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 摇晃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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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 摇晃的中国-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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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的农民革命,在南通丝渔港也发生过。当地的农民,在南通光复之后,也宣称光复,组织政府,有总司令、军政长、财政长等官衔,拉起一支有大刀长矛、土枪土炮装备起来的队伍。可是这个农民式的光复,目的也是抗租抗税,自然难以为革命政府所容。不久,南通军分政府就派兵来剿,经过一番战斗,丝渔港的农民政府被摧毁,领头的阿Q第二掉了脑袋。

    革命党人革命是革命,但不动员群众,尤其不动员农民。孙中山在辛亥革命就任临时大总统之初,就对外国人讲,他们不需要群众的主动精神。这样的做法,一向属于被谴责的“资产阶级革命的不彻底性”。革命党宁愿策动会党,利用黑社会,也不愿意动员普通的农民。在当今的历史学家看来,这完全是资产阶级阶级局限性导致的错误。从阶级分析史观来看,这种说法无疑是有道理的。但是,这种历史观的问题是,分析的前提,须把社会各色人等套上阶级的归属,然而各色人等恰恰很难像中药铺子里的药材一样,一一装进分门别类的盒子里。革命党的这些华侨、学生和会党,很难说真的属于新式企业家和商人阶级。如果说生活习惯和观念而言,所谓的中国资产阶级,倒是跟立宪党人更接近。但是有一点,革命党的中坚,的确也属于当时中国的精英,在尽量保持社会稳定这个目标而言,他们跟立宪党人心有相通之处。所以,无论是立宪党人的改良,还是革命党人的革命,对于动员社会底层,都没有兴趣。说他们害怕底层动员损害他们的阶级利益也没有大错,但他们更担心的其实是底层动员之后对社会秩序的冲击。中国传统农民造反的破坏力惊人,太平天国殷鉴不远,他们都清楚。所以,在几乎所有革命地方,甚至包括革命后会党势力很大的地方,新政权都乐于跟当地的乡绅合作,尽可能维持原有的秩序,保持社会的稳定。为了这种稳定,自然,乡绅的利益就必须得到捍卫。不许农民革命,就是一种必然的选择。

谁在革命,怎样革命 第18节:帮会:赶个革命的热闹(1)

    帮会:赶个革命的热闹

    掺和了会党的革命,热闹固然热闹,可是不仅乡绅不高兴,老百姓也受不了,外国人更是感到愤怒。

    尽管帮会把自己的历史追溯到明末清初,跟反抗清朝异族统治扯上关系,还编了跟少林寺有关的神话。但如果学术一点,考据起来,帮会的兴起,最多在清朝中叶。社会上人口多了,离开土地出外谋生的人多了,一切跟市场交易,跟商品流通,跟人员流动相关的行业,比如车、船、店、脚、牙兴盛起来之后,帮会自然会应运而生。说到底,帮会,无论旗号打的是什么,无非是离开土地和宗法的人,在异地他乡干非农业的行当谋生,赖以自助和互助的组织,它实质上就是把宗法组织,用另一种形式复制呈现出来。当然,统治者不喜欢这种组织,因为它们在原有的社会网络之外,对皇帝钟爱的秩序有点威胁。帮会不是不想洗白自己,但在帝制时代,一个农业社会,没有这个可能。皇帝不容,乡绅也不容。因此,这种组织,只能半地下地活动,而且因朝廷的镇压,带有一点反叛的味道,包括自己杜撰的历史,都是这种味道。但本质上,帮会并不想招惹朝廷,他们要过日子。很多人,被革命党人动员的时候,包括一些龙头大爷,都不知道自家帮会还有所谓反清复明的宗旨。

