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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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飘零-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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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女主人所感化,在闹中取静的环境中不打官腔。这些人用过林海音做的涮羊肉之后,常常不拘小节,置身于藤椅上,把腿伸得长长的。在爱吃能玩、更爱朋友的女主人营造的自由宽松气氛中,聊天的来客自然不会受“*令”的束缚。如为出版喜乐先生的《喜乐画北平》所组织的“京味儿之夜”,还有专门以本省作家为主的“台语片”的聚会,就是谈天说地没有禁忌的最好例子。这就难怪美丽而充满活力的林海音,每次请客就像写文章那样精心构思:从邀请名单到菜谱,从朗诵作品到摄影留念,均苦心经营,使大家到了这里少谈政治多谈艺术。在来客留言簿上常看到齐邦媛、罗兰、琦君、王文兴、余光中、隐地、杨牧及其他省籍作家的名字,由此窥见小圈子倾向的破除。
  难怪有人说:林海音的客厅,“就是台湾的半个文坛”11。这文坛,显然是各种派别的无序组合。向往自由而更讨厌规范的海外作家,到这里都有宾至如归之感,以至感叹好像只有到了夏府的客厅,参加林派的聚会,“才像回到了台湾,向文坛报了到”12。
  《纯文学》受政治大祸牵累停刊
  在“*抗俄”的年代里,信奉自由主义文学思潮的林海音,所高扬的是“纯文学”旗帜和创作自由论,这在客观上正好与政治挂帅的“三*义文学”观相对峙。在林海音主持下的《纯文学》,让一篇又一篇政治不挂帅而文学形式纯正的作品登场,甚至采用日本左派三岛由纪夫的评论《结合剧作家的才能与小说家的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是作为“战斗文艺”的对立形态和文坛的补充力量出现的。不管当时创办者对《纯文学》刊名作何种解释,可“纯文学”一词正是对政治压迫文学的一种反抗,其潜台词是认为*文艺受政治支配,常常有“战斗”而无“文艺”,不算纯正的文学。以这样的文学观念编出来的杂志,自然与主流文学呈不同风貌,这就难为官方所容。就像当年林海音参与编辑的《文星》被当局所*一样,《纯文学》在官方控制的园地里也显得异常刺目,有位“立法委员”在“立法院”质询时就曾造谣,说“林海音当年编的《文星》杂志是美国人出资办的,现在又是美国人出资办《纯文学》月刊”13。
  《纯文学》后来停刊,和销路打不开、一直亏老本有极大的关系,但白色恐怖的肃杀气氛,才是促成《纯文学》之花凋谢的真正原因。这一点均为《林海音传》及其他回忆文章所忽略。据一度成为台湾作家却不写“战斗文学”的“自由派”文人——即香港版《纯文学》主编王敬羲写的纪念林海音的文章中说,《纯文学》的终止“是受一宗政治大案的牵累。主持人为了避祸,不惜‘自废武功’,最后停了刊”——
