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轨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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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轨旅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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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店门,我就飞一般的朝候车室跑去。可四处找遍了,哪里有什么丁子!
  我傻乎乎地坐在候车室里发愣:这下好了,饭钱店钱都没有不说,连行李也搭进去了!
  怎么办呢?还是先求人家把行李还给自己吧。这样想着,我又移动脚步,厚起脸皮来到酒馆。
  真是想不到,丁子居然坐在酒馆里悠闲地品着茶!
  我不禁又惊又气:“你这家伙,死到哪儿去了!”
  他不容我再说什么,而是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亲热地说:“走走,咱们登记旅馆去!”
  “我的行李还被扣着呢!”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甩开他。
  老板将行李还给我,笑笑。
  “狗日的,真势利!”丁子愤愤地骂道。
  “喂,你臭嘴干净点!”老板也是一个气盛的小伙子,他不示弱地回敬道。
  “怎么,想干仗?”丁子抖了抖瘦小的身子,又将块头并不大的我往前推去。
  我正是气愤难当的时候,也不多加考虑, 顺势就给了老板一拳。
  老板招一招手,他店里的几个打工仔全涌了上来。
  “算了算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有人站出来圆场。
  “狗日的!”丁子啐了一口。
  我一瞧这阵势,心里也有点发毛,赶紧拉了拉丁子,知难而退了。
  到得外面,丁子又骂骂咧咧了一阵,这才告诉我说,他巧遇了一个哥们,货已经出手了。
  我瞧了瞧他,那只褪了色的黄书包不见了。
  我们来到一家国营旅社,登记了一个双人间。我连脸也懒得擦一下,就一头栽倒床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子把我叫醒来说:
  “拿着,这是你的钱!旅社的账我已经结了,你好好休息。我要走了!”
  我瞥了一眼放在枕边的钱,不用说,远远超过了我付账的数目。
  “干吗给我这么多?”我惊愕地问。
  “你留着用吧。我知道你是个穷光蛋,可你人不坏,挺够哥们的。”他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放心,这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是老子爬山流汗挣来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说:“我送送你。”
  丁子摆了摆头,小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说:“不用了。从来没有人送我,我也不喜欢人送。咱们相逢一场,这是缘分。你自己多保重吧!”
  说罢,一转身,疾步走出门去。
  我咬着嘴唇,心里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感情。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神秘的旅伴。
  

一叶孤舟 古老的灯语(1)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旅程变得非常的随意,几乎没有任何确切的目的了。我每天只是不停地走路,我以一种快活的心情来消磨我的时光。我总觉得前面有一个美好的乐园在等着我。我一心一意去寻找,但又不晓得我想寻找什么。这种无知的寻求行为,其本身就具有一种超凡的魅力,它所给予我的是一种富于冒险性的陌生而又新奇的童话般的世界。
  潇水两岸,异峰突兀,山路崎岖。
  兴趣使然,在当地伐木工人的帮助下,我用五根大圆木,扎成筏子,准备沿江漂流出山。
  我将行囊用塑料布严严实实地封好,并绑在木板上,以免翻船落水时弄湿里面的东西或沉入江底。
  竹篙一点,筏子自然地顺流而下。整整半天,无波无浪,水面平缓得无聊。太阳当空,无遮无挡,晒得皮肤火辣辣地疼。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没有。于是,我便放开嗓子,纵情高歌起来。前方的江面上软软地横卧着一条长长的铁索木板桥,一个瑶家牧童骑在水牛背上,悠悠地吹着木叶。两岸尽是高矗的山峰,远远望去,透着一股静态的超然和冷峻的美丽。
  木筏漂过铁索桥。江面的水流忽然激荡起来。但是,我并不担心。南方水乡长大的人,打从会走路起就学会了游泳,所以,我对自己的水性格外自信。只是江面礁石很多,露出水面的很容易躲过,但那些隐藏在水底下的礁石,看不见,筏子猛撞上去很容易损坏。比较可怕的是礁石后面往往形成漩涡,人落水后被卷入则非常危险,因为漩涡的流向极其复杂,往往会产生凶猛的内吸力,水性不好的人,恐怕是难以平安活着转出来的。
  突然,江水在一个山脚形成了“W”字形急弯。由于是顺流而下,想减速想停都已经来不及了。我竭力站稳脚跟,用竹篙左撑右顶,尽可能巧借水流的力量避开一些危险的情况。在这里,我忽然发现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江水像一只巨手推着木筏拼命地往前冲。木筏时起时伏,周边泛起数尺高的水花。好不容易转过“W”字弯,前面跟着又是一处大滑坡地带,水流更猛,涛声咆哮。恰巧前面有一个巨大的礁石,尽管我早已发现,二十米之外便开始回避,但终因“驾”技不熟,显得心有余而不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筏子迎头撞上去——我自知这一撞的力量非同小可,所以在离礁石三米远的地方我急中生智跳入江中,以免撞击时负伤。
  果然,筏子散了架,连同我的行囊四处漂游。这一长串浪有百米宽,人在水里稳不住,只好随波逐流。待到浪缓处,我已呛了好几口水。正当我筋疲力尽,想找依托物的时候,一根长长的竹篙伸到了我面前。
  一位老渔翁立在船头,哈哈笑着:“小子哎,落水的滋味不错吧?”
