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汝霖:一生之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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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汝霖:一生之回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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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也。不久学务处改为学部,仍特任张冶老为学部尚书。冶老以学者从政,罗致人才,编各种教科书,学部人才,一时称盛。其时慈禧太后极力联络外国使节,时开茶会,招待各公使夫人及馆员眷属。春秋佳日,于宫内御花园开园游会,招待使馆各公使馆员及夫人眷属,旁及税务司夫妇、及顾问外宾。外部尚侍及员司通外文者,亦得陪侍,见太后率领皇后公主命妇等与外宾周旋,由德菱姊妹两人传译。这姊妹为裕朗西之女公子,朗西历任欧洲使节,其夫人又是法国人,故二女娴习西俗,精通英法言语,旗装打扮,与公主们雍容华贵,毫无差异。御花园内各花俱全,衣香花影,花团锦簇,与古松翠柏,相映成趣,真是神仙福地,祥和气氛,恍若承平再见,哪有乱后景象。太后善绘事,对客挥毫,翎毛花卉,各遂所欲,一挥而就,外宾莫不惊异,各求赏赐,太后一一应之,皆视为珍宝。迨夕阳西下,始各称谢而散,此真粉饰太平,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十七 修订官制袁宫保晋京(1)
立法、行政、司法,三权独立,是近代立宪国之常规。中国现行官制,内阁几同虚设,行政权不能完全,司法又不能独立,财政则无预算,与现代立宪国官制、政治大相径庭。北洋大臣袁制军,以朝廷既颁布立宪诏书,预备立宪,推行宪政,现行官制,自应改订,以符立宪国之体制,奏请改订,奉旨允准。袁制军特到北京,住于海淀,并于西郊朗润园设修改官制馆,亲自主持,调京外知名之士三十余人为编修,新旧学者都有。以宝瑞臣(熙)为提调,余与衮父、仲和、闰生均与焉。余对此举,期望很深,以为有行宪希望。编修均宿于园中,以期克期蒇事,分司法、行政两部,各拟说帖,附以条例,由提调汇呈项城阅定,可见其对于此举之重视。揣项城之意,以朝廷既决意立宪,自应照立宪国成例,改为内阁制,其它不适用于现代之官署,亦应审核,应留应废,以利推行新政。岂知遭了瞿军机及满洲大员的疑忌,以为袁为自己布置,新内阁成立即为总理大臣,大权独揽,故对于各部九卿官制,应改应废之处,均顺利通过,独对于废军机处,改设内阁一条,即横生阻力,再三易稿,均不能同意。军机处本来成立于雍正西征之时,其时因内阁办事迂缓,故另设军机处,大臣可随时奏对,以期速应戎机,后因方便,政事亦渐归军机处,内阁等于虚设,沿袭至今。这种制度,何能适用于立宪国,故此次草案,以设责任内阁为行政重心,下设各部。总理大臣由钦派,惟须交国会通过,此为立宪国之常规。但亲王大臣等,对责任内阁多持反对,只见宝瑞臣提调奔走忙碌,可想争论之剧烈。微闻反对之主张,以为政权操之总理,岂非成了*,又谓君权下移,流弊更甚等语。夫责任内阁,成为立宪国通例,总理权限,自有宪法规定,何能成为*。至君主之权,亦定之宪法,王大臣并此而不知,何能行立宪政治。其实目的,只恐项城为总理而已。后几经磋商,成立了四不像的内阁,设总理大臣一人,副总理两人,均钦派,仍每日奏对,不设公署,下设章京数人。