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收入刚刚够用的人，大都生活在很小的、属于最下层人的范围里，并且可能因此而变得既心胸狭窄，又蛮横粗鲁。但是，贝茨小姐可不是这种人。只因她太友善、太笨，我才不喜欢她罢了。但是确切地说，人们都很喜欢她，虽然她独身一人，又不富裕。贫穷的确没有让她变得小气。我确信，如果她仅有一个先令，她也许能取六便士来分给他人。并且，谁也不怕她。能有这种优点真不错。”
“哎呀！那你该怎么做呢？到你年老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哈丽埃特，如果我对自己清楚的话，我仍然这么说，我这颗跳动的心是进取的。我如何不能理解四五十岁的人怎么就不能像二十几岁时那样去做事。女人能够用眼睛，手和智慧做到的事，年老以后我还会照常去做。也可以说，不会有什么不同。要是我画画少了，就可以多读一些书！要是我不喜欢音乐，就去编织地毯。而是否有中意的人，感情有没有寄托，这确实是个赶不上其他人的难题。真的，不嫁人的最大害处就是没有这种人。这些倒不是我的难题，我可以去照顾那几个可爱的外甥。这么多孩子，感情足可以找到寄托的对象了，虽然他们会让我有各种期望和各种忧虑。即使我不会给这几个外甥以母亲似的爱，可是我觉得，对于一些强烈的盲目的爱来说，这也可以使我得到满足了。我的外甥和外甥女都很可爱！我需要一个外甥女天天陪着我。
“你认识贝茨小姐的外甥女吗？我了解，你保证见过她许多次了——只是，你们熟悉吗？”
“唔！熟悉！只要她来海伯利，我就会见到她。说起来，那简直让人讨厌外甥女。我的天啊，最起码说起这几个小奈特利时根本不会像说到简·菲尔费克斯时那么令人厌倦。只要一说起简·菲尔费克斯这个名字就令人厌烦。她的每封来信都会被反复地读上四十遍。她会四处去讲她对她朋友们的问候。就算她送给姨妈的仅仅是一张三角胸衣的图纸，或者是她为外祖母打了一双吊袜带，她也会足足念叨一个月。我不敌视简·菲尔费克斯，但是我却非常讨厌她。”
现在她们就快到那所小房子了，一切无关的话题都先放下。爱玛心地善良，发现困难的贫苦人，她一定会去帮助的，也一定会亲自帮助和关怀他们，劝慰他们。她对他们的生活习惯很清楚，可以忍耐他们的愚昧和占有欲。对那些知识贫乏的人，她也会很现实地希望他们有超人的优点。她无时无刻不在深切地关注着他们的贫困生活，而且总是发挥她那过人的智慧和美好的愿望来关心他们。今天要去帮助的家庭正处于疾病和贫困之中。她尽力去劝导和慰问他们。她走出这间小屋子时，那儿的情况在心里打下了很深的烙印，因此她们一块离去时，她这么同哈丽埃特讲：“哈丽埃特，想一想这副情景，对我们是有帮助的。发现了这些，其余的事情便都不重要了！我今天发现，整整这一天，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惟独只牵挂着那几个不幸的人；并且，无法知晓何时才能从我的印象中消除这一切。”
“真的是这样，”哈丽埃特说，“这些人简直太不幸了！是应该努力地为他们想想，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的确，我想这个念头还不可能立即被消除，”爱玛说着，脚下正迈过那矮矮的树篱笆和晃晃悠悠的台阶，台阶位于那通过这家花园的狭窄而溜滑的小路尽头，将她们又引到了小街上。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她站在那儿又望了望那户人家的破烂不堪的房子，想一想住在屋里的更不幸的人。
