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住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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搀住落日-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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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田是永无餍足的,虽能按需购书,也按自己的心愿构建起了自己的书房,早期营养不良的心有了濡沫之源和归憩之所,即便如此,我的心仍渴求甘霖,只不过所渴求的是另一种甘霖──人与人之间心心相通相濡,至少别相互猜忌相互防范罢了。 

诗意地栖居奇石中
奔波于熙熙尘世中,人生可能长也可能短。若欲延长人生,偷得浮生半日闲来诗意地栖居,恐怕是一个大秘诀。

  一、觅石乐

  诗意地栖居的形式多多,寻觅奇石即为一种。

  近年,喜爱觅石、藏石、赏石的人越来越多,尤以文化人为甚。见此,我心底涌起阵阵欣喜,也激起了我心湖的圈圈涟漪。

  休息日特别是劳动节、国庆节长假,石友们呼朋寻伴,整装租车,备干粮,扛镐头,满揣着对奇石的思恋和渴求早早启程。翻山越岭,跨溪涉河,栉风沐雨,夏顶炎阳冬冒雪,与大自然亲近,和山水拥抱,吸清新空气,听鸟语虫鸣,闻草味花香,观山川风物,即使众里寻她千百度,她千呼万唤不露脸,这所见所闻,所吸所嗅,岂是久居水泥砖头“笼子”里的我们终年能享有一瞬的!何况,石友们每有所出,多有所获,三峡石、清江石、神农石,玛瑙石、云纹石、锈水石,大自然在其朝拜者面前坦露胸襟,尽呈宝藏。

  寻觅奇石这件活儿委实是够累的。书法家邹家禧正当壮年,“少帅”似的一条汉子,与我谈及觅石之累,归结为两个字:饿、香。有回在兴山香坪河边找奇石,干粮早吃完了,却还无甚收获,便执意朝偏远处一路寻觅下去。饥肠辘辘之中,在肚子的强烈呼吁下,双脚朝岸边桔林奔去。柑桔果子倒是不少,惜之未熟,畏其酸涩难以下咽,悻悻然续前行。

  忽见一农家猪圈里,半糙子黑老兄正在有滋有味地拱食槽里的生红薯,顿生口津,旋及翻入圈内,急急伸出那常常制作出书法艺术佳品的双手,抢刨大块大块红薯便往口中塞。我哂笑其配当读书人么,他诚曰:“那红苕,好香!”

  凭着这种啖得猪食、啃得菜根的精神,宜昌地区的石友们寻觅奇石的足迹,多已向西伸至渝东的万县武陵、奉节、巴东、巫溪、巫山,南至湘西慈利、石门等地,神农架、保康、房县和本地的兴山、长阳、远安、宜都,大巴山、荆山山脉,长江、清江河畔,更是经常涉猎,无一放过。

  觅石中常有危险。在清江上游的南潭河,滩多水急,坐在小渔划子里上滩,倒还颇富野趣和古趣,而到得下滩时,渔划子被急流整得一颠一簸的,本就吓得心里咚咚跳,遇上尺把高的浪头,稍不小心便有被簸下河的危险。滩下常有潭,水有几人深,小划子侧身簸过时,石友们寒毛倒竖,颤抖不已。我问石友们还敢去么,他们异口同声:“去,怎么不去!那儿的石头几好啊。”“为佳石而冒险,胜过为美女而冒险,值!”这就是他们的觅石观。

  胜过美女的奇石,几乎是与吃苦伴生而来的,谁欲得来全不费功夫,休想。奇石协会的后起之劲秀吴绪平,身体棒得难有人匹敌,年轻时还当过下大力干苦活的工人,言及觅石之苦,竟还浑身“发怏”。有一回在神农架温水河心,喜见一云纹石,特大,遂用铁杆撬松动,再以铁丝捆缚后往岸边猛拉,结果手一滑,人滚入齐腰深的深秋之水中。温水河的水可不温哩,河水倾刻间浸入骨头,如数枚针头在骨头中游走穿行,痛得人直想哭。最后,还是请当地山民来帮忙才完事。山民本就强壮,赤膊光身,五六十度的烈酒咕嘟嘟几大口吞下肚,还用酒擦遍全身,直擦得紫铜色皮肤泛上了红才下水。三四条山汉用撬棍杠,用肩膀扛,方缓缓地把巨石滚至岸边。

