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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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旧事-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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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居益话一出口,叶向高果然直起了身子。他的目光,在南居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叶向高从怀里取出一叠纸,递在南居益眼前,道:“这是方才从兵部誊来的一份奏疏,二太,你看看吧!”

  南居益几乎可以肯定这是辽东来的,心中又胡思乱想起来,他同叶向高并无深交,自己又非有司官员,叶向高何故将辽东来的奏疏拿给他看,于情理不通。难道叶向高果然要他带兵?南居益掂量再三,伸出了手去,却又没有接。

  叶向高见状,并不勉强于他,将那疏放在桌子上,另起话头,道:“二太进京已有数月了吧,朝中的传闻,想必你也听到一些?”

  “不知台山先生所指……

  “二太果然没有听到一些风声?”叶向高反问了一句,看南居益一脸茫然,续道:“圣上,要老夫入阁,已经议定了,圣谕不日便至。咳,老夫本已无心政事。然,君父之命不可违。如此,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国事败坏至此,如今,也只好早作打算。二太,这些年,你在地方,颇有善政,堪当大任。调入太仆寺,本来也是要外放的。今日,老夫为国事而来,还望二太以国事为重,莫要推阻啊!”

  “学生愚钝,还请阁老明言。”

  叶向入阁已成定局,南居益连忙改了称呼,却在心中猜测,新任首接是谁。若论资历,叶向高做首接自不为过,只是还有一个孙承宗在。孙承宗是十分干练之人,又是帝师出身,虽然现在去关门督师,但是也难说,会有什么变数。当然,南居益也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地位,首接的去留,与自己无干。他不过是个闲职,谁做首接,也犯不着来拉拢自己。

  看南居益沉默不语,叶向高点了点那几页纸,道:“这是等轩,最近发来的奏疏,你看看吧。”

  此言一出,南居益却更摸不到东南西北了。叶向高刚才提到辽东,他本以为叶向高想让他去辽东做事,却怎么转到了商周作商等轩的头上?商等轩不是福建巡抚么!叶向高这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可把南居益彻底搞糊涂了。

  叶向高已经第二次要他看这份奏疏,南居益想了想,硬着头皮将之取来,却见道:

  ……红夷自六月入我彭湖,专人求市,辞尚恭顺。及见所请不允,突驾五舟犯我六敖。六敖逼近漳浦,势甚岌岌……

  该道程再伊、副总兵张嘉策多方捍御。把总刘英用计沈其一艇,俘斩十余名。贼遂不敢复窥铜山,放舟外洋,抛泊旧浯屿。此地离中左所仅一潮之水。中左所为同安、海澄门户,洋商聚集于海澄,夷人垂涎。又因奸民勾引,蓄谋并力,遂犯中左,盘据内港,无日不搏战。又登岸攻古浪屿,烧洋商黄金房屋船只。已遂入泊圭屿,直窥海澄。我兵内外夹攻,夷惊扰而逃。已复入厦门,入曾家澳,皆实时堵截,颇被官兵杀伤。进无所掠,退无所冀,于是遣人请罪,仍复求市。

  盖虽无内地互市之例,而闽商给引贩咬留吧者,原未尝不与该夷交易。今计止遵旧例,给发前引原贩彼地旧商,仍往咬留吧市贩,不许在我内地另开互市之名,谕令速离彭湖,扬帆归国。如彼必以候信为辞,亦须退出海外别港以候。但不系我汛守之地,听其择便抛泊。惟严防要害,内固吾圉,仿北地清野之法,收敛人畜,伺其侵犯,或乘下艇,或诱登岸,以计擒之。如彼奉约无扰,我但治以不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升官,开战☉第二十回
这是商周祚递来的一份奏疏。主要内容说的,便是红毛寇边,及不久前,中左城外的一场海战。疏中的内容,不免于事实有所出入,但大体情况,商周祚也是说明白了。只是,南居益不习海事,看得有些茫然。南居益面有难色,他看了看叶向高,最终还是将这份奏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迟疑道:“这是……

  叶向高静静地搭手取暖,待南居益看完了,方道:“这是等轩,最近上的一道疏。之前,还有一些,这回没有拿来。二太,你观此文有何计较?”