“啊！对呀，亲爱的。”她的朋友说。她们接着朝前走去。小街有一个不大的弯；她们刚刚转过弯，便发现了埃尔顿先生，而且就在跟前，爱玛只顾得上说：“啊！我的哈丽埃特，这也太出人意料了，以此来验证一下我们能否还关心着那一户人家。”她微笑着说，“我觉得应该这么讲；假如怜惜能对困境中的人们有帮助，减轻他们的病痛，就可以说是完成主要任务了。要是我们关心不幸的人们，努力去帮助他们了，那么，剩下的也全都是纸上谈兵，只会令我们自己难过。”
哈丽埃特也只有回答“啊！亲爱的，你说的对”的时间了，那位绅士便到她们面前了。但是，他们在一起最先谈到的仍然是那户人家的疾病和贫穷。他本来想去探望他们的。现在他只好把探访推后了。而他们之间却有一场风趣的谈话，涉及到了他们可以干什么，应该干什么。接下来，埃尔顿先生便掉头来同她们一路走了。
“双方对一件事的意见相同，”爱玛心想，“都计划去做同样的好事。这样会增进彼此的感情。如果这么做能够让他们相互间表露出各自的爱意，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如果不在这儿，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只希望我不在这儿。”
她急切地想远离他们，希望离得越远越好，便马上朝小街上稍微拱起的人行路走去，把他们撇在路中央。但是她往前走了没多一会儿，便发觉哈丽埃特因为习惯于紧跟其后，也追了上来。所以，用不了多久他们两个都将追上她。这怎么可以呢，她马上停下来，借口说要把她那副半高腰靴的鞋带绑紧些。她俯身低头，将整个人行道堵住了，让他们接着走下去，过一会她准会追上的。他们顺从地朝前走去。待到她觉得鞋带是绑好了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小村子里走来的小姑娘；她是替人用一个广口水瓶到哈特菲尔德去盛肉汤的。就此可以多停留一会儿，爱玛觉得很满意。同这个姑娘同行，跟她交谈，还问了她一些问题，这是合情合理的。采取这个办法，那两个人仍能接着往前走，不需要等她。但是，她竟然没发觉就追上了她们；是因为这姑娘步速太快，他们的速度又太慢。看起来他们正聊得热乎，这就让爱玛觉得还得放慢速度。埃尔顿讲得津津有味，哈丽埃特听得十分开心。爱玛让那小女孩先走了，她反而想着如何才能远离他们。正在这时候，他们俩个转过头来了，她只好跟上了他们。
埃尔顿先生继续讲着，在讲一些有趣的小事。她听出来他跟他的女伴讲述的只是昨天他在朋友柯尔家参加宴会的事情。她亲耳听到他讲的斯蒂尔顿奶酪、北威尔特奶酪、黄油、芹菜、甜菜根和各种各样的饭后小甜点。这时，她禁不住有些失落。
“一会儿一定会说到正经事上去，”她这么安慰自己，“谈恋爱的人在一起，讲什么对方都喜欢听，什么事情都能引来悄悄话。我如果能再长时间地离开他们，那该多好啊！”这时，他们一行三人静静地往前走。当来到能望见牧师房子的栅栏时，她突发其想，最少应该带哈丽埃特到房间里瞧一瞧，因此她又借口自己靴子有毛病，留下来摆弄一下。这会儿，她迅速地将鞋带扯断，飞快地扔到水沟里，便告诉他们无法走下去了，还表示无可奈何，就连对付着走回去都是不可能的。
“我的鞋带折了，”她说，“我无计可施了。跟你们一块走，真是给你们添乱。只是，我认为我却是极少发生这种事的。埃尔顿先生，我只能希望你允许我去你家一趟，朝你的管家找一根丝带或小绳子，其他的也行，能让我绑好靴子就可以了。”
