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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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之地-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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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到耳光打在吴桐的身上,怔了怔,拉起蹲在一旁呜咽的汤米就往外走。汤米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仇恨着。

  “我不走,我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打我?”

  汤米的头发乱了,枝枝杈杈样盖下来,那声嘶力竭的声音从汤米的头发里左奔右突,累个半死才生硬地挤出来,像溃逃的士兵样落花流水。吴桐看着汤米的样子,心一紧,疼起来。他蹲下来,替汤米理了理头发,又用手揩去了她眼角的泪。

  “别哭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跟阿姨说清楚就是了。阿姨是担心你在考试之前有什么意外,挂念你,没什么恶意的,你要跟你妈妈回去。”

  吴桐说完,把汤米扶起来,又尽量收了笑里的假意,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女人很鄙视地把目光移开了。

  汤米安分了下来,由她妈妈拽着往门外走了。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转过身来喊了一句“吴桐”。吴桐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扬一扬脖子,示意她放心走吧。汤米转过头去,抬了左胳膊擦了擦泪。接着,吴桐就听到王菲的声音又漫漶了小房间的角角落落。

  不管为什么心安理得

  天晓得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又“噔噔噔”被弹回来。房间的歌声便摇晃了,扭了身,变了形,不甚清晰了。

  吴桐竖了耳朵,想捕捉一下歌声最后的旋律,但是,一句粗糙糙恶声恶气的话冷不丁地塞进来。

  “唱什么唱,回家后再收拾你。”

  吴桐定了定还在“噔噔噔”响的房门,轻轻关上。吴桐没有脱鞋子,跳上床,四肢摊开来,躺着。

  “以后我们会分开吗?”汤米问。

  “以后很遥远,下一秒也很遥远。”吴桐自言自语地说。

  吴桐眼睁着,躺着看了会天花板,又坐起来。屁股靠着床尾,脚放在地板上。他四周环视了一遍,深深吸了口气。他用手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时,就看见了那团像腐尸样黏在地板上的唾沫以及唾沫缝里那句坚硬刺骨的话。

  “不知廉耻的东西。”

  不—知—廉—耻—的—东—西。七个字。能把人置于死地的七个字。

  吴桐皱着眉头站起来,走出房间,走下楼梯,走过楼下老板不知道是真木讷还是装木讷的表情,走进苍凉的夜色里。

  *的月色铺了一地的清凉。不大的风里藏了些寒意。街道两旁人家的电视机幽冥地闪着,悲悲切切的声音从跳跃的画面里弹出来,高低起伏,听不清楚。吴桐两只手套在裤袋里,斜斜地竖在马路上。他走着,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幽灵撞来撞去。偶尔,他傻在窝成一团的路灯光里,长久地呆着不动。他直勾勾看着自己的长长的影子躺在马路上,寂寞而颓废。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冰凉而寂寥。他的内心突然不能自持地咆哮起漫天扯地的挫败感。他摸影子的手仿佛被风揪了一下,颤抖了,然后,整个身体也跟着一倾一仰地摇晃了。他扶了路灯柱站起来,一瞬间里竟有了眩晕。他闭上眼听着,一辆电瓶车由远及近地驶来,又由近及远地驶去。像套了牛的一架犁铧哞哞地耕过了他的五脏六腑。他摇了摇头,长头发散下来,盖满了他的脸。他从他的影子那里看到了他狰狞而夸张的面孔。他觉得好笑。他觉得熟悉。他觉得释然。他像看到了他的魂魄一样亲切而实在地朝地上眨了眨眼。于是,他又走起来。走在空荡荡寂岑岑的街上,迎着风伸开双臂。他走着,所有的人和事都变得年代久远。他像得了健忘症似的,眼前一张张浮现的脸都陌生了,脑海里一道道理综试题、数学试题都杂糅了,模糊了。他一路走着,走在时间的过道里。过道两旁的风景变幻着姿色,斑驳的,苍老的,新生的,耳目一新的,统统跟自己背道而驰了。他觉得这样很好,没有什么不好的。太阳落山了,天就要黑下来。考试完了,试卷批了就要发下来,都很好,没有什么不好的。难受了,就得找个人说话。*来了,就要找个人操一下。都很正常,没什么不好的。他一路走着,两旁的景色,陌生的,熟悉的,跑得差不多了。后来,他就看见自己塑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空旷里,天地高远,只有他一个人,剩下的全是草,叶碰着叶,根连着根,像疯了一样长着。他一个人脚踩着地头顶着天,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阳光晒黑了他的脸庞,他看着他脚下欲仙欲死的荒草,他的手好像还挖着鼻屎,他没什么感情,不过,他觉得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好。

