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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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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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伯英掩饰得很好,却也有点一反常态,没有收拢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连领带都忘了取下来,就急急出了办公室。走在外廊上,热气袭来,武伯英脚步不停,边走边脱下西服,搭在左臂上。下楼梯时有同仁笑嘻嘻打招呼,他随口无心地应声,出了楼门直奔东偏门而去。
  胡汉良拉开了一楼米部长办公室的门,齐北走了出来,米部长紧跟着送出来。齐北还是那副寒冷的表情,头都不回,左手稍向后撇,有力地下压了一下:“留步。”
  米部长不由得听从了指挥,止步办公室门口,笑着说:“慢走,慢走。”
  胡汉良放开门扇赶紧跟上,亦步亦趋的样子。二人走了一会儿,齐北看着东侧门突然停下脚步,站在树阴里,轻声问:“那个人是不是武伯英?”
  胡汉良拧眉细瞧:“巡座好眼力,见了一次的人,印象都如此深刻。”
  齐北撇嘴:“是,还是不是?”
  胡汉良被弄得非常窘迫:“是。”
  “他去干什么?”
  胡汉良这次学乖了:“不知道。”
  武伯英左臂搭着西装,出侧门上了竹笆市,随即左拐消失不见。
  齐北一直盯着武伯英的背影,直到消失,转头问胡汉良:“听说党部的人,都叫你胡处长?”
  胡汉良羞愧难当:“他们瞎叫的。”
  “那我,就提拔你做处长。”
  胡汉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双脚并拢一个立正,前鞠后躬:“多谢巡座栽培!”
  “知道我为什么升你吗?”
  胡汉良不敢吭声。
  齐北眼睛扫了扫满院的房屋,自问自答:“因为你是我目前唯一信任的人。”
  胡汉良紧跟答应:“是。”
  “我要让你成为党部人见人怕的人。不,我要让调查处,调查处所有的人,成为西安城内人见人怕的人。”
  胡汉良欣喜道:“鞍前马后,一切听从巡座安排!”
  齐北撇了下嘴,抬头看着树冠,浓密的树叶里夹杂着一爪爪的青果,如同青涩的葡萄幼果,随着微风隐约闪现。
  “这是什么树?”
  胡汉良抬头看了一眼:“回巡座,楝子树。”
  “知道为什么要在官学前种这棵树吗?”齐北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或许知他根本不懂,“武死战,文死谏。这个楝树的楝字,和谏字非常相近。楝籽可以入药,味道很苦。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派你来西安有三个年头了吧,怎么没有一点长进,一介武夫。”
  胡汉良非常惶恐:“属下该死。”
  “不至于这么严重。”齐北鼻子里冷哼一声,“不要瞧不起读书人,因为我,就是一个读书人。”
