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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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旧事-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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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不比陆上。贼船泛海而来,飘忽不定。起先,或只有闽粤遭祸,然,海患若起,定会波及江南,牵累辽局。圣上即要我入阁,国事不可不慎!闽省不可不防!等轩的任期便要到了,东南须得一个干练的人。你在地方日久,是实在历练过的。你去福建,我才放心呐!”

  此时,叶向高的来意,南居益已完全明白了。大雪天里,叶向高为了此事专门来找他,可见极为重视。他即开了口,南居益自知是不能不去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原没有可说的,这也是阁老高看学生。

  阁老高瞻远瞩,为国谋划,此乃皇明的福分。只是,阁老方才也说,平息海患,需要修船铸炮,需要钱粮。只是,朝廷的钱粮,如今皆在了辽东。阁老自然是看到海事要紧,然,朝堂诸公,又有几人看到?朝廷拿不出这些钱粮来,学生去了,又能有何作为?还望阁老指点迷津。”

  南居益没有推辞,叶向高便微微一笑,道:“呵呵。二太,你只要愿去,其余诸事,老夫自会为你备办妥当。”

  “不知阁老如何计较?”

  “西夷泛海而来,贼必不多!以等轩的奏疏来看,红毛此来十余船,贼众不过一二千。这是指挥王梦熊,亲赴澎湖探明了的,料来不差。以此数计之,我兴兵###,用兵一二万,大船一百号足以,费不了许多钱粮。与辽东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辽东辽西损失殆尽,京东仅余关门一线。兵不练,器不备,贸然出击,是自寻死路。经略辽局,必先议守,稳住根本然后可以战,再徐图恢复。

  惴阳素来知兵,他看了过往的战报,知奴长于野战却拙于攻坚。故,惴阳定计沿边墙①固守,以稳住根本。为了巩固关门,朝廷已筹备将近一载。徐元扈②一直说,红夷炮可用。红夷炮素有威名,惴阳与老夫皆以可为得言。现已着手,从香山澳联络购炮之事,不日,便会有咨询传来。

  辽东以守为重,此后两岁,朝廷均不在辽东大举用兵。熊廷弼南撤之时,辽西各城已付之一炬,军民尽数入关。今,奴若孤军远来,必难久持。我只把守关门,不使其越雷池一步,待粮尽,奴必自退。

  此乃惴阳与老夫议定的方略。只要稳住辽局,这一两岁,朝廷便可以挤出一些钱粮,拨往福建。再从广东、浙江,抽调水师精锐赴闽,供你战守之用。”

  南居益在地方经理数十年,这还是头一次参与国家机务。他也看得出来,福建之事,若办得好了,可以青史留名。叶向高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他是两朝老臣,孙承宗惴阳是帝师。有叶、孙两人在朝中呼应,南居益自问做事不必畏首畏尾。若能放开来做,事情或有可为。

  “阁老深谋远虑。有您在朝中,国事必有可为!只是,学生还有一处忧虑,望阁老指点一二。”

  南居益此话虽有恭维之嫌,却说得叶向高十分受用,但见他摆手道:“说!”

  “照阁老所言,福建之事,宜速不宜迟。又似乎,红毛势大,仍需妥当谋划。可惜,学生未曾领兵,且不晓海事,空有报国之心,又怕误了大事!故,学生以为,为天下计,福建之事还需阁老谋划。学生愿做阁老麾下一卒,为圣上分忧,朝廷分忧,为阁老分忧!” 

  “嗯,二太也是说道紧要之处了。你是巡抚,要紧的是居中调度,约束将领,振奋士气。至于出海作战,自有武将们费心。惴阳曾多次提到重将权,老夫以为此言不差。用于海事,这更是关系成败的精要所在。

  海上不比陆上,风高浪急。发船出洋,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海上用兵,不但要船炮精良,士卒精炼,统兵之将,更要识风信,懂海潮,知进退。故海上用兵,选将是重中之重。

  你生长于内地,自然不懂这些。老夫远在京师,亦不能尽知闽海之事。所以,具体行军作战,二太务要多听将领们的意见。用什么船,用多少兵,何时战,何时守,如何战,如何守,大可以放手让将领们斟酌。”

  “阁老教训的是,为帅者,重在择人,却不知有何人可用?”

  “福建的南路副总兵张嘉策,中军守备王梦熊,均为可用能战之人。张嘉策原要调任徐州,今,内阁已发文将他留下。为防万一,我再举一人,定能堪大用,助二太一臂之力。”

  “不知是何人?”

  “俞虚江之子俞咨皋!”

  ──────────────

  ① 边墙,既长城。长城乃明朝北疆之界,东起鸭绿水,西至嘉峪关。由辽东至嘉峪关,共设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山西﹑固原九镇,号九边,时人称长城为边墙。

  ② 徐元扈,既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明松江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通天文、历算,习火器,并入天主教,与意大利人利玛窦研讨西学,多有建树,有《徐氏庖言》、《诗经六帖》、《农政全书》、《崇祯历书》、《几何原本》、《泰西水法》作传世。萨尔浒败后,徐光启上疏,自请往通州练兵,后力请铸红夷炮御敌。

  ──────────────

  俞虚江便是俞大猷。

  俞大猷是福建晋江人,字志辅,号虚江。俞大猷出身世袭百户,军人世家。嘉靖十四年,俞大猷中武举,授千户,守御金门。后来,嘉靖二十八年,朱纨巡视福建,俞大猷被荐为备倭都指挥,由此出头。三十一年,他移师浙东以后,开始了他轰轰烈烈的一生。

  俞大猷平倭寇,剿海盗,连横行一时的徐海、陈东都败在他手。俞大猷一身戎马,为将廉,善用兵,驭下有恩,数建大功。他麾下的俞家军,与戚继光的戚家军,同为东海两支劲旅。俞大猷本人,亦同戚继光被时人称作“俞龙戚虎”。而俞家军在水师的造诣上,比戚家军则更胜一筹。

  同样作为抗倭名将,戚继光著有《练兵实纪》《纪效新书》等作,俞大猷也有《正气堂集》等书传世。其中,俞大猷有关海战的总结,更是千古华夏第一家,戚继光亦难望之项背!