  六七月间红毛犯边,至今已大半年光景,朝内早已收到了福建发来的消息。南居益虽然是个闲散官员,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南居益心说,叶向高是福建人,红毛在福建作乱,叶向高有所感触,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叶向高尚未正式入阁,便拿出这份奏疏来给自己看,却是何用意?

  南居益想了想,道:“红毛犯边的事,学生倒有所耳闻。前几日,等轩不是才上了一封捷报……

  叶向高摆摆手,没有让南居益继续说下去,他轻叹道:“老夫便知道,二太定要这般说的。嘿嘿,朝堂诸公,亦皆与二太想到一起去喽。”叶向高见南居益口中有言,连忙制止了他,又道:“咳,在其位,谋其政!圣上既委我以国事,我也只好为国谋划一二啦。

  不错,朝廷当下的大局,在辽东,这是毋庸置疑的。自万历年,土酋努尔哈赤造反以来,朝廷在辽东,是一败再败。关门震动!京师震动!天下震动!然,辽事虽急,却是癣疾之患。土蛮有多少兵?有多少民?辽局的败坏,全在用人不当,以致进退失据,为奴所乘罢了。如今,惴阳已经入阁,并兼了大司马一职。他素来知兵,又兼帝师出身,有他在,辽局已不足为虑……

  说道辽东,时下土蛮闹得凶,叫朝廷寝食难安,却也极少有人会认为,土蛮能够威胁皇明社稷。至多,不过是鞑靼、瓦剌一般的边患罢了。南居益也是这份心思。现在,他总算跟上了叶向高的步伐,只是没有想到,叶向高竟将辽事说得如此轻松。

  又听叶向高说:“不过,病来如山倒,病退如抽丝。辽局混乱如斯,已非一二日,便能乾坤倒转的。是以,我们仍需做长久的打算。

  自古用兵,首在粮饷。辽事,亦未能外。这么说吧,如今的局面,是战在辽东,饷在东南。辽局,非朝夕可定,东南,便更加紧要。我朝,历来有苏松财赋半天下之说。此言虽不免夸张,却也相去不远。所有人盯着辽局,却都忘了东南。哼,也是倭乱平息已久,好了疮疤忘了痛啊!”

  南居益的心思,跟着叶向高,一忽儿辽东,一忽儿福建,这回又扯到了江南。他朦朦胧胧,似乎想到叶向高的心思,却又似雾里看花,总瞧不真切。叶向高见状,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随手画了几笔,笔划着说道:“此处是江南,这是福建。不知二太是否看到,福建与江南,虽隔着一个浙江,却均与大海相接。闽省虽远,但海患一起,必会波及东南。若江南遭殃,哼哼,辽东也不要打了。你明白了么?”

  “阁老是……担心东南会乱?”南居益倒是知道叶向高是福建人,京城里福州、福清两处会馆,都是叶向高辟出自家宅院办的,会馆正堂的一副对联,“万里海天臣子,一堂桑梓弟兄”,也是叶向高亲笔所题。从此处说,闽省迭遭海患,叶向高多些关心,合情合理,但是否如此严重,南居益却不知道了。

  叶向高猜到他的心思,道:“二太,你家在陕西,又一直在山西做官,还看不到海患的可怕。我却是经历过倭乱的,海患若起……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但见叶向高一脸怅然之色,好半天才又道:“我是闽人,闽省海患,由来已久。早年,倭乱二百载,直到嘉靖朝才渐渐平息下去。倭乱最烈之时,沿海各地,如粤、闽、浙、南直、山东、乃至辽东,皆为之害。你或不知,倭寇甚至一度打到了金陵城下。

