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是我，Sophia。”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我刚才还一直担惊受怕着，以为是崔英杰顽固不化，一定要把情人节礼物送到我手上呢。
我很小声地问：“怎么了Sophia？”
“我在楼下。我们队几个人去JJ蹦迪了，刚回来。你能下来帮我开门吗？”
“我马上就来！”
挂上电话，我轻轻地穿上外套，然后趿拉着鞋下楼。Sophia站在门外向我挥了挥手，我也朝她微微一笑。我打开值班室的小窗，楼长在里面睡得正香，钥匙稳稳地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我开了锁，抽出链条，把Sophia放了进来。
“你们屋的人都睡了吧？真是不好意思……”Sophia对我说。
我忙说： “没关系的。反正放了假生活都没有规律了，今天正巧睡得比较早。往常她们还上网到三四点钟呢……”
Sophia脸蛋红扑扑的，靠近她就能嗅出浓重的酒味。我不由地说：“你又喝酒了？”
“嗯。我们去西门外的武侯吃晚饭，吃完了大家突然心血来潮想去蹦迪了，就打的去了JJ，现在那里正在对学生免票……我蹦得口干舌燥，又喝了两杯啤酒。”她说。奇怪的是她这次没有了往常的兴奋， 倒显得心事重重。
我忍不住看着她，问：“Sophia，你今天不开心？”
“我现在好烦啊！你能来我们屋陪陪我吗？”她忽然说。
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她们宿舍其他三个都是北京人，现在都还没回校，所以Sophia是名副其实的独守空房。
我爬上Sophia的床，和她一人靠一边，手里端着她给我调的维维豆奶，听她讲今晚的遭遇。
“……本来大家蹦迪蹦得都很开心。你知道，蹦迪中间总夹杂着抒情的慢舞，而今天又是情人节，舞曲格外煽情。马越今晚一直来邀请我跳慢舞——”
“等等，马越是哪位？”我忍不住打断她，为了避免分不清谁是谁。
“他是汽车系的直博，军乐队研究生队的小号。”Sophia解释完，继续说，“也许那些曲子太煽情了，今天马越很不对劲。他很痛苦地告诉我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就是近来的事情……他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我……”Sophia说得脸都红了。
“后来呢？”我问。
“我们跳完后，队里的气氛就不大正常了。郭松似乎对马越很有敌意，也不怎么搭理我。其他人也都怪异地看着我。他们会不会以为马越和女朋友分手是因为我呀？”Sophia心烦意乱地说。
我想了想，问她：“那你知道你到底喜欢谁吗？”
Sophia一怔，旋即摇头说：“郭松虽然也是9字班的，可外面看像块木头，里面看像个孩子。和他在一起一定很没有情趣，还得时刻像妈一样照顾他。”
我被她的话逗乐了，说：“所以你就选择像你爸的直博马越？”
“他……我心里很别扭，我感觉自己做了他感情空当的代替品，这一点我总不能释然。我现在不能接受他！”
“所以今晚你两个都拒了？”我吃惊地问，差点没把豆奶泼到床单上。
“没有啊！他们还没开口我怎么好拒绝呢？”Sophia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
我恍然大悟，不禁说： “那你愁什么愁？等他们都表白的时候你再愁也不迟啊！”真是杞人忧天！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响云……”
“刘响云又是谁？”我简直是一头雾水，“怎么又冒出个刘响云？”
“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在北航有一个同学，以前一个高中的？”Sophia见我回忆起来了，说，“那就是刘响云。其实，他一直在追我，他为了我也确实很努力，现在都当选他们飞行院的学生会主席了。他今年就要出国了，所以特别想让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
“可你说过你不喜欢他……”我忍不住提醒她。
Sophia点点头，说：“倒不是我门第观念作怪，可事实确实如此！如果我这个清华女生找了一个北航哥哥，且不说我，就是他以后都会受不了的。我好几次都想和他说清楚，可是当着他哥们儿的面我又不好说，我知道男生都爱面子。他在学校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男生了，所以特别渴望有个出色的女朋友站在身边。他每次邀请我去北航总是会带我参加各种热闹的活动，目的不就是炫耀一下他认识一个清华女生吗……”
“Sophia，你真不应该一开始就想这么多。并不是只有清华男生才是好男人，文凭算什么！”我反驳。我知道成绩固然是一个人能力的表现，可成绩是死的东西，不排除技巧、心理状态等一系列因素在里面。我是过来人，所以我从不认为清华的学生就是全国学生中的顶尖人物。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我想有一幢小别墅，白天我在里面画画，累了就翻翻桌子上的《时尚》、《瑞丽》、《希望》……晚上和我的丈夫厮守。我不能想象刘响云将来有能力养我。”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那我，是不是应该幻想住进一个豪宅？白天我在书房写作，累了打开音响听勋伯格、拉威尔、柏辽兹……晚上和我的男人卿卿我我……
我暗自笑了，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到头来还不能自食其力，真是很丢人。
我开口说： “如果你确实对刘响云没有意思，不是很好解决吗？一点都不用犹豫。”
“本来，刘响云想让我去他们学校参加情人节派对，不过我婉言拒绝了。其实我心里很不好受，我知道他为了能和我般配做了很多努力，我怕他从此就放弃上进了……”
“Sophia，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劝我的？既然拒绝了对方的爱，就不要去想怎么避免给他带来伤害。伤害是难免的。怎么同样的事情到了你身上，你就想不通了呢？”2000年的最后一夜，我对Sophia说了我和崔英杰之间的秘密。后来，她陪我说了一晚上的话。
