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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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衣-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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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冲?”钓雪摇着纸扇,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啊——“好大的招牌!”  

        一丈宽的绸布上书着两个大字——解梦!  

        招牌大,摊子也大才对,可这摊主居然缩在三尺方的小桌后,趁着阴影在——调戏姑娘。  

        “是城门外的那个男人。”钓雪想了想,记得。  

        “对。”秋凡衣点点头,眼下的灰色不减反增。  

        他与他,犯冲!  

        天气炎热,昨晚一夜无眠,也无心练功。待到晨光初起时,终于有了睡意,却被满街的叫卖吵得不安宁,眯了半刻工夫,终于受不了地爬起来。本打算与前些天一样,看看街上各样的行人,听听茶余饭后的闲话,顺道收集资料,查明冒充者是何居心。    

        本打算,本打算哪,他原本是如此打算!很可惜——坐在桌边,人没定神,眼里就飘进这巨大的招幡旗,行云流水般的两字与他昨夜的辗转难眠形成鲜明对比,而解梦先生神采奕奕的眼神,更是看得他眼皮沉重,心火大涨。    

        这人究竟是在解梦,还是借机戏弄那些姑娘家?那些姑娘家也有趣,乱七八糟的梦境被那男子的三寸舌说得天花乱坠,她们竟也相信。  

        虽说摊远人声小,他的耳力却是一等一的好,男子解梦的话全听在耳里,听得他不知该笑,还是该讽。  

        “十八公子,我两天前梦见好大一只青瓜,你说是吉是凶呀?”华服小姐如此说。  

        “大喜呀大喜,青者,生机也。姑娘可有许配人家?若是许配了,年头前必定成婚,夫婿疼你爱你,当你是宝呢。若未许配,年关前定有贵人上门提亲,好事近了。”    

        男子舌绽莲花,说得华服小姐红霞满面,欢欢喜喜付了十两银子,晕乎乎地走了。  

        “公子呀,老太婆昨儿夜里梦到火老鸦乱飞,会不会有灾呀?”一老妪颤抖着道。(注:火老鸦即是火灾时,在空中飞过的火星。)  

        “婆婆,恭喜您,火鸦为日,日飞岁长。这梦召示您老身子健康,长命百岁呢。”男子舌如沾了蜜。  

        “十八公子,我今儿测个字。就测你这‘八’字。”粉纱红裙、酥胸微颤的娇艳女子娇声啼着。  

        “八者发,姑娘的‘八’字写得秀丽细滑,近日定有财进。”闭眼吸了口香粉气,男子清朗的脸上的招牌笑多了份轻佻。  

        哼,不是发财就是长命,再不就姻缘近了,他似乎没别的解释。难道世人做的梦全一样不成?  

        秋凡衣撇撇嘴,正要移开目光,却见那十八公子突地站了起来,绕出摊子迎向对面走来的壮汉。壮汉身着锦衣,绘宝相花的官吏打扮,冲着解梦先生就是一拳,非常豪情兄弟的那种,随后两人偕同进了傲凤楼。    

        没戏看了。耸耸肩,秋凡衣扫向拐角的小摊贩,竟见到五个日本人坐在粥摊边吃井水赤豆汤。  

        庆元东面临海,海外商船多有停留与当地人做生意,看到东洋日本人并不稀奇。只是,这五人动作细微轻沉,绝非寻常海商,倒像是与他一般的……杀手。  

        五人饮尽豆汤,呼啦呼啦地咕噜了一阵后,纷纷戴上尖笠帽快步离去,似打算往东门出城。秋凡衣唤过钓雪,正要命她尾随查探,转身便见到解梦公子与官服壮汉坐在远远的角落处,叫了酒菜正准备开动。    

        “哈麻兄,小弟最爱吃的便是八月时节的‘桂花泥螺’,今日难得哈麻兄有空,咱们好好品尝品尝。”解梦男子爽朗笑道,比方才的轻佻更多了份虚假。  

        “多谢周公子,唉,府里现在闹得人心惶惶,上头怕呢,天天压着咱们查案子,忙死了。”被唤哈麻的壮汉啜了口酒,小声抱怨。  

        亏他体大如熊,能憋出如此细弱之音也真算难得。  

        “哈麻兄是在查……市舶司挂在城门的那件事?”听他此言,解梦男子收起笑,亦低声问。  

        “大热天的,尸体都臭了,府里不让埋,说都里重视这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止。你不知道哇周兄弟,巡尸房臭气冲天,咱们走路都绕弯子呢。”  

        “如何,哈麻兄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是……”机灵地瞧瞧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哈麻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好像是买通杀手干的,人家是拿杀人当饭吃,咱们怎么查得到?达鲁花赤(元朝官名)压得重,府里没办法,只好让咱们天天跑来跑去,根本没线索。”    

        “哈麻兄可知买的是何杀手?”男子声音小如蚊嗡。  

        “好像……是浅……”  

        “哦?可是那传闻……的组织?”  

        “正是。我们……令牌正收在府里……”  

        两人声音越来越小,秋凡衣只听得咕噜咕噜,心中倒也猜到他们所说何事。  

        早该想到,朝廷死了官,又被人吊在城门上示威,这口气怎会安然咽下。只可惜呀,那冒名者挂谁的狐狸尾巴不好,偏偏要挂浅叶组的尾巴,简直不知死活。就算官吏不了了之,浅叶组也不会就此放过。    

        杀人前送出令牌,杀人后必定收回令牌。浅叶令绝不会遗落外界。既然有假冒令牌,倒也不失为极好的线索,改天找来看看。  

        抬起钓雪光滑的脸,秋凡衣轻抚着,眼角瞥见消失在街头的日本浪人,不禁勾起淡笑,点点粉脸示意。  

        “是。”收到他的暗示,钓雪冰雪聪明,借故下楼尾随五人而去。  

        唉,就剩他一人了啊!摇着纸扇,秋凡衣换了个姿势,依旧趴在栏上听众人交谈,看着刺眼的招幡解梦,只觉汗流湿粘。  

        呼——吸——呼——吸——咦咦,吸吸吸……什么味儿如此难闻?  

