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死掉了吗?
大脑开始变得混乱,眼前不停晃动着泉流泪的眼睛。小时候的泉和现在的泉的面孔不断重叠闪现,他们都怒视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唾骂:“骗人!你骗人!骗人!骗……”
当涉谷和小高听到晃司出车祸的消息赶到成田综合医院时,医院门口已经被成群的记者包围。看到他们俩,记者们蜂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晃司出车祸的原因和伤情。两个人费力地穿过记者群进入医院,来到急救室门口,护士告诉他们晃司还没有出来。
小高紧张地吞下胃药,一边看涉谷不停地打电话,一边擦着不断渗出的汗水,待涉谷打完电话,他颤声问:“查得怎样?”
“我知道原因了。”涉谷又急又气地说,“泉去意大利观摩比赛,是今天早上的飞机,已经联系不到了,结果那个笨蛋就想追去机场……”
他气恼地一拳砸在墙上。
“泉,你在搞什么啊!晃司他……搞不好会死啊!”
他环视着周围,这个环境下的这种气氛于他来说真是太熟悉了。在这种不祥的气氛中,他亲手送走过自己的母亲和最爱的妹妹。这个地方,虽然是他立志将来要工作的地方,却不是他想再送走挚友的地方。
“我最讨厌这种地方了!混帐……”
他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墙,却无法宣泄等待的焦躁和对结果的恐惧。
“克巳!”
小高拉住涉谷的胳膊,将他强行按在椅子上。涉谷低着头,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泪水无声地滴落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涉谷和小高在焦急地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晃司被推出来。
两人冲上去,看到推车中的晃司紧闭着双眼、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医生,晃司他……”
涉谷恐慌地望着医生。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就……”
医生摘下口罩无奈地叹口气——
“他除了右脚有一点骨折外没什么太严重的外伤,而且在倒地前他似乎护住了头部,所以脑波并没有发生异常,可是,他的背部却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关于这一点,老实说,要使他恢复意识,只有靠奇迹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甚至……会死掉!”
涉谷听完医生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
“晃、晃司你这混帐!别开这种死的玩笑了!快给我起来——!”
他大喊着扑向晃司,被小高及时拦腰抱住。
“晃——司——”
涉谷抓住推车的边缘哀叫一声,突然发现晃司的嘴唇在微微翕动,他赶紧俯身把耳朵凑近晃司嘴边,只听晃司断断续续地说:“……泉……啊……不要……告……诉……车……请不要……请不要告诉泉……车祸……等……回来……”
“医生!”涉谷惊叫道,“他醒来了!”
“不可能!”医生肯定地说,“他连麻醉都还没退,现在只是昏迷状态。”
“你……骗人的吧?”
涉谷不相信地看着医生。
“现在报告紧急新闻:今天早上9点左右,人气歌手南条晃司(17岁)发生车祸,目前身受重伤。据调查,南条晃司当时驾驶一辆FRZ摩托车,未佩戴安全帽,而且时速超过100公里,其前方一辆汽车突然强行变道,南条闪避不及而翻车。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事故的详细经过。”
当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被播出后,正在吃中饭的芹香立刻丢下碗筷朝医院跑去。
美枝子听到新闻后,摁灭手里的烟卷,心情复杂地轻轻自语:“遭到报应了吧?小弟弟。”
通往成田医院的各条道路突然变得拥挤不堪。
入夜,成田医院门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歌迷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在这里,而且越来越多。她们流着泪大声呼喊晃司的名字。芹香嘶哑着嗓子拼命恳求保安让她进去,但无论她如何恳求都没有效果。正在万般无奈的时候,涉谷出现在医院门口,她急忙大叫一声:“涉谷大哥!”
涉谷回头看见芹香,走过来对保安说了一声,芹香跟着涉谷顺利进入医院。
来到住院部大厅,芹香迫不及待地问:“南条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涉谷心情沉重地说:“目前还是意识不清的状态,所以谢绝访客。”
“怎么会出车祸的?拓人哥他……”
“没联络到。”
仿佛不愿再听到泉的名字,涉谷有些失态地打断了芹香。
从涉谷的态度上,芹香意识到了车祸与哥哥有关。她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揪住了自己的领口。
不提泉,涉谷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提起泉,他的怨气不由直冲脑门。
“简直是……作弄人嘛!”
涉谷忍耐着对泉二十万分的不满,激动地对芹香说:“他在昏睡中喃喃自语,说要……等泉回来。他去追泉,发生车祸。现在人都快死掉了……还说要等他回来。已经太迟了!笨蛋晃司,你太傻了!你这种行为,我不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哭喊起来,转而看见芹香不安地揪着衣服,哭得两眼通红,涉谷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伤着她了。
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涉谷安慰芹香说:“或许,他在两人分离的这一段期间,潜意识里就不打算醒来。果真如此的话,结果还很难讲。”
想到晃司去追泉时的心情,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已经脱离现实了,真是太傻了!现在能救他的人,就只有泉了。”
听了涉谷的话,芹香心乱如麻,除了不停地流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强烈地祈盼哥哥能早一点回来!
