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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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街-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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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的魏碑把煤矿公司的名字一挥而就,让六个大字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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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4)
国泰煤矿公司的成立庆典引得半个镇子的人跑来看热闹。两天后,广裕煤矿公司的成立庆典也热闹非凡。可是,在平心煤矿公司基础上筹建起来的官督民办的拥有一百万元资本的中兴煤矿公司宣告成立时,场面却出乎意料地冷清,吴浩宇把一挂短得可怜的爆竹往空中一抛,伴随着一阵短暂、稀疏的爆竹声,雍阳地方实力最为强大的一家煤矿公司便莫明其妙地成立了。吴浩宇惜财如命的样子与往日挥金如土的表现判若两人,失望而归的人们不禁抱怨那场牢狱之灾改变了他的性情。

  宗雪竹同样也没有参加中兴煤矿公司的成立庆典仪式。不过,庆典仪式草草结束后,作为吴浩宇邀请的客人,他却准时出现在了长庆楼。吴浩宇只邀请了四个客人,除了宗雪竹,还有胡石玉、吕云逸和朱洛甫。胡石玉是特意从省城赶来参加中兴煤矿公司的成立庆典仪式的。酒宴即将结束时,吴浩宇突然向胡石玉提了一个问题:大清帝国有没有象征国家形象的国旗。

  “有啊!那也叫官旗。”

  “官旗什么样?”

  “五色旗嘛。”

  “哪五种颜色?”

  在座的人居然都不能准确无误地回答吴浩宇的最后一个问题。胡石玉、宗雪竹、吕云逸和朱洛甫,虽然都勉强说出了官旗的尺寸及其官旗上的五种颜色,却对五种颜色的排列顺序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最后,宗雪竹用一句轻松幽默的话一言以蔽之,这场谁也不占上风的争论才算是偃旗息鼓。

  “只要别叫我族错认了祖宗,那就是国旗!”

  当人们还在惊叹吴浩宇性情上的深刻变化时,中兴煤矿公司门前一块特意留出来的空地上,一根显然从福记公司仿制而来的但要比福记公司高出一大截的旗杆上,一面金碧辉煌的黄龙旗冉冉升上刮着劲风的高空,与沃克尔大街西街口外沃克尔厂门前的英国国旗遥遥相对,仿佛两个狭路相逢的冤家对头。这一情景又出乎人们的意料,人们惊疑之下议论纷纷。跑来看热闹的宗四仰了半天脑袋才看见黄龙旗上确有一条威风凛凛的黄龙。但他对别人的大惊小怪却很不以为然,坚信吴浩宇纵有一百双神眼也不敢以真龙天子自居,把皇帝出游天下的旗帜明目张胆地竖立在一个凡夫俗子的头顶,因而认为这面旗帜一定另有用途。所以,一回到家里,他就问宗雪竹,绣着一条黄龙的旗帜是一面什么旗帜。宗雪竹正坐在书桌前写着文章,回答他的问题时,连头都没抬。

  “应该算是国旗吧。”

  “国旗?”宗四忽然想起去年的今天是吴浩宇和朱洛甫出狱的日子,于是又说,“敢情大难不死,他还感激朝廷呢!”

  这时,天气已经很热了; 再往后越来越热。秋天到来时,人们才稍稍感受到一丝丝凉意。熬过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又度过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天气开始转暖的时候,宗四突然发现,中兴公司门前的黄龙旗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旗杆犹如一根丧棍,兀立于初暖乍寒的冷风里。半年后,当一面五色斑斓的旗帜出现在旗杆的顶端时,他又来到了书房。宗雪竹正趴在书桌上读着弟弟自去年秋天以来从汉口寄来的第九封信。他又问宗雪竹,由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染成的五色旗是一面什么旗帜。宗雪竹依旧没有抬头,但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却叫他半天不敢说话,直怀疑宗雪竹又要拿他充满想象却经常误入歧途的头脑开玩笑。因为自去年秋天以来,宗雪竹时而焦虑不安,时而高高兴兴,焦虑不安的时候就谁也不理,高高兴兴的时候就拿他开开玩笑,害得他明明已经弄明白一壶凉水一旦被烧得热浪滚滚,其蒸汽不但可以驱动火车,而且还可以驱动太行山的道理,却始终没敢把这一发现说出口。

  “国旗。”宗雪竹答道。

  “国……”宗四发现宗雪竹专心读信的样子不像是戏弄自己,就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真是国旗?!哪一国的国旗?”

