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染天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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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染天蓝光-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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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事情是程天光告诉我的。

  源于我姑姑的再婚。在她满心欢喜为自己的人生找到第二春而欣喜的时候,最不开心的人,便是冉苼,他何止不开心,甚至认为那是他这一生最可耻的事情,眼看着自己的妈妈嫁给另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而真正的自己的爸爸,却无赖一样寄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死不活。没有比这更能伤害他的事情了。

  也就是那一次,我们才知道,对于那件发生在遥远得我们都不懂事的年纪的事情,其实谁也没有忘记。

  冉苼曾经指着她的妈妈说,如果她嫁给那个男人,他就没有这个妈妈。这气坏了他的妈妈,她一定是说了更加绝情的话,人在失控的时候,总是最无情的,尤其是当失控是以深厚的不知所措的爱之上的时候,尤为激烈。

  总之,冉苼说起了我们都认为是这个家庭的地雷的话。

  他说她自私,他说起自己那些年经受的苦楚,他说他甚至不想参加所有儿童都热衷的夏令营,原因只是他没有一双不露指头的鞋子。

  在她指责他的爸爸把他偷回去她无力照顾他的时候,她甚至带是带着哭腔的乞求。冉苼在这句话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他此生最冷漠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宣誓一样地说,他能把我偷回去,那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再偷回来,为什么不能?!


第53节:再见了最爱的人(6) 

  于是,所有的人沉默了。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接这样决绝而失去理性的话。

  我想冉苼他不知道。在他被偷回去之后的数月里,他的妈妈都茶饭不思,在之前,她为了爱美一直嚷着要减肥,就是在那几个月,她的体重锐减,一度被医生警告再不胖起来就有生病危险,冉苼永远想象不出现在站在他面前富态得绝对让人以为是已婚妇女的妈妈,在那些年月里,瘦到了70斤。

  不是没有想过用同样的办法把他抢回来。她甚至整天整夜地闹,求奶奶让她去跟那个男人谈判,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失去自己的孩子,为此,她谁她甚至可以答应那个男人复婚。她还求程天光,让程天光无论如何把冉苼抢回来,但是人们只是摇摇头,说总有办法的。

  但我知道其实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在我们举家悲痛得还没有想到用同样卑鄙的办法抢回冉苼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得知我的奶奶探望了一次冉苼,他连夜把冉苼送到了他所谓的战友兄弟家里。所以,我们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不能得知他的下落。面对她的乞求,所有的人都只是搪塞说这个办法不好,但总归是有办法的,不是还有法院的判决书么。

  在她认为大家都不帮她的时候,她疯狂地想要挣脱所有人对她的束缚,要自己去抢回自己的孩子,还是邻居的大爷有办法,一句话点醒了她,说孩子又不是东西,被你们这样抢过来抢过去,成什么样了,以后孩子留下什么后遗症,后悔死你。

  这些,冉苼都不知晓。

  以至于后来冉苼回来了,她却不得不为生活而奔波,去临近的运城打工,在那里结识了现在的男人。尽管在今后的岁月里,她和自己的儿子经常见面,却已经消弭不了彼此间的间隔。

  她因为不能及时将他找回来让他受苦而认为对不起他,他也认为自己受苦完全是因为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想要他而对不起他。他们在渐长渐长的岁月里,彼此越来越生疏,这是连关心也无能为力的隔膜。

  在最短的遗忘和最长的铭记之间,摆满了世间各式各样的路,哪一条,都不至于分崩离析,骨肉漠然。而我们这个家庭最让人操心的两个人,我的姑姑和冉苼,却选择了最遥远的那条。

  人,这种东西,死死牢记的,总是最坏的和最美好的。当最美好也没有的时候,最坏的,变成了唯一的过去。以至于,越来越悲观,越来越孤僻,越来越需要爱。

  但爱在哪里呢?

  人,也总是看不见矩尺的关心,或者,总是极力躲避。

  爱,其实也需要习惯。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如果世间有一千种家庭,那么他们绝对是最最卖命的那一种——他们仅对卖命将对方折磨致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那个家里,盛产鸡毛蒜皮而引发的暴力事件,长年累月,像是一坛发臭的腌肉,滋生出满目的疮痍,远远观之,臭气远迎,旁人纷纷躲避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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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再见了最爱的人(7) 

  到最后,连像我的奶奶和程天光这样的亲戚都觉得累了,但当事人的他们却像拥有无穷的力气,而触发条件仅仅是当他们面对彼此时,哪怕一个不顺心的眼神都可以引发一场气势汹汹的战争。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冉苼的爸爸,我的前姑父,曾经当着左右邻舍的面将冉苼的妈妈摁在阳台上,威胁要将她扔下去,而他所要达到的目的竟然只是让她承认,他买雨鞋的时候只是忘记了给她买而不是故意不给她买。瞧,多么可笑的理由。

  而我的姑姑,冉苼的妈妈,更加变本加厉地吼一句:“你个狗日的,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那个婊子买围巾的事情!”

