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跳得好。
他低下脸对着她:“有没有什么感想?”
“干吗?”她笑,“跟跳慢舞是很不一样啊——很痛快,很自由。”好像什么都可以借助这样的方式宣泄出来。
“我第一次来时跳了一场,觉得好像快跳死掉了一样。”
“有那么夸张吗?”她还是笑。
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凝视着:“在这里,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突然,他偏过脸。
她以为他要吻她了,紧张地将眼睛闭了起来,但是久久等待的感觉却又像教堂前玫瑰花的落空,他促狭臂果然松开。呼吸得以顺畅的她甩开就跑,慌张中还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你自作自受。”他在后面大笑。
她猛然间回身,背贴着墙,抚着被掐到的脖子喘气,似火燃烧的眼神蔓延向渐渐逼近的他:“迟沃川,我真差点要被你勒死了。”
“还没死就好,教训你以后别得罪我。”他说,挪开她的手,“让我看看,不会真勒出一条上吊痕来吧。”
这样近距离的审视,又加上他的动手动脚,让周围的安静起了小小的波澜。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完全动弹不得。
“你看什么?”他察觉,抬起头。
她尴尬地以东张西望掩饰胡思乱想:“什么都看,反正不是看你。”
“什么叫欲盖弥彰?”他捉到了她不定的视线,笑得得意,“刚刚是不是心术不正、邪念丛生?”
温暖的呼吸清晰可闻,好像一说话,气息就会交融一般,这样的接触,比亲吻更为亲昵。
“你如果想……我不介意牺牲一下。”吐出暖昧话的嘴唇在她的上面轻轻印下。
温温的、麻麻的,有未散的甜淡酒气。重力像一阵风吹走了,那焦燥的热意却从停留的一点向四周辐射扩散,她感觉自己整张脸发烧。
“你干吗笑个不停?”他不解地问。
她不好意思看他:“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那你想象是怎么样的?”
发烧烧到了耳朵,她恼羞成怒:“我不知道!”
“那就吻到你理想中的模式为止。”他笑不可抑的唇再度接近了过来,仍是轻柔,却因开启深入而多了隐秘的碰触和留恋的纠缠,热吻就此点燃恋爱的天空。
——***※***——
凌晨五点多,玻璃门里旋转的一夜结束了,人群散出,互相告别,走向各自天明的忙碌。
黑暗的放纵,也不尽是堕落。
友情的加温,爱情的开端。
冷清宁静的街道上,他们牵着手,身影走过破晓天光,微笑是东方将现的朝阳。
就这样步行回家,身体疲倦了,心却是从来未有过的清明。
“今天要怎么过?”迟沃川问。
京阑指指家门,打了个哈欠:“我还没这样通宵过,今天要补眠一天。”
“国宝。”他划过她的黑眼圈取笑。
“你也差不多,也好回去睡一觉了。”她推开他的手,“路在那边,恕不远送。”
“我送你回来,你就这样把我打发掉?”他不满,“好歹请我进去喝杯水歇一歇吧?”
“不行。”她板起脸。
还没想过这事情该不该告知家长一声,因为对这段感情不是玩玩,也确定迟沃川是认真,家里的认可尊重也显得格外重要,因此也更难开口;毕竟只是高中生,母亲眼中依然是无自主能力的小孩,不赞成的机率极高。
他听着也板起了脸,暴露了真正的目的:“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分开。你一睡倒肯定就是一整天,十二小时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变,万一你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牢靠,怎么办?”
“你发什么神经?人主意真要变的话,寸步不离也没用啊。”
“话也不是那么说,空间、时间的杀伤力很大。”
她笑:“只不过一天不见,不用如隔三秋吧?”
他想想,突然建议:“不如这样,你去我家?”
去他家?她盯他半晌:“今天不行。”
“那明天就行。”他笑嘻嘻的,约会敲下,“说定了——那我可以安心走了。”突兀地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
“你又怎么了?”她莫名其妙。
他一把搂过她,在她唇上重重地偷了个吻:“别忘了开手机发个消息,拜拜!”
“走啦,这么烦的!”简直像苍蝇一样。她笑着一把推去,却被他三跳两跳先逃下楼梯去了。
她开门进去,才脱掉鞋子起身,便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沈贞,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妈,你起来了?”她走过去,“我先去洗澡了。”
“阑阑,等等——”沈贞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有点不安:“妈?”
“你一晚在外面,我一晚都睡不好,所以今天很早就起来了,我看到——刚刚是个男孩子送你回来的?”
“嗯。”京阑点点头。
沈贞担心:“是在那种娱乐场所里认识的?”
“是学校同学。”
“阑阑——”沈贞迟疑了下,“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
京阑一怔,咬着唇低下头,没回答。
“是刚刚那个男孩子吧?”沈贞走近她,心里也有数了,“妈不是反对你们,只是不希望你什么事情都不说,虽然有时都是两辈人的观念有代沟,但人生阶段还是相似的。你一直没让家里担心过,可毕竟还是学生,这个年纪很多事情的好坏都全凭直觉。”
“我知道,但我想我已经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这段时间,换了学校环境,妈觉得你变了不少。”无关好坏,只是一种心境与性格上的转型。
京阑沉默了会儿,才道:“妈你相信我吗?”
