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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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恋-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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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怎么样?这段时间,光听我唠叨,说说你,我很惦记。
  ——吴黔
  老方,没想到我在火车上还给你写信,也许,我真正爱上的人是你,不是常文。我要是同性恋就好了。
  我临时决定路过H市,看看大学时的好朋友孔芳。大学时,我们很亲密,毕业后,来往少了,特别是我出国后,来往更少,但见面仍然像亲姐妹一样。
  孔芳现在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她丈夫老杨是别人给介绍的。我在他们家住了一晚。他们家的那种安宁放松的气氛,简直就是疗养院,我吃得多,睡得好。晚上看新闻联播,早上去市场买菜买早点,按时锁门上班……也许这正是我缺少的,我觉得这样的日常生活既安逸又舒适,让人满足。
  孔芳说起丈夫老杨,说他前几年得那场大病时,她才发现没有老杨的话,她的生活肯定坍塌。孔芳有些任性外向,但心地善良情深意切。她自豪地说,如果老杨不提前病退,她肯定试试爬到局长的位置,现在她唯一想试的就是找个理由提前退休,回家陪老杨。她毫不掩饰地说,老杨对她第一重要,孩子第二。
  孔芳问起我的婚事,我没敢说起常文,无法张口对孔芳说,我爱上了别人的丈夫。她也是妻子,而且是个好妻子。她认为我走的地方太多,念的书太多,过不了她这样的平常生活。老方,听她这么说,我倒是怀疑自己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生活道路,它要么是错误的,要么不属于我。我只能在随风飘零的状态下,寻找一点儿罗曼蒂克,一遍麻醉自己。孔芳似乎看透了我,她说,你要是老了还找不到伴儿,跟我和老杨一起过。
  快到站了,太好了,不然又得难过半天。别嫌我啰嗦吧。
  保重。
  列车在充满阳光的午后,慢速驶进站台,像一个疲惫的旅人。车上和站台上的广播混到一起,制造了令人愉快的噪音,似乎准确地描绘了躁动中旅客的心情。相见前情人们的急切和激动,书和电影里屡屡出现过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我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情跟所想到的对不上号,尽管我知道常文在外面等我。我把行李抱在怀里,恨不得跟着火车继续向前。
  随着人流接近出站口时,拿出车票攥在手上,一步一步走出去,不想用目光寻找常文,又怕常文看见误会……抬头朝站前广场扫两眼,目光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广场上挤满了人,我朝边上人少的地方走去,靠近一辆面包车站住。我开始非常掩饰地寻找常文,很快发现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看着我。我扭头看看别处,再回头时,他已经走近,顺手拎起我放在地上的旅行袋,看我一眼,没说什么,便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我再次扭头看别处,然后拉开距离跟着他,我仍然担心别人看见我们。直到他发动车子,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才扭头对我说话:

冲突(13)
“都顺利吗?”
  我点头。然后他开车送我到宾馆,把我的提包再次放到房间的柜子上时,他才说我们见面后的第二句话:
  “单位还在开会,我得先回去。晚上你一个人吃饭吧,我可能得晚点儿过来。好好休息一下吧。”常文说完走了。
  我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时间好像凝住了。
  常文回来之前的五个小时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来回冲撞:离开,悄悄地离开,写个字条之后离开……我拎起提包走出房间,来到大堂,想把钥匙留到前台时,另一个想法进入脑海:即使离开,也该把话说清楚,之后再离开也不迟吧。
  流泪,泡澡,看电视,昏睡……就这样等着常文。这其间居然一次也没想过,为什么要离开他,脑子里的唯一不变的念头就是离开他。常文再次走进宾馆房间时,我睡着了。醒来时,看见他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我连忙坐起来,拢拢头发。
  “抱歉来晚了。”他看着我说。我扭头看表,十点多了。
  “你吃东西了?”他问我,态度像一个远房亲戚。我摇头。他要带我出去吃,我再次摇头。他拿起电话,叫了一碗汤面。
  等面条的时候,我们沉默着。我无法开口,尽管我有话要说,但又觉得首先开口的应该是他,至于为什么,脑子不予考虑。
  “都准备好了?”常文很负责任地首先开口。
  我看着他,把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准备好了,说吧。”常文说。
  “说什么?”他的话突然搞晕了我。
  “说你要离开我,为什么等等。”
  我点点头。常文看着我,表情很严肃。
  “我要离开你,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没有为什么。”我小声地说。
  “我同意。等会儿面条来了我就走。宾馆你什么都不用管,都安排好了,想呆几天就呆几天,算我送你的分手礼物。”常文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我点头之后,我们再也没话了,一起沉默着等候面条的到来。门铃终于响的时候,常文想了想才去看门,这细节让我心动一下。之前,我没有任何感觉,人木木的。
  常文要把面条端给我,我让他放到茶几上,我说,我在那儿吃。常文把面条放到茶几上,然后站在那里。我走过去,好像很想吃那面条。经过常文时,他散发的味道突然把一切的一切都唤醒了。我改变了路径,直接走进卫生间。衬衫上洗涤剂的味道,烟草的味道,淡淡的颜料的味道,办公室的味道……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当我看见常文悄悄走过来,倚在门框上看我。我打开水龙头,捧水撒在脸上。常文伸手扯下毛巾递给我。擦脸时,我腿软了,转身坐到浴缸沿儿上,用毛巾捂着脸又哭起来。常文走过来,蹲在我跟前,抓起我的左手握在他自己的手里,然后捂到他的脸上。
  ……他头发的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我伸手去抚摸,手感也跟从前一样,泪水又涌了出来。常文又把我的手放到唇边吻着,然后拉我站起来。他拉着我走进房间,闭上眼睛紧紧拥抱我……接着,他跟我一起哭了。
  我们和衣躺在床上,面向天花板,静静地听着空气的流动。过了一会儿,常文转身把我搂进怀里。他的声音变得那么暗哑,甚至有些失真:
  “别离开我,现在别!”
  我不明白女人的某些方面,虽然我是女人。一看常文流泪了,自己就不哭了。我撑起上身,半坐起来,把常文紧紧抱在怀里。常文搂紧我的腰,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让我更觉得悲怜。我从床头柜上拿过纸巾,给他擦眼泪。他接过纸巾自己擦。 txt小说上传分享

