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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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传-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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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阿格尼特的心中,任何桥梁都不可能把这两个互不兼容的世界连接在一起。像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作品中许多悲剧色彩男女主人公一样,阿格尼特被宣判为永远无家可归的人。她心中的海洋和大地也因此而永远无法分享共有的时空。海底转瞬的7年生活,相当于在陆地上的50年。尽管多少有点忧心忡忡,但人鱼还是允许她到陆地上呆1个小时,让她去体会年轻时曾经拥有的世界,但是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却发现,母亲格特鲁德已经不在人世;海明也成了一个老人,是一个更加可怜的小提琴手,他耗尽自己的一生,怀念着他那同父异母的爱人。此时此刻,阿格尼特才认识到自己对家庭长久的漠视,还有被她抛弃的上帝,她怀着一颗破碎而悔恨的心问道:“同情何在?”她能得到宽恕吗?
  不,在阿格尼特的故事中永远没有怜悯,因为她所反抗的正是自己的天性。她的唯一出路便是继续走自己的路。这个有着男人性格的女人———就像有着女人性格的同父异母之兄一样———最终的命运只能是在她出生的地方,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寻找自己的归宿。“原谅我吧,上帝耶稣!接受我吧,大海!”阿格尼特大声地呼喊着,她已经近乎疯狂,她希望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大海中去。但是,她最终在岩石中倒下了,生命离她而去,她死在了自己出生的大海与泥土交汇之处,这里属于美人鱼和男人鱼的疆界,属于雌雄同体花,属于阴阳人的边界,属于一切雌雄同体的生物。
  这部《阿格尼特和人鱼》既不是莎士比亚式的戏剧,也不是席勒式的戏剧,但是在第2幕中,作家在时间上直接略过了50年,十几个新角色突然出现在舞台上,作者的这种手法似乎显得很聪明,但又有些笨拙。永不安分的安徒生总是在时间与空间上飞跃,但是从戏剧的角度来看,这确实又是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因为这种情节上的安排对于表演来说,导演和演员的确会感到无计可施。但是,如果用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待这部戏剧的话,它仍然是一部非常出色的文学杰作。整个戏剧描写了一个对生活充满渴望的坚强女人,出生的时候,她就有着一条无形的鱼尾,后来,安徒生又把这种双重天性用在了另一个童话故事《小人鱼》当中。无论在艺术上的想象力,还是对观众心理所带来的震撼,这部戏剧都有着无法替代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这部戏剧还渗透着难以置信的现代气息,其间出现了很多提倡妇女解放的言辞,比如:“每一个女人的思想,就是被捆绑在男人手上的猎鹰,接受着男人的训练,按照他们的意志去捕捉猎物。”事实上,这部戏剧不只是讨论一个年轻女人对本性的需求(“血液中狂躁的火焰”),也揭示了安全和自由之间的艰难的生存抉择。一个人到底应该选择脚下稳固的大地,或是像阿格尼特那样,置身到汪洋大海中呢?
  这部戏剧的第二部特别有趣,在这里,安徒生彻底放弃了柔弱而女性化的男人———也就是阿格尼特同父异母的哥哥海明,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能满足过阿格尼特的性欲。经过了前几幕之后,安徒生就把自己的注意力和描绘的焦点转移到阿格尼特身上,她的血更欢快、更阳刚地流动着。这是在观念上的转变———从软弱的男人到坚强的女人———同样又出现在多年之后的小说《只是一个提琴手》里,只不过这一次的方式更惊人,甚至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在这本书的开头,作家同样把自己隐藏在一个软弱无力的虚构人物(克里斯蒂安)后面。在这个小说的中间部分,安徒生同样在时间上采取了跨越几十年的手法,把主人公的角色从克里斯蒂安身上转移到一个坚强的女人,这个让安徒生所赞赏的角色叫内奥米。她和故事的讲述者正在克服一切艰难险阻,去追求他们的梦想。
   。。

一个雌雄同体的人(3)
这部同时涉及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的戏剧,虽然在剧情上古怪离奇,但在安徒生的19世纪30年代文学作品中,却是一部在情节构思方面极为巧妙的杰作,它在身体上和性方面对人本身进行了描写。在《阿格尼特和人鱼》中,作者用穿插在戏剧第二部分开头的故事突出地强调了这一点。在故事中,我们首先看到的是12世纪菲英岛上一个庄园的婚礼准备场面,两个准备结婚的女孩正在聊天。在两个女孩中,一个是性格奔放、具有男人味道的少女波迪,一个是温柔腼腆、淑女般的卡伦,前者愿意为自由付出任何代价,而后者则更喜欢平稳安逸的生活。尽管这个故事与民间故事中的情节毫无关联,但它的目的只是在于让读者意识到阿格尼特双重性格中的核心问题:她的情感中同时包含着两种性别的因素,而这两种因素则预示着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其中不仅仅暗示着她渴望成为另一个人,而不是现在的自己。正如安徒生在这部戏的序言中写道,他想揭示出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渴望着能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一种追求未知的存在的强烈愿望”。通过在《阿格尼特和人鱼》中这个关于少女波迪和卡伦的小故事,安徒生为我们指明了另一种了解男人和女人双性本质的途径。
