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林强说的也对。便不再问下去。
林强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别担心,等你进去,我常去看你。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林强还想往下说,被父亲瞪了一眼,很不爽快的止住了涌到嘴边的话。
二舅对他说:你就在这里住着。我看他们还不敢跑到这里抓人。学校里的事,我跟你们校长和金良打声招呼。
既然二舅这样说了。他觉得六神无主的自己只能听从了。
父亲在两天后的一个傍晚,从家里赶了过来。告诉他,村里人准备去市里上访。他听了,眼睛一亮,脑海里浮起一丝隐约的希望。
二舅不待他说话,先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对着姐夫说:别提上访,提起上访我就头疼。
他望着父亲和二舅,看两人关于上访,都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父亲义愤填膺,似乎憋了一肚子气,黑着脸,阴沉地说:怎么还不能上访了。
二舅瞧着姐夫一脸的不高兴,笑逐颜开,说:我们说的不是一码事。
然后,他又说:看起来,现在只能这样了。
许建听了二舅,也觉得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父亲又坐了一会儿,便迫不急待地要赶回去。许建一直送他到村头。父亲又嘱咐了他很多的话。黄昏时分的乡村,宁静安详,暮气沉沉,炊烟缭绕。落在眼里的景色,仿佛儿时看过的黑白电影一般,一切都被罩着一种朦朦胧胧,恍恍忽忽,似是而非的感觉。这感觉让人更加的彷徨迷惑。他在村头那片杨树林里,转了一会儿,萧瑟的秋天,将地面吹得干干净净的。靠在一棵碗口粗的杨树旁,瞅着西边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那迟暮的夕阳。目光从上,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到那些光秃秃的树木在远方环绕的一个巨大的圆。每当见到这些圆时,他都感觉心情很不好,尽管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在这些阴郁的一环又一环的圆的面前,他感到了心神不宁和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意味什么。。 最好的txt下载网
四
竖日,他起了一个大早。像一个既将投入到战斗中的战士,激情满怀。如同数年前,怀揣着一个远大得难以诉说的梦想,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所不同的是现在他知道了其实这里离市里并不遥远。而那结希冀的梦想却依然模糊得连自己说不清楚。上次,他失望了。他不知道是现实让自己失望了,还是自己对自己失望了。头脑浑浑噩噩的,犹如车窗外的天,不管经历了多少岁月,眼前的一切,总是有乌云遮住眼睛,难以看清。弥漫的雾气,渐渐稀释在远方。晃晃悠悠的车,载着他仿佛在时光中穿梭了一个轮回。自己无形中苍老了许多。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人生之中也就十来个五年的时间。
从运输公司下了车,站在路边朝北遥望过去。见行人堵塞了交通。他知道是村里的人先一步到了。他心想,紧赶快赶,还是慢了一步。他加快脚,恨不得一下飞到市政府门前。
来到人群外围,费了很大的劲儿挤了进去。村里已有代表进去跟市政府谈判。父亲是几个代表中的一个。他和村里的人都翘首以待,等着市政府给个说法。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他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好像是郑副市长。他站在门口,斩钉截铁,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大家说:都回去吧。我已经给你们县里打电话了。马上放人。你们到不了家,他们已经到家了。
他父亲对郑副市长说:我们相信郑市长的话。
郑副长笑逐颜开,乐呵呵,伸出手来,朝他父亲走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老同志,请放心的回去吧!
这一幕,他看在眼里,既激动,又感动。村里的人陆续散去,摇动人行道上的农用三轮车,开始回去。他和父亲在路边说了一会儿话。
父亲说:你还是在市里找份事,先干着。躲躲吧。
他不解,说:郑市长不都答应放人了吗?
父亲白了他一眼,说:放了不能再抓呀。我有点不大放心。
他说:那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我同学,在市里逛逛。
父亲说好。然后,他坐了最后一辆三轮车。
看着父亲和村里人一起远去。他呆呆地站在市政府门外,过会儿,回过神来,便继续往北走到十字路口西南侧的三角广场上。坐在一条石凳上,听着刺耳的车鸣声。闻着含着一股浓重油烟味,夹杂着尘埃的空气。凄凉,冷清的秋天,入眼的一切仿佛都被岁月打上一层阴郁的忧伤。
他想起董霞便在这北边不远的方圆电器超市上班。于是,产生了去到她哪看看的想法。董霞是他初中同学。初中毕业,五年未见,不想在今年夏天暑假到市里参加专科函授学习时,与董霞不期而遇。他以为是看错了,愣在一旁,无动于衷。只到董霞微笑着,朝他款款走来。 他觉得董霞仿佛从梦中走来似的,从五年前一下子来到自己的面前。
他站了起来,往北走过去。来到方圆电器,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的电器。内心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如死灰一般,经过近两年的沉寂,再次复燃。他隐隐约约的意识到,既然董霞一个女孩都能在这个城市独自生活下去。为何自己不能哪。难道在自己生命里,除了那固有的道路之外,真的无路可走了吗?不是无路可走,而是不敢去面对一条陌生道路上的坎坷与艰难险阻。