  这要从李荆荪案谈起。60年代在台湾,是白色恐怖獗獗逼人的时期。文化人朝不保夕,被捕入狱者多不胜数,柏杨、李敖之外,还有崔小萍(传媒人)、陈映真(小说家)等。而到了李荆荪被捕(1972),也就达到了最高峰,因为李荆荪是著名报人(《大华晚报》的总主笔)。我记得在李荆荪被捕之后不久,1983年11月我因事到了台北,住在馆前路的中国大饭店。一天早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听时发现是林海音的夫君何凡带着万分紧张的声音:“王敬羲,我必须现在来酒店一趟,和你见面谈!”当我们约好在酒店的顶楼的咖啡厅见面后,他立刻挂断了电话。何凡在北京长大,讲一口京片子,平时给朋友的感觉是非常平易近人的。那天的紧张谈吐,殊非寻常,令我意识到有事发生了。果然,半小时后就见何凡从咖啡厅的门口匆匆走进来。他戴着大近视眼镜,神色严肃,坐在身后,还左顾右盼了一阵子。我为他叫了饮料,他开始说:“王敬羲,林海音有话跟你谈。我来替她说。”
  他的紧张传染了我,我怔怔地望着他。
  他说:“王敬羲,你回香港后准备一下,《纯文学》要停办了。”那时《纯文学》虽然一直亏损,在台港两地已出版了超过五个年头。他说:“《纯文学》办不下去了,林海音办这个刊物,熬夜校对眼睛都快瞎了。学生书店(《纯文学》的投资人)赔了几百万台币还不算,政府在拉人坐牢啊!”他又左右张望了一下,继续说:“李荆荪给拉进去啦,你在外边想必已经知道了,早几天主笔团还在一起吃饭,第二天就把人拉进去啦。说拉就拉,谁还敢办刊物?……现时林海音手头还有一批稿,再出多一期台北这边就决定停刊了。香港那边,你自己斟情处理吧。”说完他站起身,说句“我先走了”,转眼就不见了人。14
  台湾版《纯文学》停止运作后,香港版《纯文学》则由月刊改为双月刊,出至六十七期终止。跨越三十三年后,即1998年5月,港版《纯文学》在香港特区政府艺术发展局的资助下,由王敬羲主持重新复刊,到2000年12月共出了三十二期。这种“纯文学”香火不断的现象,也算是对“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的林海音的一个慰藉吧。
  

余光中(1)
“自首”事件的来龙去脉
  《狼来了》:一篇坏文章
  余光中在台湾文坛引起人反感,始于“唐文标事件”。70年代初,台湾诗坛开始对纪弦所倡导的“横的移植”1诗风进行反省和清算,唐文标为此写了三篇抨击现代诗的爆炸性文章2。余光中参加这场论战批评对方时,言过其实地把论敌看做是“仇视文化,畏惧自由,*知识分子的一切独夫和暴君”的同类,给唐文标扣上“左倾文艺观”3的红帽子。
  1977年至1978年,台湾发生了乡土文学论战。这表面上是一场有关文学问题的论争,其实它是由文学扩及政治、经济、思想各种层面的反主流文化与主流文化的对决,是现代诗论战的延续。它是台湾当代文学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论战。
  这场论战由《中央日报》总主笔彭歌发表的《不谈人性,何有文学》4揭开序幕。这篇由短论拼成的文章,矛头直指乡土文学的代表作家和理论家王拓、陈映真、尉天骢。作者用老谋深算的眼光和犀利的文笔,尤其是大量引用蒋经国语录和三*义资料,硬是要迫出这三位乡土作家的“左派”原形。第二篇攻击乡土文学的文章是余光中写的。本来,这次论战的参加者多为小说家,很少诗人上阵,再加上余光中长期在香港教书,可他按捺不住要参加这场论争,这就不能不使人刮目相看。他在《狼来了》5一文的开头,以“公开告密”的方式煽动说:
  “回国”半个月,见到许多文友,大家最惊心的一个话题是:“工农兵的文艺,台湾已经有人在公然提倡了!”
