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关村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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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关村情人-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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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她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独自编织自己的生命,在她终于为自己的自娱自乐感到无聊的时候,她又及时地结束了自己,只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一长声的叹息。

  她用一个玫瑰花环行使了她作为“人”的最后权利。面孔严正的警察告诉我们,这个女子是坐在床上自杀的,用一个玫瑰花环,坐在床上上吊死了;于是在这里,我们懂得了又一种十分浪漫而美丽的毁灭方式。

  作为一个好奇者,我有一天参观了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跟张杰松杜撰的完全不一样,那里没有任何死亡的影子。沿墙的一圈木栅栏上,爬满了那种紫色偏蓝的牵牛花,金子一样的阳光穿过玻璃阳台,洒满了那淡褐的松木地板,一张大床像摇篮一样地摆在那儿,一架大大的钢琴,让整个屋子充满叮咚的旋律和清脆的声音。站在那宽大的阳台前,我看见了窗外楼下不大的草坪上,开着几丛寂寞的玫瑰,那么艳丽而奢侈的花朵,如果捧在情人的手中,她将代表人类最为珍贵的感情,但是在自杀者的手中,它却成了毁灭自身的凶器。我仿佛听到玫瑰花刺扎进那个美丽女孩的肌肤的声音,那声音如同鸟的鸣唱,婉转而又动听;在这声音之外,我还听到正在挥戈而起的中关村,那些意气风发的男人们发出的劳动号子一样的呐喊声。

  结束这次参观后,我们又从英明的法医那里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这个叫做“飘”的女子,使用了当前国际上最为先进的仿真皮肤,这种皮肤,目前只用于少数的国际间谍。人们发现在“飘”的面孔后面,藏着另一张叫做“杭书蕙”的女人的脸宠,这,才是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这一发现惊动了生物界、遗传界、美容界、安全部等相关部门,在那张已经没有生命的美丽躯壳前,一大群少年秃头的西服革履的男人们全部汇聚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当前科技发展的种种可能性,有人挥笔写就了洋洋洒洒几万字的学术论文,有人还从中找到了蓬蓬勃勃的新的商机。

  一个女子死亡的故事就这样被演化成奇迹,随之而起的是整个科学界难眠的兴奋。这个女人好像跟中关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却通过中关村密集的网络被传得神乎其神,慢慢地她就成了中关村人们共有的话题。在一场有关“仿真皮肤”的研讨会之后,一个叫做“高仓”的男人,步履沉重地走出中关村一栋十分醒目的大厦,然后融化在中关村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中,他的身上,细碎的阳光在欢快地跳跃扑腾着。

  十月是美丽的,十月的中关村更是天高地阔。在广阔的天空之下,耐不住孤寒的树叶纷纷洒落,把脸贴在土地上喋喋不休地哭泣。有人把那些哭泣的树叶,制成花里胡哨的脸谱,贴在自己的脑门上,于是我们在那些裸露的大街上,看到了一群群十分意识流的希望青年。

  就在十月这个阳光灿烂的正午,高仓突然非常地想念一个老人。他站在上帝的面前,敲响了那扇金光闪闪的红门。当他从老人那里出来后,他高高的额头重新镀上了光彩。没有人知道老人对他说了什么,只感到那天的中关村太阳特别地明亮,挥之不去的灰尘像毛毛虫似的在空气中盘旋翻飞着,关于“飘”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谁都知道关于中关村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写作心情
穿过阳光的早晨

  正是人类睡眠的时间,可是我的心却整夜整夜地醒着。这么多天来,我的生物钟已经完全失灵,经常通宵不睡,让我感到十分恐惧,尤其是黎明透过窗子与白天交接的时刻,我都问自己这时候人类的灵魂都在哪儿,以前的这个时刻我在哪儿?我不知道,这段记忆空白让我发现自己好象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从电脑上抬起头来,我看见阳光在窗帘上不停地跳动。正好是星期六,我终于可以关掉手机不用出门上班了,可是窗帘后那桔黄的阳光让我心里躁动不已,我实在禁不住想出门去看看太阳。我告诉自己我下楼去只是为了看看太阳,感受一下阳光,感受生机勃勃的生命,感受我是还活着的。于是我给自己找一个不是浪费时间的借口:给自己买几斤梨。

  出了门后我感觉到有点凉,那是一种有感觉的凉,是的,平时我是感觉不到的,那只是一种感觉,我拼命地就想强调“感觉”二字,一个人活着,得有感觉,而平时我竟然都没有。下了楼后我就发现太阳很好,很透明,很脆,是的,是很脆,简直伸出手就可以把它抓得响咯咯的。我买了梨后就在楼下站着,天哪,我竟然发现院子拐角的地方还有一块草坪,草坪里种着很多的玫瑰花,白色的栅栏隔着,真的很美,那时我真的很激动。

