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袁玲- 第8节

　　“她说的话，是真的？”

　　佟毅在询问陈燕萍的话的真伪性。在红果滩过了一年，李宇阳来了五次。第五次来见袁玲时，李宇阳就不再是路过了。而是以袁玲男朋友的身份示人。

　　那时，佟毅还没有发福。一米七八的个头，根根站立的卷曲的头发，剑眉，大眼。在师范时，喜欢文学的女生不能不喜欢喜欢佟毅，常有女生抱着书，穿着乔其纱的裙子，路过他们教室前飘飘然翩翩然。她们虽然身子挺直满脸骄傲，路过时也必定扫视一下。
　　作者题外话：没有惊天动地的伟绩，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也没有荡气回肠的虐恋，有的只是——千千万万个教师生活实录而已。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第三节
袁玲不出声。无论多迟钝的女孩，袁玲也知道一个男孩，一个写出言情短篇《梦中人》的才子加美男，夜半来访，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袁玲虽然不是他文章里的婵娟洛神，也不可以妄自菲薄。对于异性的暗示和追逐，袁玲并不陌生。那时，袁玲除了瘦弱白皙，眼睛里还盛满了林青霞的迷茫痛惜，就像学校池塘边的鸽子树，美丽着，沉默着，见证着，经历着，承受着，这番风姿，遗世而独立。

　　袁玲并没有让佟毅说出他想说的话：“陈燕萍很喜欢你是吧？她都拒绝了周围好多人的追求。条件都不错呢。信贷社，供销社，还有县农业局的一个人也在追呢。你不加快速度？”

　　“她说的是真的？”就在几个小时前，陈燕萍说李宇阳的姑父是教育局股长的事实。

　　袁玲羞于承认自己的势利。

　　真正让李宇阳的砝码重过佟毅，是源于袁静临嫁的哭声。那时，袁玲转正，工资涨到元。袁玲家最奢侈的物品是一辆飞鸽牌女式自行车。大弯梁。轻便极了。袁玲穿上白色布拉吉，轻轻一撩脚，飞在公路上，就像是一只翩翩的白鸽。那年夏天，袁玲用七*三个月工资积攒的一百元钱买的。

　　在袁玲七扯八拉没心没肺的笑声中，佟毅第一次直直的望着袁玲。袁玲似乎看得见他眼睛里燃烧的火焰。这笑声，惊动了夜宿的鸟，树上开始骚动，过了好久，才安静下来。其时，李宇阳的出现，也没有得到袁玲完全的肯定，只是他自己制造声势——李宇阳大了袁玲五岁，他自然知道怎么制造这声势来圆满一切。在那一刻，袁玲清楚记得自己确实希望佟毅能够清楚明白的否认陈燕萍。

　　“陈燕萍很喜欢你。”

　　佟毅不承认也不否认，漠然的“哦”一声，说：“你觉得她适合我？”

　　袁玲就笑，又经验满满的训导：“找一个爱你的人，比找一个你爱的人轻松得多。陈燕萍很专一的。长相一流，能力也有，开朗热情。家境也好。你们，很相配。”

　　袁玲不看佟毅，看着远方，那十几里外的某个墙壁斑驳陆离的房间里，有陈燕萍。更远的地方，是袁玲的家。那用塑料钉在窗棂上的土砖屋里，两个板凳搁着两块木板的床上，一定躺着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她的哥哥袁文。袁文辍学，嫂子也跟着辍学。她父母一气之下，赶她出门。哥哥袁文就义不容辞的担起了为爱情断后的责任。嫂子住到袁家，不过半年，怀上了袁鑫。从医院检查回来，她反倒住到娘家。母亲也曾拒绝过嫂子母亲的四大件八床被的要求，无奈嫂子反戈一击，站在她妈一边，以状告袁文“流氓罪”为要挟。父亲把坚信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袁文捶打一顿。在无声垂泪的袁文面前，父亲长叹一声，接过身为杨家独子的姐夫六百六十六元的聘礼。六百六十六元，就切断了袁静所有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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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四节
村子东头那破落的漏雨的屋子里，还有袁静，拼死拼活读到高一总是名列前茅的姐姐袁静。瓜子脸的袁静，直到出嫁，还在哭。几百米的路程，却滴尽了袁静的眼泪：“袁玲，你一定要读书，一定不要过二姐的生活。”

　　袁玲从小爱看书，但凡能拿到手的，都看个几遍才够。那时的记性也好。一本《红楼梦》无头无尾，书角都卷了，袁玲宝贝似的，一一压平。看完，归还以后，就在一个个月夜里，透过蒙蒙的窗户，哭着焚稿断痴情的颦儿。

　　因为阅读过多，语文对于袁玲来说是小菜一碟。老师讲句子成分，讲文章的思想内容，讲词语的感*彩，对于袁玲来说，都是心到灵至。以至当语文老师拿了“鸡子”一词的古今异义辨析想难倒众人时，袁玲脱口而出：“就是鸡蛋。”

　　语文老师姓王，是江南人，名牌大学毕业。因为成分问题，流落至此地，几十年过去，不见娶妻生子，也不见曰归。王老师宽阔的脸上有瞬间的失落，很快又满脸是笑：“不错，不错。袁玲，想不到你的积累竟到这个境地。幸亏快毕业了，不然，老师教不了你了。雏凤清于老凤声啊。你可以不复习语文了，把时间拿来攻你的弱科数学吧。”

　　袁玲倏然而惊，听从王老师的教诲，丢下小说，将重点放在数学上。但是，中考时还是语文分数填补了数学分。幸亏超过了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