另设铨叙局(执行吏部事)、公报局、印铸局等,等于换汤不换药。官制奏定后,随即下上谕,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副总理大臣,一为徐世昌,一为那桐,鸿不久即出军机,开缺回籍。张之洞、袁世凯均内调为军机大臣,张兼体仁阁大学士(清制非正途出身不能拜相入阁),袁兼外务部尚书。铁良(宝臣)为陆军大臣,北洋两湖新军归陆军节制。枢臣与满大臣,皆如愿以偿。项城抱了改革政治热心而来,而所得者适得其反,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出京前夕,在北洋所设宴通请王公大臣,下及馆员,并演话剧,剧名“朝鲜烈士蹈海记”,寓有讽刺警惕之意。剧情大意,朝鲜顽固党争名夺利,与一烈士争论,烈士对顽固大臣,力说朝鲜不变法,即将亡国。顽固大臣只顾权利,不肯改革。有一大臣调停其间,一面劝烈士不宜鲁莽,一面劝大臣,强敌当前,若不变法,何以图存。大臣不听,后日本进兵,迫王退位,烈士痛哭流涕,演说一场,跳海而死。剧情切实现势,语语打动心弦,使听者惊心动魄。这出戏本名“朝鲜烈士殉国记”,演员个个精彩,讲的道地官话,穿的却是朝鲜服装。项城特演此剧,寓有深意,真能感动人心,观者听烈士演说完了,蹈海而死一场,有流涕者,不知王公大臣,看了作何感想。

十七 修订官制袁宫保晋京(2)
改定官制后,将张袁两督内调,崇以空洞之荣衔,解除了实际之兵权,以新军统归陆军部节制。直隶总督,继以杨士骧,两湖总督,继以瑞澂,枢廷以为可以中央集权,疆臣可听命于中央矣。不知那时之王朝,譬之古老之大厦,基础已不稳固,全靠三支大柱(指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合力支持,自刘辞世,只剩两支,已感吃力,今并两支全撤,又无它力以扶持,而欲古老之大厦屹立无恙,其可得乎?袁氏此次抱有推行新政之决心,使朝廷变法维新,以挽救危局,岂知反遭满汉大臣之疑忌,连内阁制都不能行,何能立宪,从此灰心变志。假使实行内阁制,予项城以实权,或可能挽救危局,维持清室,未可知也。此次修改官制,惟一收获,只是司法独立。至修改法律,早已成立法律馆,派沈家本、伍廷芳为正副总裁。沈为大清律例专家,为刑部当家侍郎。刑部必有一当家侍郎,上奏定罪,非当家侍郎核准不能上,但限于命案,此是慎重人命之意也。
  又聘日本民法大家岩谷博士、刑法大家冈田博士为顾问(两博士兼教授进士馆)。刑法及刑事诉讼法草案,均已告成。新刑法已废止体刑,及非法拷问,死刑改斩为绞,凌迟已废,流刑改为徒刑服役,不遣戍。商法已由商部订定颁行。讲到刑法有一插曲:当资政院成立后,依照立法程度,刑法法案,提交资政院审查,经过三读,才算成立。惟对于奸非罪一章,新旧两派主张不同,新派主张*有罪,和奸无罪。旧派主张,和奸亦有罪,惟轻重不同;双方展开辩论甚烈。总之新派以人格立论,旧派以风化立论,辩论好久,终不能决。后以投票表决,主张新者,仅多二票,通过原案,可见其时一般人的心理。之后,又设立宪政编查馆,将考察宪政大臣携回的资料,都交宪政馆编查参考,以张南皮为总裁,网罗新旧名士为编纂,筹备立宪事宜,余所记者,有严璩、施愚、张一、顾鳌、吴向之、方枢、江庸、汪衮父、章仲和、陆闰生,余亦滥竽其间,仍以宝瑞臣为提调。张南皮每周开会,必亲自出席,携带家制四川豆腐脑一樽,菜碟四色,白干一壶,与馆员共餐,边饮边谈,谈笑风生。南皮身矮而声宏,银髯飘飘,道貌俨然,说话带四川音。他不喜用手续、取缔等字,见到这等字,指为外国语,即打一红杠,后看了选举法草案,此法于行宪最为重要,故编辑时,大家对于被选举人之资格,选举规律,监督选举种种,都照各国成法,防弊极严,甚至请客送礼,在所必禁,金钱贿选,定罪更重。南皮看了,掀髯笑道,诸君定法,真想得周密,中国初次立宪,人民对于选举,稍有越规亦是难免,连请吃饭亦算犯法,若照法认真执行,恐人民连投票也要视为畏途了。南皮的话,足见中国那时行宪之困难。他对选举法用公民两字,亦说是外国语,后改为选民,沿用至今。