“不相信,妈就不会答应让你去‘十一中’了。”
“那就好了。”她笑了,“我做的事情,都会在我自己能够为自己负责的范围内。”
沈贞摸摸她的头发,无语。再怎么开明地劝自己打开笼子放飞小鸟,没有一丝疑虑地看着翅膀自由都是太难的事;那是母亲关爱的担忧,也是骨肉维系的不舍。
“妈,我要先去洗澡了。”饮料汗水混在一块,身上又粘又痒。
“熬夜对身体不好,尤其伤肝,以后晚上少闹一些。”
“好。”京阑答,走到了自己卧室门口,忽又回头来。
沈贞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妈,谢谢。”
短短一句在轻轻微笑的开花后结果,亲情似无阻隔,沉静的沈贞只觉得眼眶微微湿润。越是简单的感情,在这样的年代里遗失得越快。母女间的坦诚和信任,是那么的珍贵。
——***※***——
栀子花开的时候,似要熔化的柏油路上阳光是一片七彩凝缩的白灿。
在街头走过,下意识地会看看自己映在商店玻璃橱窗上的身影,明艳的色泽,飞扬的乱发,每一分神采都是栀子的幽幽香气和无瑕洁净,是完全不染尘垢的心情。
夏天万物的蓬勃,假期生活里的缓节奏,一切都是感情的温床。
因为年少,感情不需要负担;因为早热,知道珍惜怎么写,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快乐。
迟沃川和京阑,以他们的方式开始约会。
迎着清新的山风去郊外看流星,静坐在几十层楼顶的旋转餐厅等待日出,穿梭过城市的灯光去跳街舞,相拥在已经散场的电影院里亲吻,在虚拟的网络上联手作弊玩双扣……
玩遍了所有恋人会去玩的花样,做尽一切开心的傻事,为他们的感情寻找一切同样纯净的东西,就像世界上所有的恋人那样认为自己的爱情是独一无二。
暑假进入中期,迟沃川与林萻他们去了北京;京阑一边在市中心一家图书馆里做暑期工,一边也开始复习高中的学习内容,准备迎接下一年的高考。
恋人短暂的离别里,每天的电话里总有说不完的事,手机里总有发不停的短消息。
“跟其雷、林萻打赌赢是多亏你,内蒙古草原可以免费一游。”他老是引诱,“要不要上来跟我们一块?”
无边无际的草原,万里澄澈的碧空,成群的牛羊和漂浮的白云,可以尽兴地呼喊,畅快地奔驰,无拘束地呼吸风里涌来的清新……那令人心驰神往的景象几乎要打动她了,但她却笑着拒绝:“图书馆的书里有更多更美的景色,半个暑假下来,我见识的未必会比你少。”
“那怎么会一样?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在另一头喊着,疯疯地将手机举到空中,“有没有听到风的声音,音质根本是不一样的啊!”
她真的听到了,听到了草木的喧哗,牛羊的叫声,还有……殷其雷跟林萻的嬉闹,讯息便像每次的结束一样在笑声中切断了。于是,她伏在桌上静静地等着,等着手机的振动,等着他发了千百次没变过的那几个英文单词……
MissU,IloveU.
难怪师长会不赞成学生恋爱——魂不守舍中,晾了一天的《奥州小道》只翻过寥寥几页,评注一片空白。松尾芭蕉清淡隽永的词句里,“日月是百代的过客,去而复来的年年岁岁也是旅人……”,没有百代,未有年岁,日夜便已被阳光星子拖过,载着被风荡漾的几片孤云,终于从他乡归来。
——***※***——
他们游玩途中的照片一冲出来,京阑便迫不及待地去看了。
坐在迟沃川家的地板上,青苹果、汽水罐、爆米花……乱七八糟的杂物散了一地,都是殷其雷跟林萻的杰作。
参与迟沃川的生活,也意味着与他朋友有着交叉。
她一张一张地看,每笑一次,就为他们的耍宝细胞惊叹一次。似乎这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容易快乐的人。
“怎么样,经典吧,”迟沃川咬着一个苹果凑过来问。日光洗礼下来,他成了一块黑炭。
“这张——”她指着,“手机怎么会挂到牛头上去的?而且你看殷其雷的表情,好像在磨牙,呵呵!”
“听牛和林萻的合唱听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这时候,其雷磨牙是因为被马小踹了一脚。”
“啊?那这个蒙古包是真的……”
另一房里的殷其雷伸出头来了,嚷着:“你们还卿卿我我什么,想招人眼红啊?照片让京阑带回家慢慢看,我要打游戏,这里现在两缺一,你快死进来!”
迟沃川抬头,笑:“我眼痛。”
“大白天电灯泡晃什么晃?”一双手将贼头拽了回去,“你再喊人家要眼痛变心痛啦!”
“明天就要上学了,离别在即,好好温存!”
“啪”的内外间的门合上。
“什么离别在即?”京阑无心间抓到那么一句,不解。
迟沃川笑着一把搂过她,一手将啃得只剩下核的苹果瞄准垃圾桶,红心命中:“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