　　师范的录取通知书，是一张薄薄的纸片。长不到十二厘米，宽不到*厘米吧。袁玲看着圆形的印章，印泥稀疏得很。除了“袁玲”二字，都是打印的字体。拿着这薄薄的纸片，袁玲坐在竹床上，半天回不过神。自己奋斗了多年，牵挂了多年，结果就是这张纸片吗？三年制的师范读完了，就像王老师一样，一生就站在三尺讲台吃尽粉笔灰吗？　　

　　李宇阳和袁玲第二次见面，就在红果滩镇红星中学。他坐了一辆教育局的一辆军绿的到处都是破绽的吉普，颠颠簸簸的到了。

　　袁玲正在两棵白杨树之间断砖垒成的简易花坛边洗衣服。一件西服领子白底蓝圆点的布拉吉，是那个信贷社男孩子求他姐姐从上海带回来的，一式两件。不知道陈燕萍给了钱没有，在陈燕萍的寝室里，袁玲当时一咬牙，接了，又从刚刚发的工资中抽出三张拾元整票强行塞给那男孩子。男孩的脸，涨得透红，拿着钱，可怜巴巴的望着陈燕萍。　

　　也许是受从小就受姑姑姑父的影响，李宇阳完全没有农村孩子的拘谨腼腆。李宇阳追逐女孩的本事好像是天成。

　　袁玲虽然身处僻壤，却在书中实验过多种版本的爱情场面和过程，心性确实高昂。但李宇阳一路掩藏自己的战战兢兢患得患失装得自信满满，一路过来，袁玲还没有享受被呵护宠溺的感觉，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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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五节
李宇阳大了袁玲五岁，又经历部队的锻炼，自然明白怎么俘获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的心了。他的情感，总是表露在漫不经心之中，或是细腻周到，或是漠视冷落，或是霸道从容。这一波三折的情绪体验，让再冷静的人也承受不了从波峰到浪谷不断落差的眩晕。

　　袁玲耽于幻想，自然中了英雄情结的招。

　　“你到底去不去？你们怎么商量的？”袁玲看佟毅也是恨铁不成钢的。

　　“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能解决什么现实？”

　　“我认为，陈燕萍说的有道理。佟毅，我们不为自己着想，还得为孩子。我们的人生已经定局，孩子还没有开始起步。你说，我们怎么忍心孩子输在起跑线？算是用我们残存的力量为孩子积累为孩子加油。大话套话我不说了，你自己想想。”

　　“我就是不甘心在这件事上跌倒！老子绝对不道歉了他妈的！一个教导主任算什么！一级工资算什么！老子不管了！王老师怎么了？王老师凭自己的劳力吃饭！王老师的儿子在读大学，老妈瘫痪在床，老婆从丝织厂下岗，也没有工作！王老师的物理课是我们县里鼎鼎有名的！他用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挣钱！他也不是在上班时间内补课！为什么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补课，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办补习班却不肯让在职老师补习？在职老师的业务素质远远高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不知道吗？真正为教育着想，就应该清理教育市场，教育市场应该让那些教书能手来占领来垄断！那些末位淘汰制下岗的，办一个晚托班，一个月高出我们工资的几倍，而且，一天当中就是两三个小时。我们呢？上班时间哪里是八个小时，早上六点半，晚上五点半，还不算晚自习，这公平吗世界？我不是为这个破教导主任遗憾，是遗憾局里罚了王老师八百元，还写检查还降工资！”佟毅说完，趴在桌子上。袁玲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了，自顾自的说：“这个世界上的事，谁甘心？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忍，不就过来了吗？如果现在去深圳，还有扭转局面的机会。在这里，就没有了希望。”

　　不知道佟毅还记得不记得自己的处女作《梦中人》，也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主人公名字是渺渺。好像一切天定，好像一切俗成，一切，从开始就一语成谶。

　　佟毅和陈燕萍，像一把锯子，不断的拉扯着袁玲。陈燕萍把所有说服佟毅的希望就寄托在袁玲身上。袁玲抓紧一切机会游说，佟毅却是一蹶不振之后的沉默。

　　这沉默，不仅让袁玲无所适从，也让学校其他人无所适从。有许多人为佟毅和王老师不平，甚至有准备联名上访的。只是上访方案尚在酝酿之中，就有人通报给了中心学校。中心学校把电话打到校长办公室，校长就紧急集合，召集全校老师开大会，最后几句话，让所有的人泄气了，像一只只臌胀的气球忽然被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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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六节
“爷爷们奶奶们啊，马上就要中考了，一切以安定为主！这几天搞个什么上访，能解决什么事？最终影响到中考，这次中考不行，就影响到下一学年的招生，生源不行，最终影响的还是我们学校和各位的声誉啊。我知道大家确实憋闷，我也憋闷啊。怎么办？我们不能体罚学生，虽然中国几千年的教育都是崇尚体罚，可是，《教师法》不允许啊。虽然我们都明白不允许教师补课是废弃教师资源，可那是上头的红头文件规定啊。我也没有办法。你们以为我不愤怒？我也愤怒！我求求你们，让我安安逸逸过完这几天，下半年我不当校长了随便你们怎么折腾。你们上访，政府压教育局，教育局压中心学校，中心学校，还是压我啊。你们有什么怨恨，就朝我来，骂骂我就算了。何况，在那里挂号了，以后晋级涨工资对你们都有影响，何必呢？只要我不用听领导们训斥儿子孙子似的训斥我了，只要他们不让我去信访办不去政府大院里接你们回来，我就一定给你们当拉拉队亲友团怎么样？”

　　罢课上访的方案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回到办公室，埋怨声犹如泄洪闸，汹涌澎湃：“凭什么不让我们上访？农民，工人，商人，动不动就阻断了县政府县委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