冲突(14)
“过来,躺在我身边。”他轻轻地对我说。
  我们面对面躺着,互相看着,看着看着,相视的目光中再次盈满了泪水。我尽量忍住。
  “开完会,我去医院了,广源今天不是特别好。”常文告诉我。
  “他什么时候住院的?”
  “好几天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别为这个说对不起。你我的事不用跟他的事联系到一起。”常文平静下来。“今天,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从你脸上看到了你的决心,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结束一切。是这样吗?”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等广源死了之后再谈?”常文说着坐了起来,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又掐灭了。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很委屈。分手忽然变得不真实,跟广源的确没关系。常文的亲近唤醒了我,唤醒了被流产掩埋的我们之间的曾经有过的感觉。身体比心先醒了过来,欲望开始重新占领我的身体意识和心灵。之前,因为绝望而衍生出的考虑,忽然间统统隐到遥远无限中。现在,我渴望常文再次走近我,亲吻我。
  常文背对我站着,一直在看墙上的装饰画。画面是红蓝白三个三角形色块组成的造型,所有的边线都构成了锐利的交叉点。我走近他,从背后拥抱他。他终于转过身,拥抱我。我开始充满欲望地亲吻他,他响应着我的吻……当我进一步暗示时,他忽然抱紧我,好半天之后,在我耳边低声地说:
  “改天好吗?”
  我立刻点头,好像这是基本的礼貌。
  常文离开宾馆回家了,我像一个很重的沙包,被人从高处扔了下来,却怎样都落不到地面,仿佛一直在飘浮中,起起落落的心情赶走了所有的睡意,也赶走了眼泪。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手里握着遥控器,却忘了换频道,CNN的女播音员,之后换成一个男的,之后换成两个人老男人……夜还很长。
  我终于鼓起勇气关了电视,闭上眼睛!随它去吧,即使以后永远都是无眠之夜,我也懒得再抗争,我被虚弱放倒后,睡意居然来了。浅浅地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表,睡了大约半个小时。
  想给什么人打电话!可已经是午夜!看来只是累了,没疯,还知道不该打扰别人。
  给常文打电话!常文不是别人!接下来,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告诉他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因为他不是别人……告诉他这难以化解更难以忍受的委屈,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但却坚定地觉得自己错了;不想这么面对,更不想要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这一切正在把我压进一片泥淖,呼吸也变得艰难。
  难道我不可以夜里打扰常文吗?我可以!但是,我似乎不可以打扰睡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假如我也能打扰她,我就不必这样,一个人承受……但我不能打扰那个人,因为我已经打扰她了?因为我已经开始了跟她丈夫的恋情?
  那索性打扰到底吧,这样至少还真实些。
  现在才为他人着想,似乎太晚!
  我试试忍住这无边无际的自我厌恶,不开电视,但是各种所谓的思考立刻构成更疯狂的折磨:一个念头刚出现就被另一个驳倒,一个接着一个,最终没有一个能够停留,变成我的想法,支配我的行动。这些穿梭而过的念头,像我到目前为止的生活,最终什么都没留下,除了一个人的孤寂。我忽然想起那句老话,女子无才便是德,说的就是我这样的女人吧,受过教育掌握了一点儿知识,但不等于我有了透彻生活的“才华”,这让我比没受过教育的女人更愚蠢……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又是一片坍塌。

冲突(15)
那些自杀者的理由都是怎样的?有没有人因为厌恶自己不能忍受自己而自杀?如果有这样的自杀者,即使你们已经不在人世,也请接收我的敬意,敬你们特别的勇气。
  我终于打开了电视,不然我会被这些内心的混乱吃掉,像齐心合力的蚂蚁吃掉大象一样。深夜的电视节目是另一个更为恐怖的世界,不是惊悚,而是无聊,最后我开始看付费的*。这不是我第一看这样的电影,但出现下面的效果却是第一次。我从那些具体清晰的性动作上看到了演员心里的“想法”:烦死我了,快点儿拍完,给我钱让我回家!接着,我看得更加“仔细”:很多刺激性动作和演员的“表情”居然不十分同步!
  电话铃声响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个带南方口音的男人在电话里问我这个小姐,需不需要一个“伴儿”。我说,我已经有了一个。最后的解脱还是来了——冲到卫生间,呕吐,吐到最后,脸颊开始发麻,镜子里剩下一张所有部分都呈塌陷态势的脸,毫无招架之力的表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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