  武伯英没有叫洋车,从竹笆市一直向北,穿过鼓楼出了北院门,转而向东经过旧巡抚衙门,到西华门才拐上北大街,急急朝后宰门的家中走去。
  后宰门有门之名却无门之实,不过是北大街上的一个十字路口。
  明朝重修长安城墙,取西方安定之意改城名为西安,城墙完全围绕防御战略体系构建,四面仅各开一门,不像唐时长安十门之通达。东面长乐门,南面永宁门,西面安定门,北面安远门,虽失却了唐都长安的恢宏大气,却有了重镇西安的固若金汤。
  清军入关后,满汉分离,派驻西安的旗人在城内又筑满城,形成一个城中城。满城东、北两面依托西安城墙,南面、西面筑了两道新墙,南墙立在东大街上,西墙立在北大街上,圈住了西安城东北部,钟楼变成了满城西南角的敌楼。

《潜伏·1936》 第一章(8)
满城内无一汉人居住,而满城外亦无一旗人,在满城南面、西面各开二门,东大街由东向西分别是东厅门和端履门,北大街由南向北分别是西华门和后宰门,用于往来交通,其中东厅门供满族官员去官厅署理政务时使用。民国初拆除满城城墙,城内大街又恢复了“井”字形布局,留下了四个带“门”字的地名,各形成了一个大马路十字。
  武家的宅子在后宰门十字东北角上,面南背北,前清时是旗人的房子,包在满城里面。门前的街道没有名字,就叫了后宰门街。武伯英走近自家大门口,躲在电线杆子后点了一支烟卷,看似避风,实则眼睛四处扫视,发现没什么异常,才从容进了门楼,随手把吸了一口的烟卷扔进了门后的青石莲花承露。
  武宅是三间三进的庭院。第一进是门楼,进门后就是前院,邻居都起门面房开了店铺生意,武家却还保留着旗人老宅的布局,当年父亲的恒泰当铺开在湘子庙租房经营。
  第二进是前房,中间留了条通道,两边各有一间隔房,里面放着恒泰当铺失当的杂物,值钱的都被父亲变卖了应付三年前那场变故,剩下的就是一些衣物器具。
  过了前房夹道就是中院,两侧各有三间厢房,是半边盖的厦房,和前房、正房围合成一个小四合院,武伯英和沈兰住东厢房。
  三间正房就是堂屋,由奶奶和雇来伺候她的乡下小丫头居住,正房后门外有个小后院,后邻的檐墙就是后围墙。
  武老太太已经八十多岁,卧在堂屋门口的躺椅上,晒着树阴里撒下的斑点阳光。人老了没火气,反倒穿着棉衣隔暑。耳朵不好使了眼睛却还清亮,三进房的四个门对成一条直线,武伯英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大声嚷了一嗓子:“我家英儿回来咧!”
  武伯英一直朝里走,没有搭腔。老婆沈兰从堂屋迎了出来,幽幽地看了丈夫一眼。小丫头也跟了出来,伸手接过武伯英手上的西服。武老太太眼睛一直盯在孙子身上,嘴里唠叨:“英儿,把衣服穿上,刚进伏天,还要捂捂。”
  武伯英没有理会她,看了老婆一眼。沈兰眼神向堂屋一挑,意思来人就在堂屋。武伯英前脚踏进堂屋,来人从圈椅上站起身来,一身薄布长衫,嘴唇前突,更使两撇大胡子翘了起来,分外显眼。
  武伯英看见来人,后脚犹豫片刻,站在门口停住脚步,盯着他上下打量。
  来人也仔细打量着武伯英,神情有些吃惊,不禁感叹道:“太像了!”
  武伯英皮笑肉不笑,冷冷伸出手去:“我是武伯英。”
  “太像了!”与此同时,在视察员的办公室里,齐北也向胡汉良感叹了一声,“我都怀疑,当年威震上海的共产党四把枪,还有一把活在世上。”
  胡汉良笑笑:“双生兄弟,肯定像。”
  “不光相貌,连眼神、姿态,几乎都是一样的。”
  胡汉良问:“巡座见过武仲明?”
