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少年王- 第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和另外一个孩子慢慢钻进那个山洞,说是山洞,其实只是一个大石头垒成的像门样的窟窿,进去之后,是一个树丫搭的篷子,在它的左边是一道并不高的山崖,下面有一条土河,进去以后并没有见到人,大小二对我说,如果从这个山洞钻过去,就会见到一个人,他问我敢不敢进去。我问是谁。他说你别问,总之你敢不敢。我没有说,因为我不知道,也许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像他那样少年胆大。后来我们从洞里退了出来,大小二还是没有告诉我,那只豹子就埋在穿过山洞之后的山崖下面。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大小二打豹(4)
又过了几天,我们在河里玩耍时,我们的父母通知我们要上学了,那一年我八岁,大小二九岁,我记得我们当时上学的学费是七毛钱,学校里有一副特别古老的大门,整个学校像一座古时的城堡,校园里铺满了磨如镜光的石板,如是竖着的就看到写有莫名其妙的文字,甚至镌刻着一些古老的头像,传说这里曾有一个王,统治着方圆几百里的土地,但今天却看不出昔日的繁华景象。高高的用土夯成的台的四周长满了金树,锋利的枝条总是会刮伤那些胆敢进入这片树林的大人和孩子。我们上学的第一天,并不知道学校是用来干什么的,只是觉得孩子到了年龄,就必须到学校去,领了书本,但我们却没有书包,把书带回来,随后我们钻入了丰乐河两岸那些高高低低的坑洼不平的庄稼地。因为上学了,所以那些之前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这并不意味着大人们就会遗忘,这个逃犯对于乡村始终是一块难解的心病,丁书记和许书记没有停下抓捕逃犯的步伐。
  上学已经有一个礼拜了,我们对学校生活有一点适应的时候,突然间校长出现了,校长把大小二找到了办公室,说是大队的书记和公社里的民兵排长要找他谈话,我并不知道当时大小二去跟他们说了什么,但从他一个多小时后从校长办公室回到教室时的神态来看,应该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本来想中午放学的时候询问他到底被问到了什么,但是在第四节课的课堂上他还是被民兵排长带走了,他一消失就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他才回到我们的父母工作的三线厂,在那个砌着水泥的沿墙刷着毛主席万岁的大墙下面,我是第一个堵住他的人,我问他为什么民兵会找他。他说因为那个逃犯。我问他,难道你认识那个逃犯。他说不认识。我问,那是为什么?他说,因为我打死了那只豹子。我问他你不是说你没有打死它吗?他说最后他是用羊叉叉进了这豹子的喉咙。我又问他,你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本事去制服它呢?大小二才说真正打晕这豹子的人并不是他。我问难道是小界河庄的村民吗?他说也不是。我问是谁?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我才想到大队里的人以及民兵排长都是因为逃犯才去找他的,那么这两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在我们当时的年纪来看,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复杂的联系,只是觉得有可能是那个逃犯惊动了山里的豹子,也有可能是他最终打晕了那只豹子。我没有向大小二求证这个事,因为对于一个少年英雄来说,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再说他当时是否看清楚了那个逃犯?在我的逼问下,他能说的也就是这么多了,随后他就被他的父亲带回了家,然后我们从他家的窗口听到他父亲用皮带和木棍抽打他发出的惨烈的叫声。
  第二天早晨上学,他穿了件新衣服,但可以看得出他的屁股肿得很高,教室里有人问他,但他更多的选择了沉默,因为他不仅是个胆大的乡村少年,同时好像在他的身上和那个潜藏在山里面的怪物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关系。老师也没有问他校长也没有再找他,他在那个上午显得非常孤单,我们是在中午时候躲到了广城土山的那片经常刮破人皮肤的山林,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大忠,一个是运。我们围坐在一棵树下,向他详细的打听如果你见了那个逃犯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个逃犯长的什么样。
  后面我们玩起了牌,足足玩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三个人都在等他说话,等他告诉我们那个逃犯的样子,后来他告诉我们他个子不高,他没有仔细地看清楚他的脸。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有双休日,当时只有一天休息,在周六的晚上大扫除之后,因为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时间,我们便沿着丰乐河穿过杨家河湾到了金鸡寨,这一次是他主动带我,他说他要带我去当时他叉死那只豹子的现场,告诉我那个逃犯是从哪条路溜出山路的。当我们到达山弯的时候,他就指着前面,应该是收割过花生的地边上的一条土路。他说,那个个子不高的男人,几乎是踉跄的迈着步子,像是喝了酒,从那条土路走向一片高粱地,然后从高粱地跳过了一条土槛,因为和大小二站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人,那人跳下土槛之后便绕着另外一个村庄的边沿冲下了大华山幽深的山冲。
  我记得那时候,我的父亲和大小二的父亲都有枪,因为当时的三线厂都按照部队的办法为人民武装做了配置,所以每家都有枪。在他带我们去金鸡寨边上打死豹子的地点之后的第二天,大小二和他的父亲便拿起枪去了董岗,那一天他的父亲打了很多鸟,其实我们这些孩子也都知道,因为公社、乡里以及民兵找到大小二,包括学校校长找到大小二,这个孩子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危险境地,所以他的父亲拿起枪带他去打鸟,也是向乡村所有的人宣告,他们家的孩子以及他本人是有能力去处理任何发生在孩子身上的复杂的事情。