埃尔顿听到这个主意，笑了起来。当他领她们走进自己住房时，尽力让她们觉得样样东西都是与众不同的。这时的他可称得上敏锐和热情到了极点了。她们来到的这个屋子正是他经常出没的地方，门开向前方。在它后边，有一间和它相连，中间开了一扇门。爱玛跟着女管家来到后面一间，很高兴得到她的援助。她只好将这扇门半开着，只是希望埃尔顿先生关上它。但是，这扇门没有动，仍旧半开着。她不停地同管家闲聊，希望他在那间房里讲出自己的心里话。过了十分钟，她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说话声。这样下去不行了。她便罢手了，出来了。
那对人正并肩站在窗前，看样子进展很顺利。顷刻间爱玛感到自己成功了，很满意。但是还不够啊！他还没谈到正题。他既惹人喜爱又让人开心！他对哈丽埃特讲，他因为看到她们从门前经过，才有意尾随其后的！此外还讲了点奉承的话，带有含义的话，可是却未说到主题上。
“小心，太小心了。”爱玛暗自嘀咕道，“他是在一英寸一英寸地往前挪，一点风险都不担。”
但是，虽然她的精心设置并未成功，可是这次见面令俩人都很高兴，并且一定能使他们最终结合。想到这，她的脸上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神色。
第十一章
目前，埃尔顿先生只好一个人去加劲了。爱玛已经不可能再来照顾他的事，抑或是替他想办法了。姐姐一家人马上要来了，开始是期盼，然后是果然来了，从那时起，这便是她最关注的事。他们一家人在哈特菲尔德住了十天，这期间她极少遇到这对情侣，并帮他们的忙，仅此而已，更多的事就无法希望她来做了，她本人也不希望这样。但是，假如他们高兴的话，她愿意飞快地去帮忙，不论他们高兴与否，一定会见成效的。她不想花费太多的时间来管他们的事。某些人，你帮他们做得太多，他们自己便做得更少。
约翰·奈特利先生和太太已有好长时间没到萨里１来了，比过去隔的时间还要久，因此这回来自然让人十分高兴。他们成家以来，每个假期都是到哈特菲尔德，或者是到登威尔埃比过的；但是今天秋季，他们将全部的假期都拿来给孩子们洗海澡了；所以有几个月的时间，萨里的亲戚朋友们都没机会见到他们。伍德豪斯先生就更见不到了。就算他想念不幸的伊莎贝拉，也不可能跑那么远的路去伦敦；就由于这个原因，如今他在期待这个短期的拜访时，充满了兴奋之情，可是也不轻松，很不放心。
１萨里：伦敦南部的一个郡，海伯利和登威尔埃比都在这个郡。
他为她在旅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想了很多，他也考虑到了自己的马和车夫的辛苦。车夫必须赶车在途中将他们一家人中的几个接来。但是，根本不需要他提心吊胆。马车走那十六英里路太轻松了。约翰·奈特利先生和太太，还有他们的五个孩子以及一些仆人，一个个都安全地来到了哈特菲尔德。他们的到来带来了一阵忙乱和欢快，来的人太多了，需要一一问候，以示热情，加以鼓励，还得给他们分别找住处，这也引起了一阵吵闹和杂乱。假如这是因为其他事情，他会无法忍受的；就算是因为这件事，他也不会忍耐太长时间。只是，约翰·奈特利太太特别敬重哈特菲尔德的生活习惯和她父亲的性情，因此，虽然作为一个母亲她要关心孩子们，希望他们尽快地活泼起来，毫无顾及和被人照看，可以吃点或喝点什么，可以休息和玩乐，尽量给他们带来快乐，可是，她不会让孩子们过多地惊扰他，不论惊扰是他们本人带来的还是不停地照看他们的人带来的。
约翰·奈特利太太长得很秀气，很大方，个子小巧，十分雅静，性格温和。她忠于自己的家，是个称职的妻子，也是个慈爱的母亲，她也深深地爱着自己的爸爸和妹妹，在他们一家人以外，她最疼爱的就属爸爸和妹妹了。她一向认为他们俩人是最完美的。她不算聪明，可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