  我奋力爬上船去,冲老渔翁咧嘴一笑。我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飘浮的行囊,便歪在船头不想动弹了。
  行囊居然安然无恙。看看太阳,已经西落了。掐指一算,五个多小时的漂流最多不过二十公里。
  两岸人家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水上的微波在晚霞的辉映下,渐渐变成了一幅水彩画卷。一些做活归来的汉子,脱得一丝不挂,袒露着紫铜色的强悍身躯,在江水中恣意畅游。
  老渔翁摇着小舟,哼着渔歌,载着我在平缓的江面上悠悠而行。等渔船在一片江湾中靠岸停泊后,远远近近的村庄已经和着炊烟伴着夜色混而为一了。
  一晃,我已经在这个小舟上和老渔翁生活了半个月。
  这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轻快地跳上船,把鱼钱和一斤老白干递给正在舱板上笨手笨脚补渔网的老渔翁。我称他老爷子。
  “老爷子,今天卖了个好价钱,打酒的钱不算,还有5元5角。”我高兴地喊着。
  老爷子停下活计,接过钱,也不数,往棚里的枕头底下一塞,然后举着酒瓶,乐呵呵地一笑,对我说:“吃饭了,吃饭了,天都快黑了!”老爷子六十岁出头,但腰板很硬朗。这时,他一边取碗倒酒,一边唠叨:“一个人要想活得好,就先要吃饱饭,别的可不要想,一想就要出烦恼了。世间的事,是想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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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孤舟 古老的灯语(2)
我禁不住多看了老爷子一眼,琢磨着他的话。因为我常常是在饿了的时候,什么联想也没有,脑子里只想着要吃,只有在肚子饱了的情况下,才会产生种种想法。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老爷子见我愣着,用筷子敲一下我的头,说一句:“吃!”
  老爷子先吃一尾鱼,再喝一口酒,他总是自斟自饮,从没邀请过我也来一杯,幸好我对这杯中之物兴趣不大,否则我可能要提出抗议了!老爷子喝的是那种度数很高的散装烧酒,我隔三差五去集上卖鱼时,总要给他捎回一瓶。
  老爷子一边喝酒,一边搓着脚丫子。他的脚终年在船上扑腾,倘有鞋将脚趾约成一束,大概不会像这样的散漫样子。
  几杯酒下肚,老爷子高兴起来。此刻,他告诉我,他小的时候,就在这片江湾里捕鱼。年年岁岁伴着风露,伴着星月,长大了。由于漂泊惯了,到了这一大把年纪,也没有想过要去岸上安安稳稳地生活。起初,他还极有兴趣地讲着,到这里便大大地嘘了一口气,接着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哼,世界上哪有安安稳稳的事情!如果有,你还天远地远地跑到这儿来做啥子呢!”老爷子的脸上流露出那种对世事的轻蔑神情。
  我扒着饭,看见他孤寂的样子,终于禁不住问到他的儿女了。
  老爷子摆出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告诉我,他是没有家室的,老光棍一条。他斟了一杯酒喝下,过了一阵子,他又“嘿嘿”地笑着对我说,先前,他有一个相好的,是村里大户人家的三小姐,她常到江边玩耍,日子久了,便跟老爷子眉来眼去有了那么层意思,老爷子说他喜欢女人,这一点是无须避讳的,何况那时候他正是阳壮气盛的汉子,好色么,不算毛病,关键是要懂得分寸。怎么个分寸法,两厢情愿就中,最好是叫天下人心服口服。三小姐可是个好人哪,不但有姿有色,还知书达理,一个男人能找个好女人,一辈子糊弄到这分上,也算体味出一点人生的真谛了,是不?后来,老爷子睡了三小姐,事情很快败露了,三小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还了得!人家是黄花闺女千金小姐,你老爷子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打鱼的。于是那大户人家便领着家丁烧了他的船,还要抓他去吃官司。眼看这片江湾呆不下去了,老爷子便卷起铺盖一个人逃之夭夭。渔人出走,再寻个开通的船主,租了船,放了网,便又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一直到解放好多年,老爷子打听到大户人家被人民政府镇压了,才又跑回了这片江湾。
  “三小姐呢?”我好奇地问。
  “死了。就死在这片湾子里了。”老爷子轻描淡写地说。他颤巍巍地擎着酒杯,喝完杯中最后一滴,舔舔酒杯的边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唉,老天爷没有把人世间的事摆平哪!”
  我拿过酒瓶,想给老爷子再把酒满上,但他摆摆手,不喝了。
  桅灯凄然地亮着。
  “你后来就没有再找一个女人?”我轻轻地问道。
  老爷子摸出烟杆,往烟斗里塞着烟丝,他的烟丝很潮湿,装烟的荷包非常精美。一看就知道出自女人之手,莫非是三小姐送的?如果是,恐怕有四十多年历史了。荷包已经褪色,有破损的地方,用风湿膏贴住了,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抽这个吧。”我递过去一根卷烟。
  老爷子摆摆头,并不接我的烟,只听他喃喃自语:“好女人不多,好女人不多呀!”
  老爷子吸了一袋烟后,那给江风吹得皱纹满布的脸,现出了非常宁静安适的神情。
  “我一看到三小姐,就快活了。嘿嘿,人就像飘进了梦里,还长出一双白得发亮的翅膀,我带着三小姐飞呀,飞呀——”老爷子孩子般天真地说着,苍老的脸上绽开了满足的微笑。
  我还想听他说下去,可老爷子却闭上了嘴巴,他胡乱地扒了几口饭,搁下碗,走到船头,坐在舱板上,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睁得大大的,连眼也不眨,看着前方,就像是前头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但那东西并不存在,我完全看不见,老爷子竖起耳朵,又好像是在听什么声音,我只听见江风的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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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孤舟 古老的灯语(3)
也许我根本无法理解前一辈人的人生历程,老爷子的恋情在那个年月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而现在,那几乎没有个人私情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假如我没有判断错,老爷子此刻或许会祈盼获得别人的同情和理解,但那只是瞬间的心灵之望,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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