  所谓虎父无犬子。作为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虽免不得受到父亲的余荫,但他本人家学渊源,治军颇有乃父遗风,于用兵一徒,亦造诣颇深。

  至天启三年正月,俞大猷早已作古四十有三年,俞咨皋亦垂垂暮年。他的父亲俞大猷,在官场上便不甚得意,俞咨皋的这几十年来,走得也是不顺。俞大猷的一生,过于辉煌,使得俞咨皋常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他有心做出一番事迹,奈何倭乱平息已久,而辽东虽有战事,但俞家以水师见长,在辽东少有用武之地。如今,俞咨皋却是在广东做个太平官。

  俞咨皋年过花甲,的他怀抱手炉,遥望蓝天,在心理默默地念道。太平,是武将的坟墓!只有战争,才是武将的归宿。

  “老爷,姑爷到了。”

  老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俞咨皋的感慨。他轻轻地说道:“嗯!让他进来。”

  进门来的,却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此人姓吴,名淳夫,号犹三。他也是晋江人,万历三十八年的时候中的进士。入仕之后,吴淳夫先到余姚做县令,接着升任陕西佥事。结果,去年他为人弹劾,罢官归乡,在家闲了一年。此时,吴淳夫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俞咨皋的女婿。

  吴淳夫跟着管家,迈步来在俞咨皋的面前,行了大礼。

  按说吴淳夫比俞咨皋年轻许多,可是,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俞咨皋年近古稀,却因为常年练武不辍,身子十分硬朗。此时,他两人坐在一处,反倒显得吴淳夫要老态一些。俞咨皋双膝微张,大马金刀地坐着,中气十足地向吴淳夫说:“贤婿,闻说你近来要往京师走一遭,可有此事?”

  吴淳夫如实回答,道:“回老泰山的话,确有此事!”

  “嗯。去走走门路也好,在家呆着,是无人会想起你来的。”

  “老泰山教训的是,小婿也是此意。”

  俞咨皋摩挲着手炉,问道:“想好拜谁家的门路没有?”

  “不瞒老泰山,小婿只是觉着,枯坐家中不是办法,是以,有心去京师瞧瞧。至于投谁的门路,小婿一时还没有定计。”吴淳夫说着,偷眼瞄了俞咨皋一眼。这大明朝的读书人,有不少读迂了。不过,借儒学为晋身之阶,却并不刻板的,也是大有人在。

  这吴淳夫,便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想着进京跑官。眼前这个岳父老泰山,吴淳夫还是知道的,那可是个有主意的主。

  俞家虽是军户世家,却与一般的军户颇有不同。俞家的先祖,是跟随太祖皇帝,打下大明江山的功勋。后来,授命到福建戍守,编在军户。但是,俞咨皋的父亲俞大猷,却非不一般的莽汉。早年,俞大猷却是个儒生,只因家道中落,才弃儒从武。但是,俞大猷自幼读书,学理上却是颇有造诣。所以,后来俞大猷才能成为文武兼备之才。

  有如此家学渊源,眼前这位岳父泰山,免不得受到父亲俞大猷的熏陶,自幼也是累牍不倦。是以,在吴淳夫看来,这个老泰山与一般武夫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俞咨皋即熟读诗书经典,同时又深谙兵法奇诡变换之道,肚子里的主意可是极正的。吴淳夫在官场上,也混了不少时候。要他来说,若非种种原因,导致他这个老泰山时运不济,这个老头,怎么也不会在广东投闲置散。

  因此,吴淳夫在家正准备北上,却一听到老泰山召唤,他便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日夜兼程赶了过来。这一路上,吴淳夫可是没少动心思,揣测老泰山的用意。只可惜,他想来想去,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听俞咨皋提到上京的事情,吴淳夫倒是心里有个几分计较。于是,他说完了上面的话,便静静等着老泰山开口。

  俞咨皋听了吴淳夫所言,沉思了片刻,道:“去岁年中,红毛跑来香山澳闹事,结果被佛郎机打退了。后来,老夫却听说,红毛跑去了福建作乱,还占了澎湖。近来,广东这面也四处传闻。说是,红毛断了海路,吓得那些商家们,都不敢出海了。红毛犯边,不是小事,只是军报里看得笼统。你在福建,且说说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吴淳夫心说,俞咨皋肯定不是无故发问。于是,他将自己在家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给俞咨皋说了一趟。他边说边观察俞咨皋的表情,吴淳夫揣测,这老头想必关心不久前的那场海战,所以,他特意将其所知,详细说了一遍。

  吴淳夫猜得不错,俞咨皋最为关心的,确实是那场海战。从福建来的军报,俞咨皋已看了无数回,心中也已有了几分计较。现在,他又听了吴淳夫的一些描述,便更是明了了几分。俞咨皋听完吴淳夫的描述,便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来,道:“这里有一封书子,你且看看。”

  俞咨皋拿出这封书子,吴淳夫心知,要紧的戏码来了。他赶忙毕恭毕敬地接过了书子,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趟。

  这是一封私信,可是寥寥数语过后,吴淳夫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待看到落款,吴淳夫却已有些心潮澎湃了!这是叶向高写给俞咨皋的私信。叶向高在信中,十分忧虑地提到了福建战局,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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