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呆坐着,芹香的话不停地灌入耳朵中,在身体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那些小东西在里面乱哄哄横冲直撞,吃尽了他的五脏六腑,使身体变成了一副不能思考的空皮囊。
快到医院时,芹香提醒道:“那些媒体和歌迷们还聚集在医院前,要小心!这几天简直乱透了。”
接着,她又问:“哥,听说你高中毕业后要去意大利,真的吗?”
泉像丢了魂似的一声不吭,一路上,他都是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是怎么下的车,又是怎么跟着涉谷来到病房门前,当涉谷打开门后,病床上躺着的人让泉突然清醒过来。
泉战战兢兢朝病床走去,在离病床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看着病床上的晃司,那人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生气,面颊上还残留着擦伤的痕迹。
忽然,那些吃空了内脏的小东西乱哄哄地飞出来,围着他的脑袋嗡嗡地响——
“……他受重伤已经连续昏迷一周了……右脚骨折……一直昏睡着不醒来……除非有奇迹……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变植物人……甚至会死掉……麻醉还没退掉时曾喃喃自语说不要告诉泉我出了车祸……就常识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大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张脸,盯着那没有血色的双唇,梦中那温柔哀怨的声音在脑海深处渐渐响起,带着回声越响越大,最后充斥了整个空间。
“我喜欢你!……泉……我爱你!我喜欢你!我喜……喜欢你啊……泉!再见……”
——不可能的!
——你骗人!
——别装了!
——你骗人!
——别装了!
“嘣!”
似是一根紧绷着的弦断了,泉突然冲上去一把抓住晃司的衣襟将他提起来,大喊道:“晃司!混帐!别装了!快起来!混帐!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逃开吗?”
涉谷等人被泉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迅速反应过来的涉谷急喊一声“泉,别那样!”冲过来抓住泉的胳膊想拉开他,不料被泉一把甩开。
“啪!”
挥起手一掌扇在晃司脸上,泉拽着他的衣襟连声喊:“我不是告诉你我会马上回来吗?你这个白痴!你不相信我讲的话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起来?我在喊你耶!快醒来!晃司!”
他用力摇着晃司,像疯了一样。
涉谷和小高扑上来,硬生生将他从床边拖开。
“放手!我现在就要立刻把他打醒!放……放开我!唔——”
泉在两个人的拉拽下挣扎着,突然身体一软,他一个踉跄,捂着左腰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8)
“痛……好痛啊……妈……我好痛哦!”
泉被一阵锐利的刺痛弄醒。睁开眼睛,看见左腰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热热的血不断从那里涌出来,已经在地上流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快派救护车来!快点!我小孩受伤了!求你们救救拓人……”
那是妈妈的声音,她在打求救电话。泉抬起头,发现爸爸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血迹在他身下不断扩散开来。
“爸!爸!快醒来……”
泉虚弱地叫着,然而爸爸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拓人!原谅我!原谅我,拓人!原谅我……”
妈妈把尖刀对准自己的咽喉扎了下去……
“不——!不——!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泉凄惨地哭叫着。
“是殉情。男的当场死亡,女的因为发现的早,所以救回了一条命。因为她曾经打电话叫救护车救她小孩,所以她应该没有存心带着小孩一起死,一定是错手误伤了。伤口在左边胯骨附近……”
“据说她被判入狱十二年,而且坚持不肯说出动机。她有三个小孩……”
“既然想死,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他们呢?”
……
这些站在旁边议论纷纷的人,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只是站着,看着,用漠然的口气谈论着。
“热!好热!……救命啊!好热啊!快救我!……好热!全身……快燃烧了!痛死了……”
泉不停地呻吟。
没有人愿意来救他。
看着他流血,看着他哭泣,没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手。
周围一片黑暗。
“泉!泉!有我在,你别怕!我绝不会离开你身旁的!”
一双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晃司将幼小的他抱起,紧紧地搂在怀中。
“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他在泉的耳边轻声呢喃。
血,不再流;伤,不再痛。
晃司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而安全。
“可是……已经太迟了吗?晃司,现在……你还接受我吗?”
泉忐忑地问。
“泉……泉……”
浑身是伤的晃司哀怨地看着他,一声声轻唤着他。手放在胸口上,仿佛要剖开胸膛让他看到什么。清亮的泪水化为鲜血滴落下来,模糊了晃司的脸……
“啊!”
泉猛地睁开眼睛。
又是梦……
“醒来了啊?”
耳边传来涉谷的声音。
泉松开攥着被单冷汗涔涔的手,费力地坐起来看看周围,疑惑地问:“这里是……”
涉谷回答道:“这里是涉谷综合医院个人病房。你不记得你昏倒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喝空的饮料罐丢进垃圾筐,发出很响的“哐啷”声。
“你抱着左腰,突然就昏倒了。已经做过检查了,并没有异常,放心吧。”
泉这才想起自己要去打醒晃司,被涉谷和小高拽着时左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着他神思恍惚的样子,涉谷暗自叹了口气,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明天晃司也会搬来这个病房,你就暂时住院好了。大楼的租房已经退掉了,因为被媒体和歌迷包围,已经不能住人了。你的行李我已经先行搬来这里。学校里我会帮你请病假,足球也请你暂时丢下。”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生硬,他看了泉一眼,放缓了口气说:“你有这么做的义务,不是吗?”
