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栅栏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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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栅栏的爱情-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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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钱要一杯热咖啡,靠窗坐着,凝视北方落雪的雅致。每次,我总是能看见他,以及她。他横穿马路从学校门口跑出来,背着一个绿色的斜肩书包。
  ——横穿马路是一副摇摇晃晃的镜头。
  我开始感到恐惧,头皮发紧,似乎随时能迅疾驰来一辆黑色轿车,将跑在马路中央的男孩子撞飞,强而有力的,砰的一声,又落回地上。在最初的几秒钟内,先是一动不动,随后一条胳膊或者腿出现痉挛般的抽搐,鲜血像是一条红色的蚯蚓从他的身体里缓缓爬出,越来越汹涌。
  每当这时候,我就开始抽烟,以此维持自己的镇定。随着男孩面孔的逼近,我知道他是在操场上踢足球的若干男孩中的一个,他迫不及待地冲进快餐店,又旋风一样冲出来,手里捧着一袋吃的物什向街对面跑去。气喘吁吁。之后,那个穿Adidas牌子运动服,神情沉寂的女中学生就出现了。他靠上去,她并不搭理他,径自向远处的有轨电车站走去。
  在最初到达褐海的几天里,我像一只苍蝇一样四处乱飞。任何人都无法洞晓我内心的隐秘。我在裤兜里揣了一把从澹川带来的蒙古弯刀,企图寻找少年时代从父亲嘴里听来的高及人胸的杂草之海。现在看来,父亲是个吹牛皮的家伙,我未曾发现任何一块草地的草高过我的膝盖,更别提高及人胸了,而且褐海根本就是一个绿化荒芜的城市,北纬45度的日光常常以最犀利的角度射下来,即使是冬天,依旧如此,空气中便有了一种生硬干练的味道。
  ——这就是褐海。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总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常常坐在学校的艺体馆的台阶上抽烟。无论如何,我也弄不明白,那个女中学生为什么总是神情抑郁,而且总是每天下午坐在这里抱着一瓶矿泉水看操场上的男孩踢球。我一连三天在同一时间的出现引起了操场上男孩们的注意。
  那个总是横穿马路的男孩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第三天踢球的时候,他就心不在焉。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把球踢飞。队友开始对他不满,他无奈地朝我看了一眼。比赛临近尾声的时候,他们队打出了一次极好的配合,从边线进攻,节节突破,最后球落到了那个男孩的脚下,他带球前进,过人,一个,两个……起脚射门!
  ——我的心被紧紧揪住。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由于过度紧张而翻落在地。景象实在太惊险了!守门员冲出来,高高飞起的一脚踢中了男孩的脸部,鲜血仿佛从水泵里喷射出来,蹿出来浓浓的一注。男孩的身体飞起来,在空中突然折向地面,跌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是血。他用手背蹭了一把,迫不及待地问我:“你知道榛为什么没来吗?”
  “榛是谁?”
  话一出口,我就想起来了。榛肯定就是那个穿Adidas牌子运动服神情冷寂的女中学生。男孩一脸怅然。到此时,我才发现,那个女孩真的三天时间没有在校园里出现了,至少是没在该出现的时间里出现。
  “你不认识她?”
  我点点头。
  其他的男孩过来搀扶他,喊他的名字:“大群,你没事吧?”
  他笑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嘴角呈现出优美的弧度,眼神是仄仄的,“没事,就是碰破了皮。”他举起胳膊给大家看,之后,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走去。
  ——我终于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张卓群。       
  开始觉得无聊。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褐海,来这个乏味的中学实习。原来苦心经营的念头一到这里立即被融化,雪化成水,水又被蒸发,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间许多事莫过如此。所以说时间是最强大的力量。你要相信它把一块石头变成一捧水的能力。
  我在校长安排工作的前一个夜里到一家叫栅栏的酒吧消遣。坐在吧台前,要一杯澹川产的金士百扎啤,一口一口啜着。一个晚上,我只喝这么一杯,其他什么也不需要。我遗传了父亲身上很多的基因,譬如说不能喝酒,喝上两三杯扎啤,我大约会不省人事。
  一个短发男孩坐在了我的身边,样子很干净,左耳朵上打了三个耳洞,带着银光闪闪的饰物。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我从他的身边离开,向酒吧的一个角落里走去。
  张卓群紧擦着我的脸孔走过,一股刺鼻的酒味飘进我的鼻孔,我不能确定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又是以迫不及待的姿态向吧台上才坐在我身边的男孩扑去,他们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沉闷的没有声音的厮打。张卓群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拳头,却总是落空,不能正中对方。相反,自己则挨了对方几拳。很快,他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旧皮袋一样,瘪了下去,他的身体失去了重量,暮霭般沉落。短发男孩不肯善罢甘休,恶狠狠地踢打着不堪一击的张卓群。
  我看不过。赤膊冲过去,将身体横在了短发男孩和张卓群之间。
  我说:“行了吧!你还想打死他?”