  “*。”

  “*!”他惊叫起来,“*是哪一国?!”

  “中国。”

  “嘿!不还是中国嘛,吓我一跳。”他刚放下心来,突然觉得不对劲儿,脸色大变,连嘴唇都哆嗦起来了。“我是说……黄龙旗……朝、朝廷干什么去了?”

  “回老家去了。”

  “唔……”

  宗雪竹回答他的问题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弟弟的第九封信。宗四唔了一声就又放下心来,觉得朝廷回老家祭祭祖坟串串亲戚是人之常情,而且,朝廷回老家的这段时间里,暂由一班人马用代理的旗号理理朝政也无可非议,自己大可不必为这点小事担惊受怕。过了一会儿,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天翻地覆的大事,他又一次稀里糊涂地误导了自己。

  “朝廷回的是它出生前的老家?”他惊恐不安地说,“回娘肚子里去啦?朝廷完蛋啦?”

  大清王朝早在去年秋天就名存实亡了。正是从那时起,宗雪岩开始接二连三地往老家写信。他明知雍阳不再闭塞,却还是把自己的耳闻目睹尽可能详尽地写入信中,什么武昌起义突如其来啦,湖北成立军政府啦,冯国璋用火攻的方法击溃民军啦,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啦,孤独无助的宣统皇帝宣布退位啦,袁世凯平息北京兵变啦,临时参议院从南京迁往北京啦……从第一封到第九封信,总有一个或两个完全相同的事件被他重复着,似乎突如其来的天下巨变把善于审时度势的成功商人也搞得晕头转向了。读着弟弟的第九封信,宗雪竹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是王月波。 。 想看书来

第十一章(5)
王月波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革命党人。当局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刚刚在高等学堂秘密组建了一个旨在颠覆大清王朝的的学术研究会。当局发现,留学日本期间,他不和革命党人公开往来确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但他以化名为掩护,经常在梁启超的《新民丛报》发表抨击满人政治的文章,同时还和革命党人互通书信,却是任何人都不易察觉的秘密。当局为此发出了逮捕令。可是,一队官兵冲进高等学堂之前,他就在学生的掩护下逃离了省城。当局又立刻发出了通缉令。他从省城逃到郑州,又从郑州逃到天津。一个月后,宗雪竹在家里收到的一封信就来自天津,信中说他躲在意大利租界,叫恩师不要担心他的安全。两个月后,从天津返回雍阳收购怀药的范嘉言带来了他的消息,说他一度秘密离开过天津,之所以走到半道又折了回去,那是因为发生在省城的武装起义在他离开天津不久就惨遭失败了。半年后,他又寄来一封信。不过,这封信的邮寄地址已不是天津,而是北京。他在信中说,辛亥革命以微不足道的代价结束了中国沿袭了两千年之久的封建统治历史,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革命;辛亥革命的胜利,与其归功于孙中山,不如归功于兵不血刃便逼迫宣统皇帝退位从而使整个国家免受战火涂炭的袁世凯。