(7)
此时,远在意大利的泉早已把旅途的疲劳扔在脑后,意大利壮观的球场和高超的足球水平强烈地吸引着他,使他把观摩变成了与职业球员的共同练习。
每天,他都体验着异国足球精湛的技艺带给他的极度兴奋;每天,他都像打仗一样奔跑在那些身材高大健壮的职业球员之间,拼尽全力断球、过人、射门;每天,他都是精疲力尽、全身酸痛地回到旅馆,一头倒在床上。
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无比充实,足球带给他的快乐无法形容。如果每天都过这种日子,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但是,快乐并不能代替所有的感觉。每次回到旅馆,当全身的酸痛席卷而来时,总有隐隐的不安也随着袭上心头。
接连几天,打回家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想听听那低沉温柔的声音,想问问那个一不管他就光喝酒不吃饭的家伙,有好好的照三餐吃饭吗?有乖乖的接通告吗?自己不在的时候他过得好吗?那天不辞而别让他生气了吗?
然而……
在即将回国的前一天,累得半死的泉照旧一头扑倒在床上,习惯性地抱起电话拨通日本的长途,铃声一阵阵响过,仍然没有人接。
在断线后的“嘟嘟”声中,泉闭着疲累的眼睛喃喃嘀咕:“搞什么啊,干嘛不接电话……”
“嘟、嘟、嘟、嘟……”
泉在这催眠般的声音中渐渐睡去……
隐隐约约,他觉得有一只大手在摸他的头。
——是谁?
感觉那是爸爸的手——又大、又温柔。
恍惚中,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呀呀”地叫着要爸爸抱。
爸爸的抚摸是他最喜欢的,可是,爸爸的脸呢?实在想不起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片草坡上,身边放着小学时那只已被踢得破烂不堪的足球,抬起头,却看到晃司站在面前。
那只抚摸的大手——是晃司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晃司的表情看上去那么哀伤?他好象要去什么地方,是来跟他道别的。
他跪下来搂住泉,十一岁的泉在他宽大的怀中显得那么小。
他的拥抱好温暖!
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他吻着泉,嘴唇那么烫,抖得那么厉害……
他低声说:“我喜欢你!……泉……我爱你!我喜欢你!我喜……喜欢你啊……泉!再见……”
“晃司!”
泉一声惊叫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定神看看周围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他收回伸出去试图抓住晃司的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心兀自“咚咚”地跳个不停。
惊疑地想着刚才的梦,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抱住了发抖的双肩……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成田机场,泉和藤野先生向出口处走去。一路上,藤野先生因泉在这一周的出色表现而兴奋不已,不停的问泉对意大利的感觉如何、是否喜欢那个球队、愿不愿意去意大利留学等等,泉却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快点回家,他要快点见到晃司。
到了出口处,远远见到芹香和涉谷站在那里,没有看见那个人。泉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看见泉出来,芹香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捶着他的肩膀哭喊了一声“拓人哥,大笨蛋!”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泉的心脏“扑腾扑腾”乱跳起来。
涉谷沉着脸走过来对他说:“泉,晃司……晃司他……他死了!”
像是没听清楚涉谷的话,泉愣了半晌才出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晃司……他死了,泉!”
涉谷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死……死了?”
泉的眼睛慢慢睁大,整个人也慢慢僵硬。
“……什么?……为什么?”
涉谷答道:“他那天去追你,没戴安全帽又骑到时速100公里,没来及闪避强行变道的车而翻车。以他平时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就翻车的。他死得……好难看。”
“哐!”
身体一软,泉摇晃了一下,肩上的背包掉在地上,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呆住了。
也许涉谷并不了解,人在突然遭受过于重大的打击时心里会产生一个盲点,在一瞬间丧失所有的感觉和反应。看到泉像是无动于衷地呆站着,并没有表现出听闻噩耗后的悲痛,他忍无可忍地抓住泉的衣领厉声质问:“泉,你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为什么?”
泉愣着两眼呆呆地站着,任由涉谷揪住衣领。半晌,他才像从梦中醒来似的喃喃道:“不可能有那种事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不可能的……”
像是要极力说服自己,他抬起失神的眼睛看着涉谷,“涉谷,我不相信!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然而身体开始颤抖,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他绝望地大喊:“快告诉我!那只是玩笑!”
但涉谷没有如他所愿,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催促道:“快点!车子还在外面等。”
汽车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飞驰。车里,芹香一边流着泪,一边很仔细地给泉诉说晃司受伤的情况和可能产生的后果。
泉呆坐着,芹香的话不停地灌入耳朵中,在身体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那些小东西在里面乱哄哄横冲直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