  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好。

十六、只是想抽一支烟
还是那个春天的晚上。吴桐看见了他的欲望,杂草丛生,愈演愈烈。

  那天,他终于走累了,坐在人行道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喘着气。他突然想抽一支烟。他都成年了,却还从未正式地把一支烟认认真真地抽完。他觉得他活得很失败。简直他妈的失败透顶。他决定去买一包烟。他摸了摸口袋,还好,口袋里有钱。他站起来,感到自己的形象高大威猛,像一个将军,谈笑风生,运筹帷幄。他觉得去买一包烟,就不算活得很失败。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他觉得没什么不好,一切正常。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淡定自若,成竹在胸,朝一家杂货店走去。

  “拿一包烟。”他冲着柜台喊。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从货架边的小木门里钻出来。

  “什么的?”

  “将军。”

  “四块钱。”

  吴桐将一张十块的纸币扔在柜台上,顺势瞟了一眼女人即将转过去的脸。

  “孟寡妇!”吴桐心里惊叫着,眼睛都直了。孟寡妇显然不认识吴桐,那一夜,她跟房东风花雪月的时候,吴桐和生子们突然造访,她吓的顿时萎了,拉过棉绒被把自己盖得一丝不露。她全身上下裹着惊慌失措,根本没来得及看一眼依次站在床前的四个观众的模样。孟寡妇转身拿了一包烟放在柜台上,又微倾着身子拉开抽屉找零钱。她的头发用一个发卡扎着。头发短,只有几绺还钳在发卡里,像她的屁股样朝后撅着。其余的都垂下来,长长短短,成束成绺,乌篷着,凌乱着。她的脸像她的屁股样肉囔囔的。睫毛像蜈蚣腿样粗黑。嘴唇赤红,好像沾了她男人出车祸时留在大卡车上的血。吴桐的头发还乱着,透过长头发的空隙,他看到孟寡妇的红毛衣被两个*顶起来,绷得紧紧,就要撑裂的样子。“她的屁股真肥。她的奶真大。”吴桐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一股斜火冒上来。“操她。”吴桐心里的声尖叫着,呼呼地带着风。“操她。”声音愈来愈火焰了。

  孟寡妇把头低的更厉害了。她可能没有五块的纸币。她伸手将抽屉深处的铁皮罐子往外移一下,她在数硬币了。

  吴桐迅速地把烟塞进口袋里,左右看了一眼,往左移了两步,翘起脚,弯了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了小木门和货架之间白炽灯的开关。

  杂货铺咣一声漆黑一片了。

  孟寡妇惊慌地抬起头,有硬币砸在铁皮罐子上,哗啦啦响。

  “咦?怎么把灯关了。你这个小青年是买烟啊,还是想抢劫?”

  吴桐内心的声音已经燃成一片燎原大火了。

  “操她。”“操她。”

  吴桐一把抓住柜台那边肉乎乎的身影,往他身上靠。孟寡妇一声惊叫,腰碰在半人高的柜台上。吴桐左手掐住了几绺孟寡妇的头发,松开了抓紧着毛衣的右手,又火急火燎地将右手插进毛衣里。孟寡妇嗷嗷嗷像狼一样叫着。吴桐的右手一把捏住了孟寡妇突突跳的大*。她居然连胸罩都没有戴。吴桐的右手又摸又抓,又捏又掐,像在肆无忌惮地敲打一个刚买回来的大西瓜。他的手太小了,她的大*在他的手里晃来晃去,他有些捉襟见肘。孟寡妇嗷嗷的声音带了血丝。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欺负到老娘头上了。”