  今天的人们很难想象,一个家庭,持有枪支并且随意地在工作之外拿枪到山上去打动物,在那个年代却是真实的。他的父亲打死了几只鸟。这件事也传到了丁书记的耳朵,丁书记始终没有到大小二的家里去,他上过高中,有着乡村罕见的文化水平,他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他通过向校长施加压力,校长再去找孩子,最终的问题没有集中到大人身上。
  大小二姓戴,我称他的父亲叫戴叔,戴叔并没有背着他那只擦得锃亮的步枪到学校来,但只要挎着步枪打鸟,实际上也就说明了一切问题。
  

黑袍展魔力(1)
河北岸的广城大队的许书记和河南的丁书记在一个月白风高的夜晚终于坐到了一起,而他们所坐的地方就在丰乐河边上的一个茅棚里,那个茅棚后面被改成了土屋,在当时它只是给过往司机加水的没有人住的草棚,他们各自拎了一支马灯,也各自甩开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他们单独地坐进那个草棚,当两只马灯一起放在那张已经年久失修随时都会腐朽倒下的桌上时,还是许书记先开的口,因为许书记的年龄比丁书记要大,许书记是广城大队德高望重的许家的一个族长。
  他对丁书记说,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把他抓住。丁书记说,你放心,他的事出在河的南边,是我们的事。许书记说,那也不是,不论是河的南边还是北边,实际上都是一家人,多少人嫁过去,多少嫁过来,无论如何,这都是两家的事情。丁书记想也许许书记已经知道他找过刘宜村,还不如他自己先把它说出来,以占据主动位置,他告诉许书记说,我已经去找过你们村的刘宜村了。许书记“哦”了一声,似乎很惊讶,又似乎装着并不知道这个事,当然更重要的是表达了一种不屑,似乎去找女巫刘宜村,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做法,许书记干咳了几声说,找她有什么用,还是依靠民兵的好。丁书记说,民兵都成排的去搜过了,可是山那么大,山冲里那么多坟地,还有那么多山洞,谁知道他在哪?桌面因为长期没人打扫落了厚厚的沙,厚厚的灰垢,丁书记在脚边找了支小木棍,然后又到水缸里弄了点水,在桌子上画起了那个人的画像,许书记叼着烟看着对面年轻的丁书记。
  丁书记一五一十地画着,嘴角荡起了难以言表的笑,丁书记大致画出了这个人的轮廓,许书记出奇地看着说,并不凶啊?丁书记说,是不凶。那么,还是说刘宜村吧,许书记说,你去找刘宜村,她是我们大队的人,你只要和我说一声,我不需去找她,就可以把她绑来。丁书记说,你把她绑来,把她嘴撬开,那管用吗?许书记说,你不要相信她那一套,她真有能力做什么?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是看着她从一个扎着辫子的丫头变成一个疯言疯语的巫婆,我是看着她收取众人的钱财,骗财害命,蛊惑人心的,怎样做法事上坛,满口胡言,她骗的人还少吗?丁书记说,也不能这么看,找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到她家去告诉她那个人的长相,我先找她算,只是她不能告诉我,她会不会帮我算出来,算出他在哪个山洞,会算出他有多大的年龄,从哪里来要去哪里,他会在我们这呆多久?
  他们提着马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向南的丁书记跨过丰乐河土坎,向北的许书记一直沿着舒城至六安县的土公路向北穿过桥洞便能返回他的王家榜庄。两人各自走了几丈远,却同时举起了马灯,在这个夜晚,这两个高高举起的马灯预示着他们的心里都亮了很多,毕竟为了这个逃犯,他们必须想到一块。刘宜村很早便起来了,她和别的农妇一样也要梳头、烧水、打点柴火、骂小孩、烧早饭,整理要带到河里清洗的衣服,更重要的,即使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她也坐在那个挂着横幅刺着香绣一样的图案的神坛的面前,默默地叨念,没有人知道她念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嘴里的那些话指的是什么。当她在她黑黑的几个房子忙完她那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大胆地走上了将军山,当她站在将军山北侧,向着丰乐河的杨家河湾,毛家水圩和刘家庄前的大河眺望时,清晨的亮色正在从东边向着丰乐河铺来,她有些感动,因为她记得当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是蹦跳着从河水中走过,然而今天,她终于不一样了,她知道别人都称她巫婆,她能看透别人眼睛里望着的那一潭一直以来荡漾在她身下的清汪汪的水,清水托起她,能占卜人的命运,寻找失去的事物,没有准确的预言和打碎的碗,如何预示生命的悲欢离合?然而今天她面对的并不是那些纯朴的乡民,并不是那些善良眼神里流露出的对她的信任和期待,这一次,她面对的是在她看来永远比她要更狡猾的丁书记,以及藏在暗中连豹子也被他惊动起来的逃犯,虽然她并不相信丁书记所描画的逃犯的长相,但她也无法用她那充满巫术的手指去描画比丁书记所描画的更加具体更加传神的一个形象,她甚至没有想过她这一生要和一个逃犯相遇,还把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能力自己占卜的本事用到政府那里用民兵用枪支都够不到的事情中。但这个逃犯他到底在哪呢?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她之所以获得别人的信任,她之所以能出入山里,登上顶峰,能在河流里漫步,能预见那么多人的命运,占卜别人的生死,仅仅只因为她比别人有更多的嗅觉,更多的触觉、更多的感觉,她只是比别人有更好的记忆,只是比别人留下了更多的心眼,她只是比别人更懂得观察那些山村的痕迹,她只是比别人更善于从那些稀奇古怪的谈话中去找寻那些需要用到的材料。书 包 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