  累、饿、险、苦,样样都难受,可我们的石友们统统不把它放在意下。究其因,原来他们除有一股啖得猪食、啃得菜根的劲儿外,还缘于一股股热烈的企盼和连心的渴求:得石之乐。同时又是画家的邹家禧感叹:寻得一枚奇石,心里象创作了一幅好画一样地惬意、快活。吴绪平直言:得奇石时心中的那个美,没甚可比!盆景艺术家张元林,每得奇石,必双膝跪地,虔诚地向苍天叩拜。其《“天石”记》载:“……见其上隐约有字,便急慌慌抢起石头,奔至松林小溪边,顺手抓起一把落叶,细细擦之。突然,我眼睛一亮,那石面上竟现出‘天石’二字!天石者,天赐之石也!此石与我有缘,必为天意。我激动得慌忙下跪,朝天一拜。……观此石,令我心旷神怡,宠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

  觅石之乐乐何在?乐在山水之间也。

  觅石之乐乐何在?乐在与天有缘也。

  中国文人觅石、藏石、赏石的历史渊远流长。滥觞于先秦,形成于隋唐,繁荣于宋代,鼎盛于明清。陶渊明、杜甫、白居易、杜牧、苏轼、米芾、范成大、陆游、曹雪芹、蒲松龄、郑板桥、张大千、徐悲鸿、梅兰芳、老舍等等,这一长串闪光的名字,皆与奇石这个大自然的精灵有不解之缘,都为我国的奇石文化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他们也最善于藉奇石陶冶性灵,以奇石寄情于山水,因奇石而物我两忘。他们有的看重人际的功业且功成名就,有的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但无一不注重性灵的怡乐和精神的放牧。功成名就仅能填满功名壑,归入山水(哪怕偶尔为之)和溶入自然(哪怕“打打牙祭”)方可有家园放牧性灵。前者是一种皮毛的限于局部的满足和享乐,后者是一种骨子里的贯通全身的享乐和满足。可惜吾辈命运多舛,懂事起即逢奇石文化断流,肚子里缺油浑,脑子里缺文化,哪敢奢想觅石藏石以放牧性灵。“饱暖思****”(我把“****”推及美的享受欲),肚之未饱,焉言美的享受!

  进入新时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过,东南西北满目春色,肚子甫饱,腰包甫圆,人们纷纷把目光盯住孔方兄。这很自然。因为“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我们穷得只剩了钱!”有的款爷们曾经的自谦,其实是无情的事实。这也很自然。因为穷怕了的人们一经翻身,首先复苏的肯定是物欲,而物欲必须靠钱来填。岁月的轮子缓缓向前滚,社会的翅膀扑楞楞往高处飞,人们的****渐渐膨胀。有建别墅的,有购轿车的,有“包二奶”的,也有修豪华墓园的。继之,有把砖头厚的书整车往豪宅里拉的,也有把每幅万金的字画悬于厅堂的,这尽管有附庸风雅之嫌,但沾上了文化的边,毕竟是一大进步。物欲基本满足之后,便开始向精神享受奋进。再后,“双休日”制颁行,乃至“五一”“十一”放起长假,人们流行起说“休闲”,这便有了“休闲文化”。纵观这二十年,先是有了钱,后加又有了闲,使得中国的奇石文化得到复苏,觅石藏石赏石的休闲方式得到承接。我的欣喜则由此而来。

  有钱有闲之后不进歌厅、*,不上“桑拿”、赌场,不“泡小蜜”不吸毒、不“斗地主”搓麻将,而是上山下河捡石头,拖回石头细摩挲——我祈望前几个“场子”里的人们摩肩接踵地向“石头场子”大迁徙。有钱有闲当然方便,即使没钱也没闲,仍能挤出时间摆脱尘扰,仿佛朝圣似地钻进山林、扑向溪涧、拥吻自然,在天赐的佳境之中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放牧,时而还从那里获赠几枚精灵的化身,喜孜孜背回家里细细把玩——这样的人们我敬佩,这样的生活我向往!