  这么美的花一直就在我的眼前,可是我的心却渐渐失去了感觉,甚至没有能力去发现它。我经常忽略身边的风景,但是却去到处寻觅,其实这一道理我早就明白,不只是我,很多的人都很明白,但是我们仍然免不了迷失自己。在我们的生命里,我们一直都在犯一些要命的错误,直到老死,直到再也没有了犯错误的根基。

  在很多段落形成的过程中,我不断地停顿,我无法想象那种行云流水的状态,我做不到,做不到,我不停地在寻找技巧,并且不断地想变换技巧,这搞得我很累,我经常坐在那儿半天都写不出一个字来,我不愿用我不想用的那种方式来写,写完一段后就想变换另一种,可是我又没有这样的才情。停顿之余,我有几次想放弃写下去的念头,因为我才写了这么一点呀,它离我架构的内容实在还太远,我能最终完成它吗?我不停地问自己,然后又自己给自己打气。

  前面说到哪了,对了,是下楼去看太阳。那天早晨的阳光那么美,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想象自己写完这本书后的情景——坐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把一大堆的文稿献给他,这是我的第一本书,那感觉多好——可我的爱人是谁呢?真要命。但是那种有点凉意的空气,在那个早晨,却一直回朔到我的少女时代,一首无曲的歌,因此在我的心里低低地唱起——

  女儿花花  女儿家家

  花花谢了还开

  家家散了不再

  多少狐眠败砌

  多少露锁荒台

  多少女儿老了

  多少女儿唤不回来

  在整个写作的过程中,我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我的大脑时常会闪过一个念头:在人世间还有一份工作必须要我去做,我必须靠它去挣钱养活自己。我每天都在非常内心的世界与非常现实的生活之中来往奔波,这种强烈而虚幻的压迫让我的心弦几近崩溃。但是这个穿过阳光的早晨,这首从心底而起的歌曲,却给了我一种说不清的希翼,仿佛前面总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似的,让我找到了不断写下去的依据。

  我热爱阳光,她让我变得脆弱,同时也更为坚毅。

  
  2000年9月12日

后记 恤惜女儿
恤惜女儿

  这篇文章脱稿之后,我选择了一个秋风低回阳光暗淡的日子,一个人在中关村的大街上慢慢地走。第一次以观赏者的眼光步行走过中关村,突然感觉这片土地完全不是我心目中的那样,更与我笔下的中关村大相径庭。原以为十分熟悉的环境竟然是如此遥远又如此陌生,这不免让我十分惊异。有人说这篇文章有点像拿中关村来开涮,尽管我对这种看法持保留态度,我还是为此有些惭愧,因为从心底里我是尊重中关村、并对她心怀感激的。

  1997年10月,我从南方辞职来到北京,在极端迷茫和绝望的情况下,中关村收留了我的灵魂,让我在这一片土地上找到了比较踏实的感觉。三年来,不管是在电脑公司做职员,还是在影视中心做记者,我的思想一直没有走出中关村半步,可以说中关村的人和事,已经构成了我对北京的最初印象,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印象。

  我一直认为,所谓的商业理论、经济规则和经营思想,应该是男人们关心的事情,作为一个迷恋文字的女子,我只能写中关村的情感和爱恋。这三年的时间里,我很少碰到30岁以上的女人,我时常在问,30岁以上的女人都在哪里都在干些什么?当我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更深地意识到中关村是一个年轻人的群落,在这里拼杀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智慧,更有她的青春和健康,对女人尤其如此。我恤惜所有周旋在中关村的女子,也恤惜我自己,于是我想写中关村,写这种残酷的竞争环境中,她们所展示出来的情与欲的美丽。

  同样,对那些叱咤风云的男人,人们过分地迷恋于他们身上的光环,迷恋于悬挂在他们身上的巨额数字,以及他们所在企业的股票和市值,从而掩盖了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七情六欲——这其实对他们是不公平的。这篇文章,只想还原他们作为“人”的本来面目。

  生活是丰富的,一旦我试图去描绘她,就会失去她其余的东西。在写作这些文字时,我一次次感到力不从心,一次次感到文字的苍白,当我终于成就这篇文稿时,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偏离真实的绝望。为此我要在这里真诚地感谢我自己,在繁重的工作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我总算让这篇有些理想化的东西完整脱稿;还要特别感谢于长江和“坏蛋”,他们提供的素材成了文章里最为惊人的内容;观涛的帮助,使这篇有点牵强的东西得见天日。

  谢谢中关村,谢谢所有关心我和我所关心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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