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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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人-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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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以马寅初为最杰出,”也就是说,“哈佛当然造就出不少学者和专才,但哥大替20世纪中国造就出不少‘领袖’人物——这是哥大与其他美国著名大学不同的地方”。 这一席“真切透彻”的话,终于使得若干年后,哥大博士花名册中,又多了一个何炳棣。更有意思的是,哥大似乎不独为中国知识界添了许多知识领袖,似乎它还是个跨国现象。1950年代,当胡适在给唐德刚做口述时,说到自己在哥大居住的大楼,说:“我们今日查一查当年居住的中国留学生,应该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许多当年的学生后来在中国政界和文教界都是知名人物。”于是胡适举了些例子,包括上面没有提及的宋子文和孙科。于是,唐德刚在文后加注:“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是专门替落后地区制造官僚学阀的大学。50年代末期哥大校长寇克(Granson Kirk)访问中东,所过之处,哥大的校友设宴劝迎。筵席上座,在不知者看来,往往以为是各该国内阁官员商讨国是的聚餐会。所以胡适的学生时代住在哥大三大宿舍的外国留学生,回国后‘抖’了起来的,不独华人为然也。”
  如果说胡适在康乃尔时代主修哲学,副修英国文学和经济,另外还副修一门经济理论;那么,在哥大,他除了跟杜威主修哲学,副修的两门是政治哲学和汉学。胡适晚年回忆起年轻时的读书生涯,还是哥大的回忆比康大的多。说及康大,胡适并不掩饰自己的难堪。那时选修经济理论的老师是约翰逊教授,胡适感到奇怪,为什么跟老师上了两年,这门课却一无所获。胡适认为,如果不是这门课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自己了。然而,在约翰逊指导的学生中出了著名的经济学家,因此,胡适终于认为,这门学问显然没有毛病,是自己心理上有点失调。转而谈到哥大教授时,胡适给我们排开了不同凡响的教授阵容。津津有味的胡适指点人物,笑说各教授的特点,其中一个叫吉登斯的名教授相信能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三十七 杜威 哥大 博士Ⅱ(2)
如今事隔四十余年我还记得他上第一次课时的开场白。他说:“积三十
  年教书之经验,余深知教书的不二法门便是教条主义!”他接着便解释
  说,“一个钟头的课,实际上至多只有四十五至五十分钟。假若我模棱
  两可地向你们说,这个似乎如此,那个未必如彼,那你们究竟学到些
  什么呢?你们当然既不愿听,也不愿信了。所以我只有说:‘毫无疑问
  的,毫无疑问的,我就这样告诉你……’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为什么我说教条主义是教书的不二法门的道理。”
  这是一个名教授,但未必是个好老师。张口就是“毫无疑问”,这世界上有几多事可以毫无疑问呢?在学问上,胡适是奉持“无疑处有疑”的,因此,胡适虽然承认“这几句话,四十年后在我的记忆中,仍然余音绕梁。但是我听他的第一堂课以后,我就未再上他的班了……。”
  补一:不妨看看来到康乃尔的萧公权。他的业师是研究政治哲学的狄理教授,萧就是冲着这个教授来的,“他为我规划一切,极其周详妥善。个人求学的志趣和学业的平衡发展都同样顾到。”然而,“他指导我,和其他研究生一样,注重思考启发而不偏向灌输知识。他有他自己的哲学立场,但不强人从己。反之,他鼓励学生各人自寻途径,自辟境地。”多年后,已经退休的萧公权提及业师,认为,“这种‘教授法’不仅适宜于指导哲学系的研究生,也适用于其他任何学生。学生固然受益不少,学术本身或者可能因此而日新月异,继长增高。”
  补二:何炳棣教授回忆自己的清华生涯,曾经提起清华的老校长梅贻琦:“我们1934年初秋入学后,最初只看到他洵洵儒雅、和蔼谦虚、近乎木讷,‘过分’谨慎的一面,正如校园里流行的一首打油诗所描述校长讲话的特色:大概或者也许是/不过我们不敢说/可是学校总以为/恐怕仿佛不见得。” 梅贻琦也是留美的,尽管他是校长不用上课,但如果他上课,恐怕亦不脱此“特色”。那首打油,语含讥讽,但细想想,一个教师,如果他身上没有那种知识独断论的霸气,他尽管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却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包括自己认同的知识)视为“毫无疑问”的呢?笔者忝列教席,欣赏的是狄理教授和梅校长而无法认同吉教授。如果检点一下自己的课堂用语,似乎也多为“大概或者也许是”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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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杜威 哥大 博士Ⅲ(1)
