行卡更薄的纸片，将他的背包塞满。

　　赵遥一无所有，除了这些照片。有了它们，他才是一个富翁。

　　我是在一个餐馆门口贴着的租房小广告前认识赵遥的。当时他的钱已经剩的不多，不得不退掉客栈的房间，出来租个便宜的房子。那会儿我几乎身无分文，险些要考虑睡马路或公园。我看到广告写着待租房子三室一院，虽讨厌与别人合住，但如果可以以最便宜的价格找到一个住所，实在也顾不上隐私是否能得以保护、心情是否可以舒畅。

　　我们攀谈甚久，感觉还算投机，便合租了这座旧房子，并等待着下一个房客的到来。

　　这就是我和赵遥相识的过程。

　　苏打水倒进装着冰块的玻璃杯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气泡腾腾地向上翻滚和破裂。

　　这是我们在冰箱里找到的最后一罐可以喝的东西，赵遥对我说：我是冰块，你是水，我们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形态。我比你坚硬，但遇到你就会被同化，变得柔软，变成液体。我们真的是冰和水的关系，不管你认不认同，这是事实。

　　我说我不认同，我可以是血液、胆汁，但绝不是水。

　　深夜，楼下不时有飙车族疾速驶过的噪音，得力于古城笔直的马路，他们方可把油门踩到顶点，逃命一般，有血的味道。　txt小说上传分享

019
019　

　　昨日的我，亦如明日对今日一般遥远。

　　1

　　其实我害怕夜晚，虽然我爱它。

　　一个人的夜晚，我总会无故地瞎想。想我参加过的每一个葬礼，想我爱过的每一个年轻的灵魂，想我该怎样让自己的生命更加有意义。

　　只有夜晚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界。万物寂静了，世间太平了，才让我觉得安全了。

　　歌舞升平的尘嚣褪去了，我才活过来了。

　　2

　　或许一点点积攒下来，就会连成一个故事。或许不该纳入太多，因而动摇了最初的坚定。或许没有或许，正如你中无我，我中无你。或许一切都是呓语，天没有塌下来，我们都还苟活着，并打算就这样苟活下去。

　　还有一些只言片语，鉴于实在难以表述，又不喜欢长篇大论，因此暂时积存在脑子里。想法很多行动很少，那不是我。或许应该不断地尝试与完善，或许又该重新开始。一切都是新的，又如此陈旧。

020
020　

　　1

　　我想说的是：

　　在我危难的时刻，真正的朋友，不必安慰我，只要看着我就好。我需要的不是语言，而是坚定的目光。

　　我不必你们拉我一把，只需要你们看着我一步步重新站起来。

　　只是目光，就足够。

　　2

　　我从没想过要跟谁过一辈子，因为我从不认为这将会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不论是对我，还是对那个人。所以我从没打算过要结婚，婚姻对我来说是绝对无法维持的事情，我们要多么热爱彼此，才能相互依赖相互扶持十年几十年？虽说这样，但我想要个孩子，在家里我常对我爸妈说的话就是“你们不该这样教育我，你们应该如何如何”，我爸说，等你自己当了爹，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于是我真的想试试看，如果让我做父亲，我会如何教育我的孩子。我希望我能有个儿子，倒也不是迷信或担心女儿嫁走，我是觉得男孩的发展空间更大，我自然希望培养一位绝世女强人，但那会很难（或许女强人不是培养的，而是被逼出来的）。

　　关于伴侣的问题，我想的其实很少，在以往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另一半鲜少有过度的追求，我绝对相信缘分，也相信第一感觉，于是我甘心默默等待，而非主动追求。近来，我觉得等待实在太令人绝望了，等到最后，得到的都是极度不合适的爱情，特别俏皮、诙谐、扭曲，这叫爱情么？当然不。于是我开始主动出击，固然我觉得自己内心强大，我也与各位一样有孤独之时，就像我在以往日志里常写的那样，我实在不想再在孤独的午夜里翻遍手机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人。白天我们戴着面具，活得快乐而虚伪，到了夜里，什么防备都卸下了，不得不面对最赤*裸的自己，虽然我也承认，一个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