泉低着头,没有吭声。
涉谷掩饰不住失望的情绪,叹道:“我也以为……只要你喊他,他就会醒来。可是……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泉仍然没有吭声,像是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似的。
两个人就这样郁闷地沉默了很久,直到涉谷觉得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为止。
“你的表情好象还在做梦,泉。”
涉谷临走前丢下了这句话。
涉谷走了,泉还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解开裤腰,露出那条血红的伤疤。他看着,轻轻抚摸着,眼泪滴下来,落在伤疤上。
伤疤好痛啊!痛得那么真实,痛得让他知道这不是梦,是现实!无法从梦中醒来的只有那个人——只有晃司还……无法从梦中醒来!
又一周过去了,晃司还是昏迷着,没有一点醒来的征兆。
泉守在病床旁,眼窝深陷,面色憔悴。
两个来病房做日常整理的护士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看泉一眼——
“你看,那个男孩……”
“啊,是照顾南条的那个。”
“他这样陪在南条身旁,已经好多天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都要生病了。”
“以前的确有过昏睡病人醒来的奇迹,可是那至少也要好几年啊!”
她们小声嘀咕着离开了病房,但她们的话却惊动了木然呆坐的泉。
一直捧在手里的足球掉在地上,轻弹几下后滚到墙角。
一直发愣的眼珠动了动,若干天来已经麻木掉的思维开始活动。
——如果,他真的……死掉了……
——如果,他再也不能……呼唤我的名字了……
那会怎样呢?
一阵寒气掠过全身,他不敢想象晃司死掉后自己的生活。然而人天生就有抵抗不幸、自我保护的机能,关键的时候就会退一步去想问题。这种机能令泉回想起以前的独居生活,如果没有了晃司,那也只不过是恢复原状而已。
他微微点点头——没错,只是恢复原状而已,恢复到平稳安全的那段时期。
“我可以落个清净,因为再也没有你这个苦苦纠缠的家伙。”
看着那张似是熟睡的脸,他喃喃自语。
但是,真的要恢复到自我压抑、无法尽情踢足球的那段孤独的时期?
泉的心情纠结着,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导致晃司变成这样的罪恶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快要崩溃了。
这时,自我保护的机能又开始起作用了。
“干嘛啊?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翻车的。我说过我会马上回来,你干嘛弄得好象很严重似的?简直小题大作。你自己在演唱会时,还不是好几天都不回家?”
他这样喃喃地抱怨着晃司,为自己开脱,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站起来揪住晃司的衣领骂道:“你说你喜欢我,却又去抱女人。死花花公子!你……不会是想藉此逃避吧!……我只是去看一下而已。我一直都好想去见识真正的足球,如此而已!为什么……你不相信?混帐!你……你明明……你明明答应了要让我幸福的,晃司……晃司——”
泪水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他捧住晃司的脸,紧紧揪住晃司的额发,将自己滚烫的唇印上晃司紧闭的唇。然而无论他怎样用力,都吻不开晃司紧咬的牙关,无论他的唇如何滚烫,都暖不了晃司冰冷的唇,无论他如何呼唤,都唤不醒那双晶莹的眼眸。
他绝望地扑在晃司的胸前——
“晃司——!你要是死了……我绝不原谅你!绝不!”
他哭喊着,脑海中,还清晰地残留着那个梦。
在梦中,晃司笑得好温柔,他对他说:“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他,如此说……
(9)
时间一天天过去,晃司仍然持续昏迷着。
泉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究竟在医院里待了多少天,他已经不知道了。
就在这令人煎熬的日子里,几个意想不到的人的来访打破了死水般的平静。
“好久不见了,请进!”
一声门响伴随着问候惊动了背门而坐的泉。他回过头,看到随着涉谷进来的人,顿时吃惊地叫道:“佐……佐佐木?”
“泉学长!”
美奈子听到泉的惊叫微红了脸,彬彬有礼地微鞠一躬。
她比以前更丰满、更漂亮了,红润的脸色像熟透的苹果,在剪得整齐的黑发衬托下显得格外精神。她站在那里,没有以往的拘谨,显得落落大方。跟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与泉年龄相仿的少年,他温文地站在美奈子的身后,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脸上满是热恋中的表情。
美奈子的突然来访本就令泉感到意外,看到她身后的男孩更让他不知所措,连日来一直被悲痛压抑得麻木了的大脑一时不知该怎样反应,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实在忍不住了!他还没恢复意识吗?”
泉无措的举动让美奈子感到有些尴尬。她红着脸,不管不顾地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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