按照胡适自述,他非常喜欢杜威的“论理学之宗派”的课,并且这门课给他启发,使他最终决定把中国古代逻辑学的发展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
  留美的中国学生以汉学为选题方向做博、硕论文,已成风习。我们熟悉的余英时、黄仁宇都是如此。这种风习自何而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胡适(该说法我是在一本有关金岳霖的书中读到的,因书名忘却,现在想查找亦无门径)。金岳霖也是哥伦比亚的博士,他对他的哥大师兄似乎有些看法。蔡元培曾称赞年轻的胡适“旧学邃密,新知深沈”,然而,在金岳霖眼里,胡适“旧学不过乾嘉,新知止于赫胥黎”。结果蔡、金二人的褒贬都嫌过当。记得金岳霖对中国学生做中国论文是不以为然的,但没记得他说出多少理由。说出理由的倒是萧公权。当年他在密苏里大学读研,作硕士论文时,他的两个指导老师问他是否想写一篇有关中国哲学的文章,萧拒绝了,他希望老师能给他一个西洋哲学的题目,理由是“(一)我们中国学生到西洋求学应当尽量求得对西洋文化的知识。回国以后去着手研究中国文化并不为迟。(二)在美国写有关中国哲学的论文,或有沟通中西文化的一点作用。然而我是尚在求学的学生,对于中国哲学没有深刻的了解,因而也没有介绍给西方人士的能力。(三)那时美国一般大学图书馆里收藏有关中国的书籍为数不多,密苏里大学图书馆尤其如此。我如做有关中国哲学的论文,必会感到参考资料的缺乏。(四)一般美国大学教授对中国文化未曾致力研究,似乎未必能够真正指导学生草写论文。” 两位教授同意了他的看法,并建议他对英国学者拉斯基的多元政治理论作一番探讨,结果,萧以此为题,完成了两万来字的硕士论文。后入康大,在狄理教授的指导下,多元政治论便从硕士论文扩展为博士论文,并成书出版。
  插:所以从胡适的博士论文而引及萧公权,是因为从何炳棣教授的书里才知道萧的论文甫经出手,便是国际名著。“就20世纪华人在欧美著名大学所完成的博士论文而论,”有这样两位不能不提,一就是萧公权,另一是清华留英的陈体强。陈且不论,“20世纪炎黄子孙博士论文一出立即被誉为国际名著者只有两部。一部是20年代萧公权先师康奈尔博士论文……(《政治多元主义:一项当代政治理论的研究》),1927年在伦敦出版,伦敦大学政治经济学院政治多元论柱石拉斯基(Harold Laski)即撰书评谓萧书‘学力与魔力均极雄浑,为政治学界五年来所仅见’。” 据萧自述:他的论文是到康大访学的一个英国教授介绍给伦敦某书局的,“民国十五年(一九二六)秋天我在上海任教时接到书局来信,决定把我的论文付印,并列为‘国际心理学哲学及科学方法从书’……之一。我当然喜出望外。一篇论文一字不改,由英国一家重要书局出版,这已是难得的机缘,同时收入一套著名的丛书,与八十多种名著,如梁启超《中国政治思想史》的英译本,罗素的《物质的分析》……等并列,于我更是无比的殊荣。”
  以上萧公权所列理由的第四条,是美国教授不熟悉中国文化因而无以指导,胡适碰上的正是这种情况。胡适的指导老师是杜威,他可以采用杜威的方法论,但杜威却无从指导他。与萧公权的指导老师狄理教授悉心指导萧不同,胡适是独自完成他的汉学论文的。据胡适日记,“五月二十二日,吾考过博士学位最后考试。主试者六人,……此次为口试,计时二时半。”这六位主试人,只有一个叫夏德的教授略通汉文,但不懂先秦古籍;至于其他五位,包括杜威,汉字一个也不识。结果,胡适自谓“考过”,但却留了一个尾巴,即答辩通过了,论文还需修改,于是没有及时获得博士授衔(据唐德刚)。按当时哥大规定,论文须出版同时交给学校一百本,才能正式获得博士学位。但,胡适一直到1927年由英赴美时,补交了1922年由亚东图书馆出版的博士论文一百册,才完成了十年前没有完成的博士手续。这十年事出有因的稽延,唐德刚抓住不放,著文发端,于是在博士学位是否通过上惹出了一段“真假胡博”的公案。
  

三十八 杜威 哥大 博士Ⅲ(2)
胡适为什么不修改论文拿上学位而急于回国呢,原因可能不止一宗,但有一个情况是明摆着的。1916年初,胡适就向国内陈独秀主办的《青年杂志》投稿,彼此书信往来有过两三通。约是1917年1月,陈独秀来信,给胡适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蔡孓民先生已接北京总长之任,力约弟为文科学长,弟荐足下以代,此时无人,弟暂充乏。孓民先生盼足下早日回国,即不愿任学长,校中哲学、文学教授俱乏上选,足下来此亦可担任。” 陈独秀不仅代表蔡元培邀其做北大教授,而且居然愿意出让自己的文科学长。如此盛意,胡适可感。他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但,只有答辩过后,才能走人。四月中旬,论文完成前夕,在给母亲的信中,胡适已经先行安排回国事宜了,提到答辩,胡适说:“论文五日内可成,论文完后即须准备大考。此次大考,乃是面试,不用纸笔,但有口问口答。……,但想不甚难耳。此时论文已了,一切事都不在意中,考试得失已非所注意矣。”末了,胡适再度表示:“这几年间,因在外国,不在国内政潮之中,故颇能读书求学问。即此一事,已足满意,学位乃是末事耳。但既来此,亦不得不应大考以了一事而已。” 可见,胡适去意已定,惟须完成答辩程序。至于学位是否立即拿到,已经不很重要。重要的是,北大希望他“早日回国”。在这种情况下,鱼与熊掌,胡适还会留下来修改论文吗?北大教授的席位早已向他隔洋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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