  我与汪衮父、章仲和、陆闰生四人,每逢新政,无役不从,议论最多,时人戏称为四金刚。宪政馆第一大事为起草宪法,公推李柳溪(家驹)、汪衮父为起草,另推若干人为参与,余亦为参与之一。柳溪与衮父都是新旧兼通之学者,他们两人特在红螺山赁一小寺,静心研究,参酌各国宪法,采用责任内阁制,总理钦派,阁员由总理遴请钦派,国会两院制,人民应享之权利,与各国宪法相同。另设枢密院,以位置旧人。草案成后,在天坛开宪法审查会,由资政院选出议员廿四人,政府派十二人,宪政馆全体参与,只作旁听,开会讨论。由起草员逐条宣读解释,又由议员等质问修改,经过两月余,按照三读会,始行成立,名为大清天坛宪法草案。因适应时代,君权稍重,虽未实行,亦为有清一代之重要掌故。
  

十八 袁兼外尚革新外务部
项城内调为军机大臣,北洋新军统归陆军部节制。陆军部尚书铁宝臣,亦满员中之佼佼者,以为军权归入中央,即可中央集权;反对行宪,亦是此君。岂知小站新军由项城一手训练而成,将领都是项城的心腹,向来只知有袁宫保,岂铁宝臣所能转移。后以良赉臣之建议,加入日本士官出身之将领,意在分化原来之将领,反起了派别之争,成为革命之先锋,岂非人事之不臧欤。
  项城又兼外务部尚书,就任后以外务部暮气沉沉,对于人事略有更动,以唐绍仪为侍郎,调周自齐、高尔谦、施肇基等为丞参,张荫棠、颜惠庆、朱子文、锺文耀等,均是那时奏调外部的。将旧日丞参酌放东欧小国,如瑞典、丹麦之类。设新闻处,以颜惠庆主其事,魏宸组、刁作谦诸人皆是先入新闻处。唐少川先生以英美外交家闻名,提议与英国商勘藏印界务,即派唐绍仪为勘界大臣,张荫棠副之。调津海道梁敦彦(号嵩生)升为侍郎。时印度尚属英国,西藏分前后藏,前藏为*喇嘛,主亲英,后藏为班禅喇嘛,主亲俄,交涉对象,仍是英国。英自袒印,以印藏界线早已议定,商议半载,毫无结果。遂以驻藏大臣易以张荫棠。驻藏大臣是优缺,历任大臣均由满员充任,卸任后,金银财宝满载而归。汉人为驻藏大臣,自此开始。后由英国提议,藏印划界,政府派陈贻范(驻英使馆头等参赞)为代表,英国派驻印度参赞马洪为代表,在拉萨开议,英代表提出议案,以西藏自治,及以藏印之间一山脊为藏印界线,陈代表驳斥自治案,此案撤回。英代表以界线非照英案不可,陈代表以藏印界线,有大清一统志为凭,坚执不允,相持至四月之久。英代表声言,若不照英案之界线签字,英国即与西藏单独订约,陈代表不得已于界图上画了押。并声明画押不算签字,签字须得政府训示,即回京报告。政府又令驻英使臣向英政府声明,不承认英国擅定之藏印界线,陈贻范又受申斥,此案就此搁起。而英国与印度,即以此线名为麦马洪界线,以至于今。因手头无资料,故仅记其大略如此。
  唐侍郎后升任邮传部大臣,建议向美国借款,建设锦爱铁路,美已同意。日本根据东三省会议录,提出抗议,卒未成功。余想此事唐大臣自食其果,应知主权之说,不足凭乎!余在外部,关于议约后问题,大半由我主办。时内田公使内调,继以伊集院,伊氏回国,继任者为山座圆次郎。此君亦出席东三省会议之一人,性豪爽,不拘小节,又豪于饮,公事桌上,酒以当茶,白兰地酒不离桌上。有一次上午十时许,余以事往访,公使尚未下楼,即请至楼上书房,公使晨衣相见,啤酒瓶已空至六七个。与他谈公事,如涉重要者,总说考虑再复,不重要者,即说照贵部意思办了好了,何必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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