        他喜爱干净,向来讨厌脏污之物和怪异气味,不爱与人接近就是怕闻到刺鼻的气息。趴在栏上好好的,居然从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皱眉的气味,还是热乎乎——“你?”突然回身,原本只有茶酒的桌上,竟多了一盘……一盘……什么东西啊,黑糊糊的。瞪着走到桌边的男子,秋凡衣美目微挑,急急举袖捂鼻——熏死了!    

        “秋公子,咱们真是有缘,今日又见面了,在下周十八,与秋公子在西城门外有一面之缘。今天就让小弟请客,聊表地主之薄。一盘小小的‘桂花泥螺’虽算不得贵重,却是小弟最钟爱之食物,今日就与秋兄一同分享。如果秋兄日后想解梦测字,尽管来周家解梦堂。”    

        分享?他们很熟吗?让他吃这种褐色的小铁豆?  

        呼呼呼——拼命摇着扇子,秋凡衣冷然的脸上没了笑意,黝黑的眼中只剩死水一潭。  

        不走,只因被熏得腿有些……软了。  

        第二章  

        散烟回来,就见秋凡衣白着一张脸,盯着桌边站着的男人发呆。  

        闻着空气中散来的刺鼻味道,散烟急步上前,暗叫糟糕。  

        “公子?”  

        “散烟儿,快让我抱抱。”顾不得大庭广众下,秋凡衣一把拉过娇美的散烟,脑袋立即埋进她的颈中,身子微微颤抖。  

        “你……你们……”颤抖的手指点点相拥的一男一女,周十八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啊呀,虽说这秋公子抱着美姑娘的模样不失为一幅画儿,可、可、可……这是酒楼,不是飘香楼啊,两人毫无顾忌地搂抱在一块成何体统!  

        “公子,咱们回房。”任秋凡衣缩在颈窝,散烟不看周十八,仅是瞟了眼桌上的“桂花泥螺”便杀气腾腾,“多事。”  

        多事?  

        周十八被骂得怔了怔,眼呆呆地看着一对璧人以亲密之姿踱回厢房,只觉怪异。特别是转角时秋凡衣回头投来的黝黑眼眸,让他的心又“咚”了一下。幽深的一眼,如同城门外初见一般,死水一潭。    

        好客不是他的习惯,为何会对见过一面的秋……啊,除了姓秋,他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惜,方才应该问问。  

        摇着头,周十八走回原桌,迎上哈麻趣味的打探。  

        “周兄,那是你新交结的朋友?”  

        “呃……呃。”含糊应着,周十八重新挂上招牌笑。  

        方才上楼,一身白袍的秋公子最是惹眼,当看到他搂过绿衫俏姑娘,竟让他觉得极为刺目。  

        他家三哥可是庆元城数一数二的败家子,兄弟间无所不谈,就算他没去过莺柳勾台,没亲近过梨园小童,也能如数家珍一番。为何今日看着秋公子抚了抚俏丫头的脸,竟会怪异心生?如果他没看错,方才瞪着那盘泥螺,秋公子黝黑的眼中闪过一丝……称为厌恶的情绪吧!不若冰冷的死水,染了些生气。    

        泥螺很难闻吗?八月桂花时的泥螺可是庆元最鲜美的一道菜呢,虽说比不得三月间的桃花泥螺,倒也肉净无泥,鲜嫩肥美,是他最喜欢的菜色。特地叫了两盘,就是打算送给这秋公子尝尝,他竟犹如被熏晕的猫儿一样,满脸厌恶。    

        很臭吗?闻一闻……嗯嗯嗯……异香扑鼻嘛!  

        不由自主将鼻子凑近,周十八闻了又闻,形态足以媲美街上的老黄狗。  

        “周兄,你在闻什么?”他奇怪的举动引来哈麻的诧异。  

        “啊?没什么,快吃,都凉了。”赶紧斟满酒,周十八岔开话题,眼光却不住溜向厢房的拐角。  

        怪异,真是怪异!鬼使神差就叫了两盘,两腿好像不听使唤,脑子没回过神,人已经走到秋公子那桌去了,明明他不是好客的人啊。更怪的是,被他黝黑的瞳子盯了一盯,他的心竟然咚咚乱跳起来?    

        当日城门对望,只觉得黝黑之中毫无生气,静如死水,心并无咚咚乱跳之感啊?完了完了,会不会这秋公子长得太阴柔,又过于秀美,他、他起了色心?  

        呸呸,他又不好男色,只喜爱粉香娇嫩的姑娘家,对着一个公子起什么色心嘛。  

        “咚——咚——”啊啊,又跳了两下。  

        一口饮尽陈年花酿,周十八的招牌笑僵了僵,听不到哈麻在耳边咕噜,眼光瞟向拐角。  

        入夜,二更时分,庆元官衙。  

        月光光……  

        三条细影慢悠悠走着……  

        “统领,令牌我与散烟取回便可,不必劳您亲来。”换上黑衣的钓雪不解秋凡衣同行为何。  

        她跟着五个东洋人出了城门,就见他们上到一艘商船上再没下来。打听后,知是半月前到达的日本商船。回到客栈,就见着秋凡衣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问明散烟,才知被臭味给熏的。    

        唉,她这公子生平最厌的便是人之臭味、肉之臊味。  

        秋凡衣爱干净,不怕血腥味,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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