  齐北点点头:“嗯,三年前见过一面,武汉特工分部抓了*特科头子顾顺章,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一大堆人,上海特工分部立刻展开行动,挖出了上海党部隐藏的一个*锄奸队成员,就是这个武伯英的弟弟,武仲明。审了半个月,没掏出来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徐老板就把我从南京派了过去。”
  胡汉良巴结说:“巡座在咱们党调处,可是有名的审讯专家。”
  “不是专家,只不过善于抓住人的心思,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拿下过几个*死硬分子。”齐北傲慢地摇摇头,“可是武仲明不好对付,我记得最牢,他是第一个让我彻底失败的人。”
  胡汉良洗耳恭听。
  “武仲明是一个真正的特工,比他狂热的*分子我见过很多,但只要我从理想入手,破灭他们的那些理想,基本就会攻克。他们眼睛里有团火,只要你能把水泼进去,那火自然就灭了。”齐北陷入了回忆之中,“武仲明受过日本特高课的严格培训,反审讯专门培训,我根本就控制不了他的思想。他眼睛里也有团火,被冰裹着的火,越泼水,冰结得越厚。”
  胡汉良笑得讨好而不屑,表情非常奇特:“那还是用刑不够,要是叫我去,保证撬开他的嘴巴。”
  齐北眼中露出寒光:“你的大刑,在西安很有名,对付那些学生绰绰有余,但是对付真正的*特工,根本不起作用,更别提武仲明这样的红队杀手。可见你这几年,抓住的只是一些*普通党员,没有抓住一个*的特工。”
  胡汉良面红耳赤赔笑:“巡座批评的极是。”
  “当时,武家倾尽家财,已经在南京托关系走门子,估计徐老板也收了卖放钱,同意把武仲明移交南京审问。我力劝阻止,亲自到上海走了一趟,审了三天,我给南京的结论就是,此人不能放。就算他现在身份暴露了,潜伏不下去了,到了江西苏区,也对我们潜伏的特工是个很大的威胁。”
  胡汉良应合:“宁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我没有要杀他,是别人要杀他,我建议无期徒刑。”齐北继续修正胡汉良的话,“错杀是难免的,*的特工,总和我们搅在一起。那些普通*,自有军队和警察去对付,我们要对付的是他们的钉子,插在我们心口的钉子。为什么顾顺章交代了那么多人,抓住的没有几个?”
  “这个属下知道,正因为徐老板身边出了*特工,钱壮飞,李克农,胡底,接力赛跑,冒死通知了*中央,才战果不大。”胡汉良满脸带着痛惜表情。
  齐北的惋惜犹如牙疼,脸上的皱纹都扭曲了:“要是那次,端了共产党的上海中央,网住周恩来、博古、洛甫几条大鱼,还有不尽其数的小鱼,你想想现在是个什么局面?”
  胡汉良夸张地拍了一下沙发把手,怒冲冲站起来踱步。
  “后来抓的小鱼小虾越多,越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起码有四个恐怖案件,是武仲明亲手做的。当时上海的*要员,听见‘红队’这两个字,都惊惶得难以入睡。”齐北冷静地看着胡汉良,“武仲明眼里那团火,今天我又看见了,那团包在冰里的火,就在武伯英眼睛里,我又看见了。”
  胡汉良很惊讶:“您认为武伯英,有可能是共产党?”
  齐北不置可否:“是也罢,不是也罢。共产党最喜欢顺着亲戚朋友,发展自己的关系。他是武仲明的亲哥哥,正是薄弱环节。最起码,要控制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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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二章(1)
武家神秘的来访者自称姓李,和武伯英寒暄已毕,说是以前在上海市党部做过小吏,和老二武仲明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时局变化,“一·二八事变”后随大军撤出上海,不愿再在官场厮混,于是就回了老家广西做生意,这次路过西安,特意来探访一下故人的家眷。
  李先生说着从茶几上拿过随身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包麻布裹着的东西,沉甸甸的一看就是银元:“令弟的遭遇,鄙人很同情,当时却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是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武伯英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谢谢美意,愧不敢受。时局*,生意不好做,你的心意我领了,银钱还请收回。”
  李先生看了看堂屋门口的武老太太:“算是我替令弟尽的一点孝道。”
  武伯英有些不近人情:“尽孝道有我,断不能收。”
  李先生听罢有些焦急,眼睛不停地看门口的武老太太,很多话似乎不合适出口。
  “她耳朵聋,什么都听不见。”武伯英惨淡笑笑,带着讥讽道,“你很直率,但是不够坦诚。”
  李先生干笑了一声,把银元放回皮包,然后摸出一块黄铜桃子,递给武伯英。武伯英接过端详了一眼,上面中间刻着镰刀锤头标志,周围刻着一圈魏碑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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