  短发男孩扬手劈来的一掌被我架在了半空,死死捏住。
  他突然就笑了:“不打不相识,我叫潘景家。”
  我说:“我叫迟岛屿。”
  遇上曼娜是在栅栏酒吧打架的那个夜里。她一直藏匿在灯影之侧,准备随时逃逸或者跳出来刺我一下。
  从人影幢幢的酒吧里出来,便是横行褐海的二月了。横贯城市东西的多灵大街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我和曼娜手挽着手向夜晚深处走去。两个渐趋渐远的身影最终湮灭在漆黑的天光里。
  阔别了整整九个月之后,我和曼娜再次相遇了。没有由头的,她带我去了一个洁净的小旅馆。
  我们像以前一样莋爱,似乎未曾有一刻分开过。
  在我进入的时候,曼娜说:“刚才在酒吧,我藏在角落里看你,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来见你,最后,我听从了身体的召唤。”
  我将她抱起来,让她的两条胳膊紧紧地缠绕我。倾听肌肤相亲所产生的声音:嚓、嚓、嚓……曼娜的手指嵌进我的脊背,一点一点陷进去,疼痛加剧。我第一次看见曼娜在莋爱时哭泣,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淌下去,四处漫延。
  窗外的街灯忽明忽灭。我和曼娜躺下来,紧紧地拥住对方,身体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像两个可怜的小动物,相互安慰,取暖。
  我说:“曼娜,你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褐海。”
  曼娜说:“我还让你想起了童童。”
  伸出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嘴,我不敢让她再说下去,浑身已觉寒意逼人。我搂着曼娜沉沉睡去。
  被手机来电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中午,褐海中学校长打来了电话。“岛屿。你在干什么?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你怎么就失踪了?!这样下去,以后的工作怎么做呀?”
  我赶紧道歉。我说我立刻回学校。
  校长说:“你在哪儿?”
  我一时哑口无言,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想问问曼娜这是哪儿。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了一声,无人应答。曼娜已经走了,又一次消失,也许是彻底的消失。谁知道呢。
  ——可我这是在哪儿?我在哪儿?       
裂痕
  我第一次见到曼娜的时候是在去年的三月。当时SARS还没有蔓延到澹川,只是在电视上听听而已。外国文学教授因此还特意给我们讲讲《霍乱时期的爱情》。他说,但愿SARS来得更猛烈些吧!让处于庸常中的人类经受一次极端的考验。只有在此类的极限生存状态中,人性的底色才暴露无遗。
  我无心听课,从教室的后门溜出去,肘下夹着《外国文学史》在寂静的走廊上打电话给童童——童童是我现任女友。这么说,好像我是一个花心大萝卜似的,其实不是,之前我只有过一个女友,不久就分道扬镳了。大学校园里的爱情,更像是美丽的童话。可是,遇到了童童之后,我的观点全变了,我们俩似乎黏成了一个人,只要一有时间,就总往一起钻。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系的,所以还彼此抄了对方的课表,若我有课,下课时,一准会在教室门口看见童童,她端庄地站在那儿等我。我相信,我们的爱情坚如磐石,我们一起制造着许多浪漫,彼此捏对方的鼻子,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童童是学理的,不过总跟着我来上选修课,也跟着我读了一些爱情小说。有那么一天,在三食堂,吃面的时候,她忽然把埋下的头抬起来,两只眼睛闪耀出熠熠的光彩来。我给吓了一跳,“童童,你傻笑什么?不会是得了精神病吧?我们澹川的精神病院都迁走了!”童童干脆把筷子一放,两只手托住下巴,两眼望天,“去去去!”“童童,你到底咋了啊?”“岛,我生日快到了,你送我啥礼物啊?”我说:“秘密。”她说:“还秘密?在我面前还敢有秘密?!”她伸过手来掐我耳朵,我哎哟哟地叫起来,正好被同宿舍的老三看到,趁机羞了我一通,害得我好没面子。我说:“童童,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说:“你敢!”童童说得对,我是不敢,我怎么敢收拾我的小爱人呢!现在来说那个所谓的“秘密”吧,我想写一部小说献给我的童童,这个现在她也知道了,而且是她梦想的,她跟我说:“你们学的那些外国大作家都给自己的爱人写了诗啊散文啊小说的,或者是好长好缠绵的情书,你给我写点什么啊?”我拍拍胸脯说:“我给你写本书!”“真的?”一提这个事,她就两眼放光。我信誓旦旦:“真的。而且我已经联系了出版商,还要把它出版呢!”童童说:“太好了!岛!”
  安是我的出版商,这次从蘅城过来看我,顺便和我谈下一本书的情况。我想带童童去,因为我和安吹嘘了好多次了,我说我给他找了个超好看的弟妹。他说那一定要看看。
  ——童童还在睡懒觉。我说:“你下楼吧,我要去见一个出版商谈稿子,你也跟我去吧。”
  她说:“那你来我楼下等。”
  从文科楼到童童住的十八舍,中间需要穿过一个三角地。我在那边宣传栏前逗留了一会儿,浏览了上面杂七杂八的张贴广告。在一张有关伊拉克战争局势讲座的海报下方,我看见了用B5纸打印的一则启事:
  寻人合租房屋:超级便宜。300元/月。有意者请致电话138。
  我当时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称呼?”
  她说:“叫我曼娜。”
  天哪!曼娜?!我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手抄本《少女之心》。那里面也有一个曼娜。我顿了一下,语调居然有些异样。她大约听出来了,在那头兀自笑出声来。
  我说:“关于租房子的事。不介意的话,晚上约个时间谈吧。”
  她说:“好的,你定地点。”
  我想都没想就说:“五月花酒吧。”
  挂了电话,我不转身也能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小,躲避一个人是那么艰难。一眨眼,一转身,又是狭路相逢。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扣住,微微用力。
  我知道他是伊诺。
  ——我们是在现代汉语课上认识的。
  那天,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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