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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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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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会晒黑。”

“那是一定的……”

“你知道吗?人的肌肤拥有绝佳的记忆力。听说,一个人的肌肤会记住所承受过紫外线的量。所以,晒黑的肌肤就算白了回来,等到年纪大了,伤害依然会出现,黑斑就是这样来的。有人说晒太阳要趁年轻,其实年轻时也不行。”

“哦,这样。”

“不过,也别太介意了,如果你想去滑雪或打网球的话,我不会阻止的。”

“不会啊,我也不想。”江利子连忙摇头。

看着好友人如其名,拥有雪白的肌肤,她想,的确值得细心呵护。即使她们在交谈,男生依旧如发现蛋糕的苍蝇般前仆后继。网球、滑雪、高尔夫、冲浪——偏偏都是些逃不过日晒的活动,江利子不禁莞尔。自然,雪穗不会给他们机会。

雪穗停下脚步,一双猫眼微微上扬,望着某个社团的海报。江利子也看向那边。在那个社团摆设的桌前,有两个新生模样的女生正在听社员解说。那些社员不像其他社团穿着运动服。无论是女社员,或者应该是来自永明大学的男社员,都穿着深色西装外套,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其他社团的学生成熟,也显得大方出众。

社交舞社——海报上这么写着,后面用括号注明:“永明大学联合社团”。

像雪穗这样的美女一旦驻足,男社员不可能忽略,其中一人立刻走向她。

“对跳舞有兴趣吗?”这个轮廓很深、称得上好看的男生以轻快的口吻问雪穗。

“一点点。不过我没有跳过,什么都不懂。”

“每个人一开始都是初学者,放心,一个月就会了。”

“可以参观吗?”

“当然可以。”说着,这名男生把雪穗带到摊位前,把她介绍给负责接待的清华女子大学社员。接着,他回过头来问江利子:“你呢?怎么样?”

“不用了。”

“哦。”他对江利子的招呼似乎纯粹出自礼貌,一说完便立刻回到雪穗身边。他一定很着急,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介绍人身份被其他人抢走。事实上,已经另有三个男生围着雪穗了。

“去参观也好啊。”有人在呆站着的江利子耳边说道。她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看,一个高个子男生正低着头看她。

“啊,不了。”江利子挥手婉拒。

“为什么?”男生笑着问道。

“因为……我这种人不适合跳社交舞,要是我学跳舞,家人听到一定会笑到腿软。”

“这跟你是哪一种人无关,你朋友不是要参观吗?那你就跟她一起来看看嘛。光看又不必花钱,参观之后也不会勉强你参加。”

“呃,不过,我还是不行。”

“你不喜欢跳舞?”

“不是,我觉得会跳舞是一件很棒的事。不过,我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不行。”

“为什么呢?”高个子男生惊讶地偏着头,但眼含笑意。

“因为,我一下子就晕了。”

“晕?”

“我很容易晕车、晕船,我对会晃的东西没辙。”

她的话让他皱起眉头:“我不懂这跟跳舞有什么关系?”

“因为,”江利子悄声继续说,“跳社交舞的时候,男生不是会牵着女生让她转圈圈吗?《飘》里面,有一幕戏不就是穿丧服的郝思嘉和白瑞德一起跳舞吗?我光看就头晕了。”

江利子说得一本正经,对方却听得笑了出来。“有很多人对社交舞敬而远之,不过这种理由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我可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很担心会那样啊。”

“真的?”

“嗯。”

“好,那你就亲自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会头晕。”说着,他拉起江利子的手,把她带到社团的摊位前。

不知道身边那三个男生说了什么,在名单上填完名字的雪穗正在笑。她蓦地看到江利子的手被一个男生拉着,似乎有些惊讶。

“也让她来参观。”高个子男生说。

“啊,筱冢同学……”负责接待的女社员喃喃道。

“看来,她对社交舞似乎有非常大的误会。”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江利子微笑。

2

社交舞社的社团参观活动在下午五点结束,之后,几个永大男生便约他们看上的新生去喝咖啡。为此而加入这个社团的人不在少数。

当天晚上,筱冢一成来到大阪城市饭店,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摊开笔记本,上面列着二十三个名字。一成点点头,觉得战果还算不错,虽然不是特别多,至少超过了去年。问题是会有几个人入社。

“男生比往年都来得兴奋。”床上有人说道。

仓桥香苗点起烟,吐出灰色的烟雾。她赤裸着双肩,毛毯遮住胸口。夜灯暗淡的光线在她带有异国风情的脸上形成深深的阴影。

“哦?”

“你没感觉?”

“我觉得跟平常差不多。”

香苗摇摇头,长发随之晃动。“今天特别兴奋,就为了某一个人。”

“谁?”

“那个姓唐泽的不是要入社吗?”

“唐泽?”一成的手指沿着名单上的一连串名字滑动,“唐泽雪穗……英文系的。”

“你不记得了?不会吧?”

“忘是没忘,不过长相记得不是很清楚,今天参观的人那么多。”

香苗哼了两声:“因为一成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嘛。”

“哪种类型?”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你不喜欢那种,反而喜欢有点坏的女生,对不对?就像我这种。”

“哪儿呀。再说,那个唐泽有那么像大家闺秀吗?”

