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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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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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才能咽下去。每次吃饭无论对他,还是对子安,都可以说是一场折磨。

    可是他每一次就是这样,认认真真的完成这个任务,用他清透的目光鼓励着子安,“再吃一口,再吃一口”。这些毫无味道的东西,能支撑着他,见到成都来的人,让他听到他最是惦念的人的消息。

    李福来了。带着一路的风尘,还有皇帝问慰丞相的诏书,以及一大批名贵的草药和民间诏请来的名医。

    虽然听了杨仪等人的述说,在心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走进丞相寝帐的时候,不争气的眼泪还是直直地就落下来了。

    印像之中那个飘逸如仙,英挺俊拔的丞相,已然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巨烈的消瘦,让那些盖在身上的被子都瘪瘪地陷着,面上的皮肤惨白得没有一丁点血色。可是,花白的头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那原本好看潇洒的胡须因为面颊的瘦削而显得长了,也多了。

    “丞相。”李福颤颤微微地捧起孔明骨瘦如柴的手,带着哭腔轻唤着。

    孔明睁开眼,仔细地辨认,半晌才看出了李福,看到他右手里托着的圣旨,竟挣扎着想支起身子。

    李福一边轻轻按着他,一边急急地说道,“丞相不要起来,不要起来。”

    可是孔明却示意子安扶起自己,子安忙过来扶抱起孔明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向着李福手中的诏书屈身致意。

    李福忙展开宣读,之后便请人把诏书供在了军帐之中。这才复又坐在了榻前。帮子安安置好孔明。

    “丞相,”李福轻声地说着,“陛下十分惦记丞相的病,这次来,还给丞相带来了名医十位,各种名贵的草药两车,丞相,少时就让他们来看看,丞相一定会康复的。”

    孔明微微地摇着头,“孙德……”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但仍是一字一句地,那里面仍带着宰辅的威严。不由不让人肃然起敬。

    “亮的时候不多了,不要说些无益的话来耽搁时间了……”

    李福低下头,“丞相……”

    “陛下,还好吗?”问这话的时候,孔明闭上了眼睛。扭正了头。

    “陛下一直在惦记着丞相,若不是我等苦苦拦阻,陛下便会亲临五丈原来探视丞相的病情。”

    孔明仍未睁眼,李福不敢出声,半晌,一滴泪从孔明眼角滑下来,“刘威硕的后事……是如何办的?”

    李福心里好像被拧了一下,他只觉得满腹的内疚,丞相带人马出祁山与曹魏对峙,用尽心血,可是,我们这些为官的人,安坐成都,却不能阻止住陛下的荒唐行为,有何脸面来见丞相……他叹了一声,“丞相,陛下对此事,已然深有悔意,刘威硕弃市之后,陛下命人,将他好生安葬了。”

    孔明睁开眼睛,李福颤着手轻轻抹着丞相的泪痕。

    “孙德,去,去请文伟来。”

    少时,费祎急急火火地赶来了,与李福见了礼,坐在孔明榻前的座席上。

    “文伟,孙德,亮时日无多,今日在此,就将军国大事一一说明,你们务要牢记。”

    说此话时,那语气、神情全无半点悲色,费祎、李福拱手细听。

    “亮若不幸,军中大事,全由文伟安排,姜维断后。不可声张,前营为后,后营为前,依次退走。”

    费祎皱着眉头,“丞相,魏将军在前营,为何……不着他断后?”

    孔明笑了,但是笑容里有些无奈,“我若一死,他能听从号令,便与伯约共阻司马追兵,只恐怕……”

    “那么,杨长史?”费祎试探着。

    孔明显然是有些疲惫,他闭着眼睛良久无语,半晌,方徐徐说,“军中失帅,诸事杂沓,此时此刻,是离不得杨威公的……”

    “如若两人再度参商起来,如何是好?”

    孔明睁开眼睛,望着帐顶,喃喃自语着,“若一朝无诸葛亮,那便看他二人的造化吧……”

    “丞相。”费祎有些犹豫,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若是,二人参商,阻碍大军行程呢?”

    孔明望着他,眉锋紧皱,似是在下最后的决心,“各计恩怨,未坏大计,待回朝之后,自有相解之人,若以私乱军者,斩!”

    最后一个字说出来,斩钉截铁。

    费祎与李福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孔明歇息了一会儿,命子安从书箱里取出一个布囊,打开看时,是一卷卷的书册。孔明用手指着,“孙德,这些书册望上呈陛下,其中修政之策,望交与公琰,其余之盟吴、屯田、蜀锦、火井、军械、等卷待陛下亲览后,由公琰审定,着官员办理,亮旧时启用之人,不可轻废。”

    孔明缓着气息,声音颤抖地嘱咐着,生怕遗漏了一丝一毫。

    李福泪眼婆娑地听着,时时会低下头去抹抹眼睛。

    帐子里安静下来了,费祎与李福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何去安慰这即将离去的,却冷静异常的丞相。

    李福忽然想起了什么,为难地俯下身子,“丞相……福昨来之际,陛下特下秘诏,专请丞相裁度。”

    孔明微微地侧过身子望着他,“孙德请讲。”

    “陛下说……丞相有盖世之功,若百年之后,赐丞相陪侍惠陵,以召荣宠。”李福偏过头去不敢看孔明的眼睛,这种话说出口,不知该做何想。

    “惠陵……”孔明的眼睛迷离起来,半晌无语。

    “丞相意下……”

    “亮,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丞相……何出此言?难道,先帝与丞相的知遇之情,不是稀世之有么?”