  关于这种把两种性别的基本要素结合为一体———在某种情况下甚至同时拥有两性生殖器官的个体,也就是所谓的阴阳人———的双性或雌雄同体的观点,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纵观人类文明的历史,所有这种雌雄同体人的概念在艺术上一直作为一种与性别和性角色有关的游戏存在和发展着———例如莎士比亚和莫扎特的作品。在1790年到1840年期间,雌雄同体人甚至在浪漫主义时代精神的隐喻手法中,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这不仅仅体现在艺术上,也反映在科学领域之中。其中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是H?郾C?郾奥斯特关于“精神自然”的整体概念。《精神自然》是他在1850年创作的最后一部巨作的书名,该书突出地表达了整个时代所信奉的乐观思想和追求的信仰:任何对立和分歧都将在一个无所不包的思想或者指导原则下相互交汇,并融为一体。但雌雄同体人在浪漫主义文学著作中也是带有修辞色彩的人物形象,它是统一的象征,反映了包容两性乃至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宇宙———从微不足道的树叶到动物和人类,再到银河系———统统走向和谐的愿望。在这种雌雄同体人中,他们不仅融合了男性和女性的诸多方面,而且还具有通过两个对立面相互统一、相互作用而创造的第三种性别,按照这种观点,在浪漫主义时期,我们可以感受和感知到,万事万物之间都是融会贯通的。
  这个相互补充的概念是浪漫主义自然哲学中一个最重要的部分。例如,我们在弗里德里希?威廉?谢林的思想中就能看到这一点,他在1800年左右的一个讲演中曾经指出自然界的生命本质,并阐述了一切看似对立的事物都是统一的这一思想。谢林认为,自然界的基本原则及其发展趋势是两极分化,同时,任何一个统一体都将分裂成两个对立面,之后再一次合二为一。这恰恰是我们从亚里士多德关于两性相合的故事中所看到的,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经常在自己的作品中引用这个神话故事。比如说,这一点在剧本《兰奇布罗》中就体现得非常明显,剧中的主人公弗朗茨爱上了穷困潦倒的少女玛塔,弗朗茨说:
  “我曾经读过一本古老的书,书中的一个希腊人在谈到婚姻时写下这样一句话:每一个人都像一个半圆,翻滚着来到这个世界,滚着滚着,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半。很多人遇到了并不合适自己的另一半,但也有很多人则会遇到合适他们的那一半,于是,他们结合在一起,在永恒的欢乐中永不停止地滚下去。我的另一半就是玛塔,我也是属于她的那一半。”
  在浪漫主义时期,这种两性之间的严肃游戏以及雌雄同体人的思想,同样也反映在歌德的《威廉?米斯特的学习年代》(1795~1796)中,书中的人物———米格农就是一个神圣的雌雄同体化身。在诺瓦利斯于18世纪90年代创作的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瞥见雌雄同体人和“神圣原始人”的身影。很多作家都曾经在他们的作品中谈论过这个话题,比如弗里德里希?施勒格尔练达的小说《露辛德》,瑞典作家阿尔姆奎斯特的《皇后的王冠》、巴尔扎克的《幽谷百合》以及特奥菲尔?戈蒂埃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所有不同或相反的特性最终都融合在同一个象征着纯洁的人物中,譬如米格农、露辛德以及阿尔姆奎斯特笔下的迷人女孩延托玛拉。在这些浪漫主义时代雌雄一体的女性人物中,我们也许可以再加上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在19世纪30年代创造的4个人物:阿格尼特、《小人鱼》中的美人鱼、《相遇和分离》中的汉尼以及《只是一个提琴手》中的纳奥米。
  

即兴诗人(1)
1834年春天,当时安徒生正在通往丹麦的回家路上,他和爱德华已经重归于好,就像两个兄弟在激烈的争吵之后经常会出现的情况。让对方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在受到爱德华对《阿格尼特和人鱼》的尖刻批评之后,安徒生毅然决然地坚持两个月没有给他写一封信,这也让爱德华自食其果,现在,两个人再一次冰释前嫌,把他们之间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和所有误解都抛在脑后。他们在1834年春天的书信往来表明,安徒生在国外为期1年的旅行即将结束,而他们之间友情的一个新历程也即将开始,两个人都不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安徒生一直远离家乡,独善其身,把自己封锁在他的内心世界之中。在1834年5月底写于慕尼黑的一封信中,安徒生在重新审视了他们的友情之后,甚至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我永远也不会再谈及此事;它只能让我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去哀诉。”
  这听起来居然是如此的充满理性,以至于让人难以置信,但他的承诺的确有所反映。在1834年与1835年之交的冬天,安徒生搬到位于纽哈温街道20号的卡伦?索菲?拉森家中,他的房间是三楼的一间屋子。由于他手头非常紧,于是向皇家图书馆提交了一份工作申请,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个职位。当时,两个朋友之间的关系明显表现出一种“男人味”,两人保持着相当理性的距离,相互之间相敬如宾。在随后的夏天,安徒生一直待在菲英岛的莱克斯霍尔姆庄园,开始为自己的意大利之旅进行最后的总结,正是在这次意大利之旅的冬季里,安徒生创作了一部涉及诸多意大利主题的长篇小说。在那段日子里,对于他与爱德华之间关系的态度,安徒生在外表上看似乎非常冷静与克制。在菲英岛庄园,他给哥本哈根的这位朋友写出了第一封信,我们可以看出,安徒生似乎已经暂时走出这段关系的阴影,近距离地审视着这段感情,冷静地判断着两个人的关系是否真正发生了改变:
  “同我谈话的是我的朋友,我唯一拥有的朋友,是一个我的朋友,就他的生活环境而言,我同样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我似乎很高兴,很欢乐,也许你从未体会过我刚刚回家时那样的痛苦。我真的无法抑制。我觉得我是这个家中的一个陌生人,我的思想还留在遥远的意大利。哦,爱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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