    革命党人生来是要推翻清朝的,他们看上了帮会。一来,帮会有一顶若有若无的反清复明的帽子;二来,帮会的确受到政府的压迫,也干点非法的勾当,具有第三社会的性质,有反叛的潜能。其实,革命党跟帮会不一样,革命党不只是想过日子,或者好好过日子。但帮会其实还是想的,如果能够跟官府相安无事,他们宁可相安无事。只是政府不容他们,总是采取进攻姿态,这就给了革命党拉拢的机会。帮会跟革命党人的结合,使得原先对于朝廷没有实质危险的帮会,躁动不安。显然不是所有的帮会都喜欢革命党,但沾了革命党的帮会,无论青帮还是洪帮,以及有着哥老会、三合会、袍哥之类名称的帮会,都反叛性大增。其实,在清末革命党策动帮会参加的起义中,帮会的会众证明是靠不住的。除了几个受到革命宣传煽惑的会首,真的动了刀兵,喽啰们大抵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当年同盟会三个系统,兴中会、华兴会和光复会,都热衷鼓动帮会造反,但没有一起能成事的。

    可是,造反不成,不等于起哄也不行。辛亥年武昌起义,各地响应,至少有四个地方,帮会对于推动革命是有份的:一个是广东,一个是陕西,一个是上海,一个就是革命党人多年深耕的湖南。湖南的辛亥起义,是会党和新军联手干的。由于是大势所趋,起义根本没碰到任何抵抗。起义当天就被杀掉的巡防营统领黄忠浩,看起来根本没有抵抗的意思。黄忠浩本是个游学日本的新人物,跟湖南咨议局的立宪派士绅走得很近,据说深受士绅们的拥戴。武昌起义后各省纷纷独立,跟各地咨议局立宪派不打算帮朝廷忙有着莫大的关系。黄在当时,难算革命的敌人。其实,在当时如果黄打算抵抗,怎么也该带兵出来的。但不管怎的,这么一哄,起义成功,湖南洪门的首领焦达峰做了都督,出身新军也是帮会的陈作新做了副都督。

谁在革命,怎样革命 第19节:帮会:赶个革命的热闹(2)

    在革命党,看焦达峰是同志,在洪门,焦达峰则是大哥。大哥做了都督,天下自然是洪门的了。全省各地的洪门弟兄,一股脑全进城了,在都督府安营扎寨,支锅造饭。都督府成天开流水席,人来车往,个个要求安置,回家乡做县太爷,做司令。稍不如意,即大嚷大叫,说都督不讲义气。洪门本是做违法的买卖的,此时则做到大街上,聚众开赌还算好的,白吃白喝,甚至白日行劫,无所不为。洪门各派纷纷大开香堂,广散海底,明目张胆,招摇过市。一时间,街上为非作歹之事,都归在洪门的名下了。不少人打扮得一如戏剧中的武生,一身夜行衣,帽子上还有一个绣球,以为这就是汉官威仪。革命党另一位加入洪门的大佬谭人凤,见状意欲整顿,提出《社团改进意见书》,还没等实行,办公处就吃了炸弹,只好赶紧走路。

    另一个大开香堂的地方是陕西。参加起义的会党中人,跟新军混编成为民军。民军的编制跟新军一样,旅团营连排。但是,会党的组织,实际上取代了军队编制,香堂才是士兵们真正的组织:内八堂、外八堂、山主、军师、洪棍、老幺、红旗、蓝旗、黑旗,不进山寨,在军中就混不下去。当然,最有创意的当属会党首领张云山,他自拟一官衔曰:见官大一级,听调不听宣,天下都讨招兵马大元帅,比个临时政府的大总统还大。这样的官衔,大概只有戏里才有,也只有哥老会的龙头大爷才打得出来。