    孔明的头在枕上轻轻摇着,似是吟哦着什么,李福细细地听来,却闻丞相小声地说道:“相识于山野……相忘于江湖……”

    李福也费祎玩味这句话,又都扭回头看着丞相,此时的孔明面上带着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回告陛下,亮愿归葬定军山,为的是让陛下,不要忘了,长安。”

    //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成都的官道上,这些日子里经常看到骑着马飞驰着的官人进进出出。马的四蹄好像是失了火一般,在路上趟起滚滚的烟尘。路两旁的百姓们总会观望一会儿,隐隐约约地觉得,那飞驰着战马,和远征在外的丞相,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但是关联的是什么,没人想得清,他们只知道,天下没有丞相办不了的事,他们眺望着尘土渐尽,总会相视着会心地笑笑,“我看呐,八成是丞相快打到长安啦!”

    那须发斑白的老者,皱着眉头,拈须摇首,微微沉吟,“为何前些时走的,还有太医院的大夫,那大马车里封的,好像是药材啊……”

    人们又都静了,良久,摇着头,一脸茫然地散了,谁也不想去想那可能会发生的事。

    惠陵深处,刘禅高冠素服,孤零零地对着并不高大的陵丘立着。飒飒秋风吹过柏林,穿过竹丛,哗哗的低唱着,也不时地掀起刘禅的襟摆,飞舞的袍服此刻成了他身上唯一的生动。

    袖子里藏着这些日子里从祁山加急送来的奏报,那是丞相的病情,没有一份是可以让人展颜的内容。刘禅只得被迫接受那几个字,“相父,要走了。”

    突然之间,他觉得宫禁空了,空得他难以忍受,他登上宫里最高的楼台,可以看到宫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是他就觉得,他离那个世界是如此的遥远。蒋公琰几乎是住在了朝房之内,从边关上来的奏章他都会一一细理,上报刘禅,出谋划策,一丝不苟,他的每一个主张都是非常周到,可是刘禅却对这个重臣感到陌生,蒋琬细致的述说时,他竟闭上了双眼,他想像着,身边的是那个着纶巾,挥羽扇,面上总带着澹定微笑的相父。

    他急切地想和诸葛亮在一起,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不能没有相父,季汉不能没有相父。

    他来到惠陵,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先帝要把丞相带走了。他想求求父皇,把丞相留下,哪怕是一年,两年,让他再见一面,让相父住在成都,享受一下天府之国的温馨日子吧。

    “陛下!陛下!!”申屠执着拂尘,脚步匆匆地跑过来了。汗水顺着宫帽流下来,银白的两鬓里都闪着汗光,可是神色里竟带着些喜气。

    刘禅转过身看着他。

    “陛下,找到了,找到了。”申屠气喘着。刘禅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在哪找到的?人呢?”

    “青城山……藏龙洞,”申屠仍缓着气,“太上真人闭关修炼,听了我等之言,特下山相助,此时正在宫中候旨。”

    刘禅的眼睛亮了,好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他不顾申屠喘息未定,大步迈了出去,“走!回宫!”

    章武大殿,刘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不时地扭过头去望望丹陛下鹤发童颜的太上真人。

    “你敢保证,万无一失?”刘禅停下脚凝目而望。

    “请陛下降诏,命阖川道士,从十五日起为丞相开坛借寿,凭我等修为,陛下的圣德,丞相的洪福,上天定可垂赐。”

    刘禅倒退着坐回御座,他咬着唇,“就命你,着办此事,一切用度,皆向寡人索取。”

    太上真人深揖一礼,“请陛下下诏,着人往祁山,将七星命灯安于丞相之前,借寿之期,要使命灯不灭,故贫道还要遣门众,前往护法。”

    刘禅深深地点头,“寡人届时,斋戒熏沐,以助仙长。”

    七星灯送来了,刘禅抚摸着,细细地观看,它像极了那绽开的水芙蓉,六枝小托含苞待放,中间一只大灯碗,是一朵盛开的花,那里,将要亮起丞相的生命之火吗?

    看着太上真人小心地把它装进箱子,刘禅步下座位,走到护送的校尉面前,不知为何,竟然鼻子发酸,他盯住校尉的眼睛,“转告相父,朕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共理季汉,朕还会和他,共伐曹魏,朕,和他一起去取长安……”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校尉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下,涕泣着回答,“臣定会把陛下的话,转告丞相。”

    “不要耽搁了,快走!”

    祁山大营,再不像往日那般整日里会有一队劲兵到魏营前去骂阵了。寨门紧闭,从外面看过去,只会看到门栅前耀眼的弩机,冷气逼人的弓弩,还有那在风中啪啪作响的汉字大旗。

    司马懿在大帐之中徘徊着,屡次着人去打探,总是不明原因,诸葛亮在搞什么鬼。

    每一次顶盔贯甲,却总会垂头丧气地坐回原处,上方谷的那把大火,真的是触目惊心,他抚着手上被烧的一块伤疤,心有余悸地笑笑,挥挥手,告诉中军,“坚守不出!”

    月亮悄悄地向西滑去,晨曦再一次来到了五丈原上。

    子安照例跪在孔明的榻前,细心地为他梳头,净面,虽然,丞相还在昏迷之中。他最清楚,先生是个极爱整洁的人,他甚至容不得身上有一丝褶皱,总会极细致的理好。那把扇子,总是那么白,先生一有时间,就会精心地用帕子擦拭,那专注的神情,真是毫不逊于处理军国大事时的样子。

    孔明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可是子安倒觉得有点欣慰,这样总比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痛要幸福多了吧,他这是把这半生该睡没有睡的觉,都在这几天补上了,可是这短短的几天,哪里就能补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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