  伴着声音,一群嗖嗖响的冰雹硬冷冷冰刺刺地砸过来。冰雹朝着吴桐的脸千军万马地厮杀着。吴桐迎面撞上这些奋不顾身的勇士,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它们的铁蹄踩踏成一坨坨肉浆。吴桐也嗷地叫了一声。大大小小的冰雹噼里啪啦震落下来,掉在地上的扑地一声闷响,掉在玻璃柜台上的嘀哩哩唱着歌。吴桐的脸上霎时密布了像鸡皮疙瘩样星星点点碎碎麻麻的痛,像被蜇了,又像被开水烫了。痛感一瞬间传到右手上,被电击般痉挛了一下,吴桐右手碰到了孟寡妇像茄子把样从*上长出来的热乎乎的*,他漫山遍野的疼痛突然齐声声爆裂开来,异口同声地喊着:报仇,报仇。吴桐的右手像是得到了强大的民意的支持,一狠,一硬,捏住了那像小嘴一样诱人的*。他用转动钢笔的方式,大拇指和食指一拧,又飞快地抽出了右手。孟寡妇哎呦一声里带了哭腔了。吴桐转过身来,撒了腿往外跑。

  杂货铺又嘭地一声亮如白昼了。

  孟寡妇右手捂着头发,左手捂着胸部颠颠地跑出来叫骂着。

  “小兔崽子,有种你别跑,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孟寡妇跑了十几步停下了,两手掐着腰立在马路上看了会儿,又骂骂咧咧回去了。

  吴桐一直跑着,像脱缰的野马,像脱弦的箭。他感到他的肺要炸了,他感觉他脚下生风,快要飞起来了。呼呼呼,呜呜呜,他飞起来了。他脸上密密麻麻的痛受了冷风的浸,像伤口上撒了盐,疼得炸开了花。他感到一股冰凉顺着脖颈延伸下去,冷飕飕的,冷里又带了尖,针扎般滑下去。他突然感到自己像一条要拿去烹饪的鱼样被开膛破肚了。他恍惚觉得剪刀已经裁到肚脐眼,被腰带头挡住了。剪刀又咔嚓咔嚓响了两剪子,但是,腰带头很硬,它还是过不去,它在那里犹豫不决了。吴桐的左手战战兢兢地往肚脐眼摸去,他顿时感到一股冰凉蹿进了肚子里,像一块冰刺棱棱寒住了血管。

  吴桐钻进小巷子里,拐进另一条街,又闪进另一条巷子。他跑得实在是撑不住了,终于缓下来,找了个有台阶的地方,坐了。

  吴桐的心还在咣叽咣叽跳着。跳的满世界只剩下咚咚声。他的嘴巴像断了气样跟着心脏的跳动一呼一吸。他又感觉到肚子上的冰凉了。他打开外套的拉链,将薄线衣稍稍往上卷了,腰带也松了松,手伸进内衣,就摸到了一枚硬币。吴桐握了硬币,收拾停当了衣服,站起来往前走进一条街里。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街,灯光寥寥戚戚,冷风晃来荡去。他倚在一根灯柱上,蹲下里,软在光晕里。

  吴桐的心静寂了。空荡地没有回响了。他栖在灯光里,像不认识似的,瞪着猫在光下的影子。“我他妈在干什么呀。”吴桐摇了摇头,本来已经散乱的头发更加蓬蓬垢垢。吴桐用右手摸摸火辣辣的脸,轻轻揉了揉。他又摊开左手,看了看那枚冰凉的一块硬币,稻穗或是麦穗像一朵莲花样盛开着。可能不是麦穗,他记得小时候见到过的麦穗好像不是这样的。不过,他从没见过稻穗,是不是,他也不知道。反正不管是什么,它刻在钱币上,像钱币样重要。他把硬币放进口袋,手指碰到了烟盒,才仿佛恍然大悟般,将烟掏出来,撕开,取出一支叼在嘴巴上,再把烟盒塞进口袋。当他不得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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