“人家长山还说她绝对是处女,兴奋得不得了呢。”香苗吃吃地笑了。

“那家伙真是呆瓜一个。”一成苦笑,一面大嚼起客房服务叫来的三明治,一面回忆今天来参观的新生。他真的不太记得唐泽雪穗。她的确给他留下了“漂亮女孩”的印象,但仅止于此。他无法准确地回想起她的长相。只说过一两句话,也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的言行举止,甚至连她像不像名门闺秀都无法判断。他记得同届的长山很兴奋,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

留在一成记忆里的,反而是像跟班似的和唐泽雪穗一起来的川岛江利子。素面朝天,衣服也中规中矩,是个与“朴素”这个字眼非常吻合的女孩。

记得应该是在唐泽雪穗填参观名单的时候,川岛江利子站在不远处等待。不管有人从她身旁经过,还是有人大喊大叫,她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仿佛那样的等待对她而言甚至是舒适愉快的。那模样让他联想起一朵在路旁迎风摇曳、无人知其名字的小花。

像是想摘下小花一般,一成叫住了她。本来,身为社交舞社社长的他,并不需要亲自招揽新社员。

川岛江利子是个独特的女孩,对一成的话作出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话语和表情令他极感新鲜。

在参观会期间,他也很留意江利子。也许应该说不知不觉就会在意她,目光总是转向她。或许是因为她在所有参观者中显得最认真。而且,即使其他人都坐在铁椅上,她自始至终站着,可能是认为坐着看对学长学姐不够礼貌。

她们要离开的时候,一成追上去叫住她,问她作何感想。

“好棒。”川岛江利子说,双手在胸前握紧,“我一直以为社交舞已经落伍了,但是能跳得那么好,真是太棒了。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得天独厚。”

“你错了。”一成摇头否认。

“嗯?不是?”

“不是得天独厚的人来学社交舞,而是在必要时跳起舞来不至于出洋相的人留了下来。”

“哦……”川岛江利子有如听牧师讲道的信徒,以钦佩、崇拜交织的眼神仰望一成,“真厉害!”

“厉害?什么厉害?”

“能说出这种话啊,不是得天独厚的人来跳舞,而是会跳的人才得天独厚,真是至理名言。”

“别这样,我只是偶然想到,随口说说。”

“不,我不会忘记的。我会把这句话当作鼓励,好好努力的。”江利子坚定地说。

“这么说,你决定入社了?”

“是的,我们两个人决定一起加入,以后请学长多多关照。”说着,江利子看着身旁的朋友。

“好,那也请你们多多指教。”一成转向江利子的朋友。

“请多指教。”她朋友礼貌地低头致意,然后直视一成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到唐泽雪穗,真是一张五官端正精致的面孔——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然而,当时,他对她的猫眼还产生了另一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他发现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感觉,才让他认为她不是一般的名门闺秀。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微妙得难以言喻的刺。但那并不是社交舞社社长无视她的存在,只顾和朋友讲话而自尊受伤的样子。那双眼睛里栖息的光并不属于那种类型。

那是更危险的光——这才是一成的感觉,那光中可以说隐含了卑劣与下流。他认为真正的名门闺秀,眼神里不应栖息着那种东西。

3

自开学典礼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上完英文系的第四堂课,江利子便和雪穗结伴前往永明大学。从清华女子大学出发,搭电车约三十分钟便可抵达。社交舞社的联合练习于每星期二、五举行,但清华女子大学社员并不在校内练习,所以她们今天是第四次。

“但愿今天可以学会。”江利子在电车里做出祈祷的动作。

“你不是已经会跳了吗?”雪穗说。

“不行!我的脚都不听话,我快跟不上了。”

“讲这种丧气话,筱冢学长会失望哦,他那么热心地邀请你入社。”

“这样讲,我就更难过了。”

“听说社长直接招募的社员,就只有你一个。也就是说,你是VIP。别辜负人家的期待呀。”雪穗露出取笑的眼神。

“别这么说,我会有压力。不过,为什么筱冢学长只找我呢?”

“因为看上你了,肯定。”

“那怎么可能!如果是雪穗的话,我还能理解。更何况,社长已经有仓桥学姐了。”

“仓桥学姐啊,”雪穗点头,“他们好像在一起很久了。”

“长山学长说他们从一年级就在一起了。听说是仓桥学姐主动追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许吧。”雪穗再次点头,显然不怎么惊讶。

筱冢一成和仓桥香苗是公认的一对,这件事江利子第一次参加练习时便知道了。香苗亲昵地直呼筱冢的名字,而且像是故意要向新社员炫耀般,跳舞时身体紧贴着筱冢。其他社员对此毫无异议,反而证明了他们的关系。

“仓桥学姐可能是想向我们示威吧。”雪穗说。

“示威?”

“向大家声明:筱冢学长是我的。”

“嗯……”江利子点点头,认为或许真是如此。她非常明白那种心情。

一想到筱冢一成,江利子便感到胸口有点发烫。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恋爱。但是,当她看到他和仓桥香苗恋人般的举止时,心情的确难免失落。如果这是香苗的目的,那么她已取得了全面成功。

然而,从二年级学姐那里得知筱冢一成的身份时,她认为对他有恋爱的感觉根本是笑话一桩。他出身位列日本五大制药公司之一的筱冢家族,是筱冢药品董事的长子,现任社长是他伯父。换句话说,他是地道的豪门公子。这种人物竟然近在身边,这件事对江利子而言有如天方夜谭。所以,她把他主动接近自己,解释成公子一时兴起。

两人在永明大学前的车站下车,一出车站,和煦的风便抚上脸颊。

“今天我想先走,对不起。”雪穗说。

“有约会?”

“不,有点事。”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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