  文章虽然没有出现“乡土文学”的字眼,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讲的“工农兵文艺”,是在影射台湾的乡土文学。这篇只有两千多字的文章中却抄引了近三百字的毛泽东语录,以论证台湾的“工农兵文艺”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与政治用心”,以证明乡土文学与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隔海唱和,并说:“目前国内提倡‘工农兵文艺’的人,如果竟然不明白它背后的意义,是为天真无知;如果明白了它背后的意义而公然公开提倡,就不仅是天真无知了。”言外之意是它有特别的政治企图,暗示乡土文学是共产党在台湾搞起来的。紧接着,余光中批评大陆的同时,埋怨台湾的文艺政策过于宽松,对明显左倾的乡土作家过于宽容:
  *的“宪法”不是载明人民有言论的自由吗?至少在理论上,中国大陆也是一个开放的社会,然则那些喜欢开放的所谓文艺工作者,何以不去北京提倡“三*义文学”、“商公教文学”或是“存在主义文学”呢?北京未闻有“三*义文学”,台北街头却可见“工农兵文艺”,台湾的文化界真够“大方”。说不定,有一天“工农兵文艺”还会在台北得奖呢。
  为了和“工农兵文艺”唱反调,余光中故意生造出一个拗口的“商公教文学”名词。他反对普罗文学的同时念念不忘“三*义文学”,可见这位非官方人士的政治立场。
  余光中认为岛内的“工农兵文艺”产生于台湾退出联合国等一系列事件之后,这决不是巧合。乡土作家趁台湾“外交”受挫折之际,“兴致勃勃地来提倡‘工农兵文艺’这样的作风,不能令人无疑”:
  那些“工农兵文艺工作者”立刻会嚷起来:“这是戴帽子!”却忘了这几年来,他们抛给“国内”广大作者的帽子,一共有多少顶了。“奴性”、“清客”、“买办”、“伪善”、“野狐禅”、“贵公子”、“大骗子”、“优越感”、“劣根性”、“崇洋媚外”、“殖民地文学”等大帽子,大概凡“不适合广大群众斗争要求的艺术”,每位作家都分到了一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余光中(2)
这里讲的“清客”、“优越感”、“劣根性”,能否称为“帽子”还可讨论。就是“伪善”等帽子,也只属于道德层面的批评,可余光中后来回敬对手的帽子,带有强烈的政治性。他一口咬定主张文学关怀、同情的焦点定在农、工、渔等下层人民身上的文学,就是毛泽东所讲的“工农兵文艺”,并把自己所命名的台湾“工农兵文艺”视为“狼”,以表明自己为维护“三*义文学”,与执政党政治上保持高度一致的“勇气”:
  不见狼来了而叫“狼来了”,是自扰。见狼来了而不叫“狼来了”,是胆怯。问题不在帽子,在头。如果帽子合头,就不叫“戴帽子”,叫“抓头”。在大嚷“戴帽子”之前,那些“工农兵文艺工作者”,还是先检查检查自己的头吧。
  这里讲的“狼”和“抓头”的动作,已经超越了比喻这一文学修辞手法范围,使人感到一股杀气。尤其是“抓”字,是全篇之警策,写得寒气逼人。难怪当事人陈映真说,《狼来了》发表后,“一时风声鹤唳,对乡土文学恐怖的*达到了高潮”。6
  今天的大陆读者,很难理解此文所起的制造恐怖气氛的恶劣作用。严酷的事实是,《狼》文发表后,台湾文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意识形态前哨战。乡土文学的提倡被官方文人认为是别有用心,是“祭起普罗文学的黑旗”,“揭发社会内部矛盾”、“宣扬阶级论”,乡土文学作家群起批驳这种不讲理的指控。连与乡土文学不沾边的作家,也纷纷起来主持正义,反对对乡土作家“抓头”。
  在乡土作家差点遭到灭顶之灾,尉天骢面临被解雇乃至坐牢的危急形势下,余光中却因为反乡土文学有功,和李唤、王升、陈纪滢等党政要人坐在台湾“第二次文艺座谈会”主席台上,听取《发挥文艺功能,加强心理建设案》等文艺政策的报告,而乡土作家却因为被诬告不得出席这次会议。
  胡秋原等人为乡土文学护航
  由彭歌等人刮起的白色恐怖之风,并没有吓倒乡土文学作家。1977年8月,南方朔以“南亭”笔名发表《到处都是钟声》7,旗帜鲜明地支持乡土文学的发展。同年9月,王拓发表《拥抱健康的大地》8批驳彭歌。10月,陈映真发表《建立民族文学的风格》9,对彭歌进行反击,并要求立即停止对乡土文学的诬陷。
  正当台湾文坛杀伐之声四起,大有将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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