  然后,他将她推下了阳台,他真的将她从阳台扔了出去,好在他们住在二楼,阳台下面恰好又有摆水果摊位的小贩支撑着的太阳伞。她摔得一个月起不了床,他当然不会管她,是冉苼天天端茶递水,做饭洗衣照顾了她一个月。那个时候,他才六岁。

  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很多我跟程天光都不能理解的大人的世界。比如关于那个婊子。

  冉苼固执地认为他们整天争吵的原因就在于那个女人。

  在有一天,他的父亲出去买烟,他尾随自己的父亲,去那个女人开的小商店,然后,看见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父亲将手放在那个女人的屁股上,磨砂着,像是喜城走街串巷的那些磨刀的手艺人一样,仔细而专注地抚摸着手里的刀刃。

  而当年父亲的那只手,曾那么像是一把利刃,粹不及防地将他的大脑闪耀成一片空白。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那对大人的争吵,开始在他的眼里变得毫无意义。他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祷,如果他们中间死一个人,就好了。那么一切,也许都会结束。

  我其实想不明白,我的姑姑和姑父看起来都不是坏人,他们甚至善良得过分。

  在很多年前,我的姑父是喜城有名的文化人,出过一本讲述喜城发展历程的乡土文学长篇小说,而我的姑姑在那些年,是这座小城有名的漂亮姑娘。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十七年前,是被很多人称道的一件美事。

  我相信现在喜城那片的人提起这对冤家夫妇,都会摇摇头,然后说一声真是世事难料。

  之所以说世事难料,是因为,在这十七年间,一切都已发生改变,世界像是在一夜之间改了规矩。靠文字吃饭的姑父,终于在经济发展的大潮流中被洪流击退,那些早些年羡慕他的朋友们,经商,为官,进国企,事业单位,一个个改头换面,只有他,躲藏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固步自封,不肯与这世间早已重新制定的规矩妥协。

  姑姑也日益眼红身边的人一个个奔小康,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忍受那间座落在喜城郊区的平房,更加不能容忍曾经不如她的姐妹们,纷纷爬过她的头颅,耀武扬威。

  我敢说,他们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的功劳要归于身边的人的衬托。人们彷佛将那些年的羡慕一点儿也不剩地回炉重新锻造,转换成挖苦嘲讽,一股脑儿全扣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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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再见了最爱的人(8) 

  终于压得他们分崩离析,惨不忍睹。

  你要问我具体的一些事情,我却一点儿也说不上来,我只记得,他们在十一年前离婚,这一切便也结束了。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也不过是短短的六年,想要用七年之痒来形容他们的感情都显得仓促。

  就像我的奶奶说的那样,过日子不容易,能怪得了谁?怪他们自己不懂事。

  可我知道,其实不是他们的错,是这个世界太苛刻了,不肯放过他们,以至于将他们的美好折磨成那样面目全非的不堪。

  很快的,已经是五月了,喜城的春天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来了,丝毫不觉得它其实已经迟到了很久。

  不可否认的是,我却是极为喜欢喜城这个时候的天气的。

  白天不短,夜晚不长。沙尘暴早已不知所向,匍匐在喜城之上的天空晴朗无尽,街道两旁站满了抽出新绿的梧桐树。

  我想北方的春天大抵都是如此,大概也是从五月开始,整个北国开始生机勃勃,蛰伏了一年的人们也开始真正谋划这一年的打算。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如是说。这样的季节,特别能惹人开心,多数情况下,它承载着希望,象征着,新的开始。

  但也有例外,比如前几天那次偶然的偷听。

  说是偷听,其实,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算了,不提也罢。

  可问题在于,我却鬼使神差地遇见了张雨桐。如你所想,她就是我偷听来的内容里的关键人物。

  喜城不大,但若要无意中碰见一个熟悉的人,也挺难。但命运多可笑,竟然故意安排我跟她出现在KFC长长的队伍里。

  彼时的我,正拿着打包好的汉堡,转身,与抱着全家桶的她打了个照面。

  我承认双方目光碰撞的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我就知道,我其实有点怕她。

  我的意思是,她的眼神,特别容易摄人心魄。当然,她的美丽一如既往,类似于三年前我在那所初中看见她时的惊艳。

  但是,如果够仔细的话,就能发现,其实也不完全没有变化,应该是少了点什么,至于具体缺少了什么东西,我说不上来。至少,三年前,如果我们在那所初中碰面,我会规规矩矩地站定,然后规规矩矩地喊一声,“张老师好。”

  我那个时候一定是低着头的,我从小对老师有一种敬畏,所以我不能猜测她当时的表情,但一定能听见她客气而不失调皮回我一句:“好哇。”

  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完全适应老师这个职业。毕竟她师范毕业那年来此指教,不过二十岁出头。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

  但现在,她明显看起来很不自然,甚至你可以称她那略微有些躲闪的眼神为窘迫。她现在的身份,在她认为,毕竟比不得三年前那样光明磊落。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称呼她的话,该叫她什么好呢?冉苼是我的堂弟,那么我该叫她弟妹好呢?还是像三年前那样,忽然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张老师。


第56节:再见了最爱的人(9) 

  “好巧。”她先开口了。

  我随即看见她笑得明媚,让我恍惚间也觉得,她真的漂亮得可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作家说的,女人的眼睛会说话。

  如果你比这个作家更加不知好歹,那么我建议你来看看张雨桐的笑容,你就会明白,女人的眼睛何止会说话,简直能蛊惑人心。

  “巧吗?你不是很多年前就在安排着一切吗?”我本想告诉她实话说我是来给囡囡买汉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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