董霞看见他时,呆立一旁,张口结舌。他不知道,董霞见到自己怎么会这样的表情。他笑了一下。
缓过神来的董霞,像往常一样,平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张了张嘴,瞅了一下身旁时刻不断路过的行人,欲言又止。
董霞不待他说话,反问他道:你可别说,来是看我的。
他心想,在她张伶牙俐齿,自己看来是无话可说了。本想说顺便来看一下老同学,却提前被她的话给堵回来了。
有人,来寻问电视的价格,董霞去跟人家介绍。他站在一旁看,又在楼上转了一下。
近十二点,两人一起下楼去吃饭。沿着凯旋路往南走,在一个十字路口,横穿马路。来到一个窄小胡同里,两边林立着许服装店铺。
董霞边走边说:知道我有什么样的梦想吧。
不待他回答,她自言自语道:就是在这里有一间自己的店铺,在市里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他笑着说:等那一天,我发了财,送你一套房间。
她听了,停住了脚步,目不转盯地注视着他,说:好,一言为定。来拉一下勾吧。
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董霞还挺可爱的。只是自己要为她的可爱付出至少是心灵上的代价。她也不必把自己的话信以为真,况且自已只是随便说说,没有真送的意思。他无奈地伸手出来,和她勾了一下小拇指。他心猛地沉了下来,这承诺在拉勾之后,似乎一定要脱现。他心里感到相当的苦闷,自己朝思暮想,时刻都想着能在市里有一套房子。现在不但没有,还欠下了一套。看来真的不能随便向别人承诺什么。自己无形中要背负这个承诺一辈子,只到脱现的那一天。
这条胡同深深的。房子都是些很多年前的,墙上沉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天长日久仿佛长在了上面。季节好的时候还会滋生一些苔藓类的东西。感受不到它们的古色古香,却感受到经历岁月腐蚀后留下的锈迹斑斑。城市的文明总是伴随难以回避的肮脏。瞧这条街上,便可看出许多对立的,极不协调的东西。街里还有一条十字路,上面还架起一个天桥。天桥水泥墙的厚重,让他担心桥随时会塌陷下来。他抬头看着天桥,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胡同里建这样一悬空的桥。说好看其实并不好看。说缓解交通,这里又不是交通要道。
董霞带他来到天桥西北角的一家小店里。店内装饰得亮丽堂皇的。一拔又一拔食客来来去去。他们在外面稍等了一会儿,才找到个位置。客人们陆续的离去。他向董霞讲述了与乡政府发生冲突的事。惊得董霞眼睛直直地盯了他良久。
过了片刻儿,董霞缓过神来,感慨颇多的说:真是时事造英雄呀。你这下,名声可大了。
他知道董霞在调侃自己,也没有辩驳。
董霞问他道:你当时想到过后果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会问这个问题。二舅,父亲,还有一些亲人。
他苦笑了一下,在董霞面前,第一次回答这个很多亲戚都问过的问题。他说:不管有没有想到后果,我都会义无反顾的。
董霞笑了一下。
他不想让董霞说自己,咬牙死不悔改。他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从能因为张明是党委书记,就要任由他欺压。或许是自己此时年少气盛,活得率真。当然在经历过岁月的蹉跎磨难后,不知道会不会像父亲一样,遇事瞻前顾后,在妥协后以求事情的圆满。但此时,自己不会。
他对董霞说:虽然张明抓了人,但现在不是放了吗。
董霞不赞同他的话,说:放了。还可以再抓。假如不让你们上访,你们能把被抓的人救回来吗。万幸你逃了出来。牢狱里的滋味应该是不大好受的。
假如。当他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十分的气愤,激动得浑身颤栗,说:人生那有那么多假如。如果我的人生有一个假如能成立的话。我不会是今天的样子。不会有村民跟乡政府打架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不会坐在这里跟你探讨关于假如的问题。人生是实实在在的。来不得一丁点的幻想和虚构。也没有什么奇迹会发生。脚下的路要一步步的走。似乎每一步路都是固定好的。有时生活也是未知的。但冥冥中就是有那么一种力量支配着。或许是命运。我的命运大的方向在出生的那一刻儿,都已经定下了。或许会起一些意想不到的波澜。但大的方向是改变不了的。
说完之后,他又喃喃自语道:人生没有那么假如。
董霞瞥了一眼他,说:人生方向也是可以改变的。只是看你有没有这个意愿。我毕后,就没有回家。我以后也不会回去。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说:当村姑,当村妇有什么不好。
听了他的话,董霞不觉脸一下子红了,又羞又怒,却发作不出来。阴着脸瞪了他一眼,说:吃你的面吧。把你的嘴堵上。
吃完饭,他们一起走出去。董霞告诉他,请假了,可以陪他到街上去逛一下。他心想这街上有什么好逛的。董霞说那去公园吧。他想了一下,说也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在这里上学时,曾和全班同学一起去过一次公园。此时在去回忆,仿佛感觉已是很久远的事了,虽只是三年前的事。他们从火车站坐的车。车上人不多。这车在市里转来转去的。转得他头晕晕的。感觉连方向也辨不出来了。下车以后,他猛然察觉到三年前到这里迷失了方向。现在依然如此。又走了一段路,才到公园。
公园门口,有几个卖东西的小摊。公园的门口的房子是一栋仿古似的建筑。沿着台阶走上去。门前有一排拦杆。还有售票的人。二元钱一张门票。他买了票之后,便和董霞一起走了进去。草地,各种树木依次跃入眼帘。一群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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