    这样掺和了会党的革命,热闹固然热闹,可是不仅乡绅不高兴,老百姓也受不了,外国人更是感到愤怒。陕西革命后成了哥老会的天下,在外国神父的描绘中,居然成了人间地狱。不仅满人大量被杀戮,连一般平民也难幸免,甚至一些传教士也被侵犯。革命党人拼了命保护教会,但也保不住。所以,湖南的俩都督被暗杀了,其他地方的会党,也被先后整掉了。只有陕西的会党比较顽强,但是也在压力下自我收敛,一直捱到袁世凯出手,陆陆续续才进了山,变成了职业刀客。没等袁世凯出面,先后响应武昌起义的各省,会党不是被新军挤到边上,就是被原来咨议局的人赶走。害得洪门在革命后,对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大为不满。后来洪门成立政党,居然奉孙中山的叛徒陈炯明做领袖。但是,反过来,革命党也受累名声大坏。在很多人眼里,会党和革命党没有分别。

    中国的革命,流民的确是一股力量。但是,依靠这种力量,革命就难免变成了一场毫无秩序的大集。热闹,但也麻烦,让革命变得毫无秩序,使革命者毫无纪律,招人反感。自然,也就没了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后来袁世凯对革命党开刀,号称有半壁江山的革命党人,不旋踵就土崩瓦解的缘故。

匆匆上下的龙套 第20节:革命中的文明与秩序(1)

    第六幕匆匆上下的龙套

    一台大戏,总少不了跑上跑下的龙套。

    他们是过眼烟云,谁也记不得。但是,

    细瞧瞧,他们的戏,其实也挺精彩。

    革命中的文明与秩序

    革命党人也知道,西方国家在以它们的文明尺度,衡量着这场革命。如果他们能讨西方人的欢心,革命就不会遭遇列强的干预。显然,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在辛亥革命前,革命党跟康梁党人关于革命的争议,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革命会产生巨大破坏。康梁们之所以主张改良,就是鉴于革命造成的流血和破坏,代价过高。然而,在革命前一直鼓吹革命、破坏、大乱和铁血的革命党人,当革命真的来了的时候,最担忧的一件事,还就是秩序。除了少数地区之外,多数革命党都主张杀人最好越少越好,破坏越小越好。曾经利用会党做革命的先锋,一旦革命成功,就大有卸磨之嫌,跟立宪党人一起限制排挤会党。最大的理由,就是要遏制会党的破坏性。

    对于那些追求中国进步的人来说,庚子义和团事件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立宪党人如此,革命党也如此。此后他们的行动,无论做什么,都有一个追求文明的动机,借以跟义和团的愚昧、排外划清界限,甚至争取在行动中修正西方人眼里中国人不文明的形象。革命一发生,多少都意味着动荡,外国人会担心中国人的义和团情结野蛮排外。所以,无论什么地方,革命党人最在乎的事情,是外国人视他们为义和团。追求文明,就是按西方划定的规范,自觉地自我改造,当然首先表现为对西方人的善意。因此,会严格约束自己人,严禁自己辖境内的所有人对外国人有所侵犯。湖南的起义,是由会党龙头大哥焦达峰首领,可起义之后第一份告示,就是严禁侵犯外国人。会党势力较大的陕西,会党中人做了都督之后…六都督之一',各地党徒纷纷设立码头,大开山堂,扰害地方,谁也奈何不了。但是在有些码头做出支持暴民攻击教堂的举动之后,他们的大首领张云山也不得不下令取消码头,不服从的,就派兵镇压。整个革命期间,尽管革命党人未必能掌控全局,但侵犯外国人和教堂的事情,相当稀少,偶尔几次,也遭致新政权的全力镇压。重庆的革命军士兵,上街时携带有两面旗帜,分别写着“中华民国”和“复汉灭满,保教安民”。重庆蜀军政府告示上写道:“兴汉排满,保商卫民;大军起义,鸡犬无惊;衙署局所,教堂教民,一律保护,不许犯侵;如有匪徒,乘机抢劫,军法从事,杀之无赦;言出法随,凛遵勿越!”专门把教堂教民单列出来,作为保护的重点,用心良苦。宁波光复,军分政府出告示,宣布五杀令,头两条都跟外国人有关:“一、拆毁教堂及洋人住屋者斩;二、损伤外国人及本国人民者斩。”

匆匆上下的龙套 第21节: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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