  莫小看了海匪!其人数不多,然,海患最为可怕之处,在于剿讨不易。沿海各地,处处与海相接,陆上设防,是防不胜防,必出外洋剿灭。而海天茫茫,贼人往来无踪。天朝南北,数万里海疆,海外岛礁无数。一旦海患闹大,朝廷纵然劳师糜饷,一时间,也难见成效。嘉靖朝,纵然有俞龙戚虎这般名将,也不过大体肃清海患,直至万历沈有容三度东征,才将澎湖、东番之倭巢捣毁。”

  叶向高说着,不免有些孤独之感。他默默想了一阵,又道:“等轩的话,旁人看不透,我却是明白的!泰西夷船,东来已近百年。然,嘉靖以后,夷船至多游弋外洋,如这般闯入中左放炮,却从未有过。故,不论他是报捷,抑或如何,此事皆非同小可。

  你看,此仗是在中左打的。可是,你再看前头,‘红夷自六月入我彭湖’,这是何意?西夷求市,自正德始。当年,佛郎机屡犯边陲,直到落居香山澳,方始作罢。红毛欲从佛郎机故事,亦非一日两日了。香山澳事,决不能重演。然,若是以为红毛好欺,却是大错特错。

  若红毛甘于咬留吧①互市,又何必来犯?既来,又岂是容易退的!澎湖远居海中,守备不易,历为海贼啸聚之所。倭乱东南,便每以之为巢穴。如今,虽设有汛兵,却非常驻,仍有半岁无防。此次红毛犯边,正是在汛兵撤回之时。

  万历以后,海防空疏,边备不修久矣!福建水师,在漳、泉一带,或者可以抵挡一阵。然澎岛远在海中,要驱逐却不容易!万历三十二年,红毛曾犯澎岛,意图占据,后为沈有容所逐。此番,只怕是故技重施!若红毛所求不得,立足于澎岛,在东南作乱。一旦成势,只怕又是一场海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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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咬留吧,既巴达维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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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叶向高的身份、资历,这席话说了出来,南居益自然是无法反驳的,何况叶向高本来就是福建人,通晓海事更非南居益所能比的。另一方面,倭乱为祸二百年,对于大明朝来说,教训也是十分惨痛,南居益纵然身在内陆,对倭乱的可怕多少也是有些认识。

  叶向高以倭乱举例道出海患的可怕,又说的这样透彻,南居益怎也听出来此中的利害,不禁动容道:“阁老所言,令学生茅塞顿开。这东南是万万乱不得的,只是等轩素来干练,在福建任上已逾两载,也应该知道此中的利害罢,他奏疏上这样说得含糊,却又是何意?”

  “咳!等轩是难得的干练之才,在福建任上又呆了两岁,岂能不知海患的可怕,不知红毛须早早驱退?他是力有未逮!”

  “阁老的意思是说……

  “红毛,海外杂种。其性贪而凶残,不以兵威迫之,必不自退。然,朝廷上下,只见辽东,却谁看到福建了?”

  叶向高说到这里,不禁愤愤道:“其实海上之事,往往比陆上的事简单。驱逐红毛,无非修船造炮,选练士卒,再择良将一二即可。

  等轩知道,朝廷的大局在辽东,东南不能乱。然,修船铸炮,选练士卒,皆需钱粮。近来几岁,福建小灾不断。前不久,等轩才上疏,请免了数州县的税银。如今,福建已拿不出钱粮来了。

  朝廷只顾着辽东,却哪里给福建拨去一文银子?等轩手里没有钱粮,又有什么办法?他能守住漳、泉不失,已是尽了全力了。所以,他只好报喜不报忧。可是,拖得久了,万一拖出变故来……防微杜渐,防微杜渐呐!

  海上不比陆上。贼船泛海而来,飘忽不定。起先,或只有闽粤遭祸,然,海患若起,定会波及江南,牵累辽局。圣上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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