当时，她显得那么睿智。
“烦死了……为什么感情总是这么烦人呢！”Sophia唉声叹气，一脸的沮丧。
我开玩笑地说： “所以我不让自己陷进去，你是自讨苦吃。”
她“哼”了一声，不甘心地说： “如果到今年暑假我还没有遇见我的另一半，我就随便找个爱我的人做我的男朋友。我妥协了！”
我被她的话震了一下。她的话听起来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Sophia的时间将属于另一个人，我还是孤单的一个。
这一夜，我们都没睡，断断续续谈到了天亮。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在她床上和衣睡了一会儿。
醒来一问时间，都过十一点了。我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奔回宿舍换衣服。对着镜子，我发现眼圈有些发黑。可惜时间不等人，我没法静下心来用化妆品修饰一番面容，只能袒露着倦意十足的脸去见张然。
我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准时赶到了西餐厅，张然正站在帘子内等我。我一见他就觉得分外亲切，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并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他，说： “这里有两本小说，看完后我再借给你其他的。”
他连忙谢过，又带着些嗔怪的意思说： “说好了我到车站接你，你也不打电话给我，以后我还敢向你借书吗？”
“没关系，我一个人来去都习惯了。”我笑吟吟地说。
西餐厅的就餐环境在清华算是比较优雅的了，不过卖的西餐实在算不上地道，让人吃了倒胃口。所以我来西餐厅只点中餐。我要了几个菜，然后和张然在一张双人桌前坐下。桌子上摆着一个细长的花瓶，里面斜插着一朵红玫瑰，布做的。这架式明明就是“情侣专座”。
我只当不懂，客气地招呼张然吃菜。张然许是被我的热情弄得坐立不安，忍不住对我说： “你别光顾着让我吃，你自己也动动勺嘛……”
其实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满桌子的菜非炒即爆，泛着黄澄澄的油光，多看两眼就觉得肚子已经饱了。此刻我更想做的是躺在干净的小床上美美睡一觉。我强忍住呵欠，对张然说： “昨天晚上我朋友和他们队里的人蹦迪去了，半夜里把我叫下去开门，后来我和她说了一晚上话，现在还困呢。”
说完，我睁大眼睛，示意他看我眼部： “喏，有没有看见黑眼圈？”
他乐呵呵地摇头，说： “只觉得你的眼睛比以前更大了。你朋友是什么队的？”
“军乐队。”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心里暗自窃喜，虽然张然不是第一个说我眼睛大的人。
这下，轮到张然睁大眼睛了，尽管他的眼睛睁大了还是只有我一半大。“军乐队！她什么乐器？”张然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说：“吹黑管，现在还是二队学员。”
张然微微一笑，说： “估计她不认识我了，我离队的时候她还没进来……我那时候是吹小低音号，次中音声部。”
“啊，真是太巧了！”我脱口而出。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到底巧在哪里，毕竟我自己和军乐队没有任何瓜葛。“那你现在一定吹得很棒了，改天我洗耳恭听！”我说。
张然摆摆手，局促地说： “都荒废两年了……其实我小时候是学小提琴的，进清华后忽然不想再干弦乐了，想接触一下管乐，就莫名其妙地学了低音号。”
“真好。我特别欣赏别人拉小提琴时的自我陶醉，包括陈美拉琴时狂野的迷醉。不过我小时候学的是钢琴，坐得端端正正，每天不停地爬着音阶，翻来覆去就是车尔尼和柴可夫斯基……”我本来是想抱怨两声的，却越说心情越愉快。童年时觉得琴房是那么沉闷单调，现在一切都好似流动着金属的光泽。
“……那个钢琴老师特别喜欢我，恨不得把我培养成肖邦第二，于是对我特别严格。有一天，他握着我的右手看了又看，忽然叹了一口气，说： “小安，你右手的虎口没有左手开阔，弹着弹着手形就变了。我建议你去医院开一刀，否则没法把钢琴学精……’他说得一厢情愿，吓得小小年纪的我魂飞魄散。妈妈让我学琴不是要我成什么大家，只是陶冶一下情操，后来，我就不大肯去上钢琴课了……”我伸出自己的右手给张然看，心里止不住地想笑。张然也被我逗得直笑，边笑边伸出自己的手比较。
“钢琴真是女孩子最般配的乐器，白键是女孩子的皮肤，黑键是女孩子的长发。我将来生了儿子就让他学大提琴，生了女儿就让她学钢琴！”张然沉浸在自己的梦想中，直到发现我促狭的笑容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开个玩笑而已。”
“你倒想得挺远的。原来你还是一个浪漫的诗人呀！”我憋住笑，说。张然为自己的一时失言涨红了脸，低下头快速扒着饭。我乐得不行，仿佛捉弄他是一种享受。
虽然张然已经是研究生了，可我竟一点也没觉出我们之间有任何代沟。看起来他一副木讷淳朴的样子，一旦说到开心处，倒也是很有趣的人。而且，他好像总有本事让我袒露出隐藏在心底的往事。很多往事我都以为淡忘了，却原来连细节都历历在目。
吃完饭，他执意要送我回宿舍。我推辞说： “不用了，又不是晚上，我自己回去很方便。”
“反正我要去实验室，走吧。”他推着车子陪我走。
“我帮你问过了，那些证件都得开了学办，要跑很多地方，而且最快也得一个月。其他倒没什么影响，只是没了机读卡比较麻烦，你不能借书也不能上机……”他忽然提起了我的伤心事。
我故作洒脱地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得老远，说： “没关系，我正好找个机会偷一下懒。少看书、少用电脑还能保护视力呢……”
他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说：“如果你需要借书就打我呼机，我是研究生，一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