  这一时期,他几乎每天都要出席一次宴会,因而结交了很多朋友,其中既有俨然开国元勋的军人,也有*倜傥的文人,甚至还有权贵子弟。他结识了袁世凯的儿子袁克文,时隔不久又通过袁克文结识了袁克文的哥哥袁克定,然而和他最终结为金兰兄弟的却不是首先和他建立友谊的袁克文,却是彼此相见恨晚的袁克定。经袁克定推荐,袁世凯接见了他。受袁世凯的委托,宣统皇帝宣布退位的第三天,他离开寒冷的北京,去了更加寒冷的奉天,拜访了张作霖将军。袁世凯送给张作霖的是一堆礼品,他送给张作霖的则是一堆知心话。就这样,他又和张作霖结成了金兰兄弟。从奉天回到北京,他加入了统一党。作为统一党的干事,他起初获得的分工是主管党的财政工作,现在负责的是党的交际工作。他在信中说,统一党的党员几乎都是社会名流,他们群而结党的目的是为了推动共和政治,实现全国的统一。

  但宗雪岩却在自己的第九封信里忧心忡忡地说,没有皇上的天下没准儿就是一个四分五裂、乱成一团的天下,不管是这个党还是那个派,如若人心不古,谁也别想轻而易举地一统天下。

  读完弟弟的第九封信,宗雪竹才把目光投向宗四。宗四眉头紧锁,又陷入了冥思苦想的泥淖。他对满清王朝莫明其妙的倾覆百思不得其解,那样子就像是遇到了一个无法破解的谜团。

  “民国的皇上是谁?”宗四说,“莫非时光倒转,天下又成了朱元璋的天下?”

  “既为民国,”宗雪竹说,“哪还有皇上。”

  “没有皇上?!”宗四吃惊地说,“没有皇上的日子可怎么过?”

  “是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宗雪竹说,“那武昌起义倒是大刀阔斧,本钱确也微不足道,但能否一劳永逸,恐怕就不由自主了。不过这日子嘛,该往前过的,就往前过。”

  时隔不久,伴随着大女儿、二女儿双双远嫁省城,宗雪竹做了一件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亲手剪掉了自己的辫子。没有了辫子的他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家里所有的男人都窃笑不已。可是,刚刚笑过,他们就无一幸免地在他的监视下拿起了剪刀。与此同时,小学堂的学生们也都剪去了辫子,他们相互取笑的声音响彻了校园。

  这时,宗雪竹突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披头散发的模样把街坊邻居都吓得愣住了。但他毫不理会他们的神情。

  “你们要剪去的不只是丑陋的辫子,”他就此开始走街串巷时,这句震撼人心的话如影随形,“你们要剪去的还是我族的耻辱!”

  诸如此类有助于移风易俗的事情,很快便在男人中间形成了一种很受欢迎的时尚,但在女人那里却处处碰壁,就连他的小女儿连哭带喊的缠足之苦,由于遭到母亲和妻子们寻死觅活的反对,他终于隐忍不语,宁肯叫小女儿怨他心狠,也不愿母亲骂他不孝。

  让小女儿宗怀玉放足的事情被束之高阁不久,让宗怀元只身一人去省城求学的决定却得到了母亲和妻子们含泪不语的默许。但在族人眼里,无论让女儿放足或让儿子离家求学,却是一个书香世家无人企及的高瞻远瞩,如果不经过长时间的潜移默化,任何一个族人都难以效仿。可是,当许清远告诉他,政府颁布的教育法规明文废除传统教育的必修课即读经科时,他却皱起了眉头,似乎并非所有的东西都应当弃旧图新。他只同意在雍阳小学堂增设图画课和手工课。至于读经科,由于他只字不提,许清远就不敢擅自废除。

第十一章(6)
夏天到来前,弟弟又一连寄来了三封信,不厌其烦地向他讲着无商不活、无商不富的道理。他终于向弟弟承认目前的雍阳镇依然充满商机而族人视而不见分明是坐失良机这一事实并据此作出经商的决定时,村子里突然发生了一个不幸事件。这个不幸事件虽对他的决定毫无影响,却延宕了他实施这个决定的时间。

  那是发生在族人宗福祥家里的不幸事件。先是宗福祥招赘入户的女婿李虎头在沃克尔厂的井下遇难,接着是宗福祥的独生女儿春花在黄土沟里丧命,一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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