  因此,我要说:觅石苦,苦不过“长征二万五”;觅石乐,乐在石中自有颜如玉,石中自有甘如泉。

  二、藏石乐

  诗意地栖居的形式多多,收藏奇石即为一种。

  奇石美,美在其色、纹、形、质、神,且皆为自然形成,美仑美奂。收藏奇石,就是收藏美,即收藏山水,收藏花鸟,收藏自然之精华,收藏生活的真谛,收藏动物作憩的肖像,收藏人物活动的瞬间。奇石的色、纹、形、质、神,经过上帝之手搓捏成世间万物、人间万象,收藏奇石者便坐拥了这人间万象与世间万物。

  久居钢筋水泥笼子中的城镇人,整日生活于一片灰色之中:灰色的墙体,灰色的楼道,灰色的路面,灰色的车辆,灰色的面容,灰色的天空。我们由此多存惧虑。城镇中树少房多,鸟少人多,牛少车多,均缘于人多。久居人中,染透了“人气”,常有颜近心远、面合神离、表热内冷之虞。每颗心或高或矮或厚或薄地筑起了一道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樊篱,正对应着每个“笼子”所装置的防盗网防盗门防盗锁。本来赤条条、活蹦蹦地奔入人世的我们,随着身体的成熟、知识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渐渐少了纯真的天性,多了世俗的桎梏,从而亏待了我们的性灵,荒芜了我们的精神,遏制了我们的真情,导致了我们的异化。

  感谢上苍赐予我们奇石,感谢古人遗赠给我们藏石赏石的传统,凭借奇石,我们终于从茫茫灰色中睁开眼来,美美地饱览一顿大自然的甘淳,从浓浓人气中伸出头来,深深地吸入一口山川草木的清新之气。

  我们挤出时间,揪住空闲,把历经远征之累、负重之苦乃至落入深潭和崖底之险而背入家的奇石,用不同风格的底座固定妥,以不同规格的石柜安顿好,慢慢地咂摸藏石之乐。有了藏石,我们可以不要存款、可以不要华宅,可以不要香车,可以不要“小蜜”。这是因为:一颗惨遭炼狱之苦、慌若惊弓之鸟的心灵,终于有了安顿之所,终于进了温馨的窝。我常想:如身之需房寝,心亦需栖居。身久不入寝必疲,心久不栖居必累。身疲易缓解,心累则难医治。可古人比我们聪明,如文人,琴棋书画钓诗酒,样样便可治心累。今人自恃智商高,科技发达信息灵,却终年陷于尘嚣凡累中,难有一日率尔为,世用行为难抛锚,散放赏玩难一试,何侈谈“任性灵,却尘累,超物象”、“濯清流以钓游鲤,坐茂林而观佳夕”、“忘情于珍猎之抱,畅志于清旷之乡”!不过,话也不能说绝,如有“钓游鲤”之好的今人也是有的,然其中多为“公钓”且“钓”之目的不尽在怡情养性也。

  有了藏石,酒菜饭后泡杯绿茶在手,独自踱至石前边品茗边观赏,这是一种清玩,具有无穷的幽趣。约二三文友,先小酌,再畅叙,后品石,在似与不似之间想象,各各以心中物象命名,又具丰富的雅趣。因朋友牵线,媒体搭桥,引来数位腰缠万贯的石商,把石价谈高后又舍不得卖,则具十足的俗趣。三峡奇石艺术家张君的一枚“天石”,引得散文创作与奇石收藏两栖的付国华恍作一梦:“张君挥泪抢石狂奔,现仍痴。少倾思之,暗合吾梦:莽苍无际,烟浮雾漂,星照一物不停。巨响,裂无数,中一物沉浮不定,吸苍苍仙灵之气,聚莽莽雾之精华,渐方圆互变,偶作阴阳之祟。至一去处,山叠壁峭猿绝行,浊浪排天舟不近,巫山神女愁如云,三峡群魔断人魂。一日电闪急雷鸣,带火一石落凡尘,天石落处水夷山陵。”这更具氤氲仙趣。

  著名的“太湖石”主、唐官宦牛僧孺甚至将奇石人格化:“待之如亲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玉,爱之如儿孙”。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是我国奇石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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