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说:“如果你需要借书就打我呼机,我是研究生,一次可以借12本书……如果你要上机可以来我们宿舍,或者我把机读卡借给你。”
“不用了……”我见他越说越认真,不禁有些受不住。他并非上天专门派来解决我困难的使者!太多的恩情只怕我到时候还都还不起。
“都是老乡,你别客气!在清华,江苏人是最没有乡情观念的。我刚进清华的时候好渴望有个师兄能照顾我一下,可是没有。现在我都当师兄了,将心比心嘛。”他说完,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说,“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真当一回事……我会认真看完的!”
张然送我到6号楼后就骑车走了。
我在楼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今天的阳光很明媚,晒在身上暖暖的。心情奇异地好起来,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望着阳光下的清华园做了一个决定: 把所有烦人的事都丢一边!然后,我哼着小调跑回宿舍。
离开学还有三天,我决心把东西好好整理一下,该扔的就扔,该放的就放。
屋里只有高小楠在,照例开着OICQ。蒋蓉八成是和KFC约会去了,没准儿地点就在肯德基。
一听说我要大扫除,高小楠老大不情愿的。
屋里的人都知道我大扫除起来一向会搞得天翻地覆,就差没把天花板拆下来清洗一番了。可是,宿舍也少不了我这样的人,否则你不干我不干那就只好让小强和老鼠如入无人之境了。
我翻箱倒柜把衣服都拿了出来,近期穿不上的归拢在床底的大箱子里,其余的叠放在柜子里。抽屉和书架上的书呀笔记呀早已多得没处搁,现在仔细检查一遍,把用不了的通通扔进垃圾袋,绝不手软。书架一空,我的小摆设就有了立锥之地,简陋的床铺一下子人性化了许多。
理完自己的领地,我开始擦桌子、椅子、窗台,顺便给我大一时就养着的芦荟浇了点儿水。小楠见我忙得一刻不停,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电脑面前上网了,讪讪地拿起了扫帚扫地。扫完地,又不声不响爬上床叠被子。
我忍俊不禁地说: “都快吃晚饭了,你叠被子干吗?要叠早上叠啊!”
“亡羊补牢嘛……”高小楠不服气地说,“虽然我叠得晚,可我基本每天都叠。不像那个懒人……”她大手一指,正对着蒋蓉的床铺。
我稍稍掀开紧闭的床帘,叹了一口气,说:“果然又没叠……还好现在不检查内务了,要不然我这个宿舍长可倒霉了。”
等到一切就绪,我看着窗明几净的宿舍,情不自禁地说:“我发现我越来越爱这个地方了!”
“嘿嘿,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老是躲在床上偷偷地哭!想家想成那样,丢人……”高小楠笑着讽刺我。
我的脸开始发烫,嘴上却不放松:“你听到了?有证据吗?”
“大家早就知道了,宿舍里就你最想家!”高小楠抓住我小辫子似的,说不出的得意。
我索性任凭她臆想,不慌不忙理好了东西去洗澡。回来时,感觉我和生活都焕然一新了。我披着头发,坐在刚换的床单上喝酸奶,甚是悠然自得。
“你们班长刚刚给你打电话了,说六点半来找你。”小楠从电脑后探出头来,对我说。
“叉叉?他找我干什么?”我奇怪地说。我还没和叉叉有过单独的接触呢。
“我怎么知道!”高小楠说完又不理我了,屋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击键声。
我也懒得给叉叉打电话,反正六点半就快到了。
下楼去见叉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背着光。我们寒暄了两句,他就把一个东西举到我面前,说:“英杰兄让我务必交给你的。”
我没有接,只是问:“他人呢?”
“回家了,昨天晚上走的。”
“他在学校?”我小声叫起来。
“是啊,他寒假里一直在参加合唱队的排练。”
我沉默了。叉叉不由分说地把东西放到我手里,说: “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吵架了?”
“叉叉,难道你也觉得崔英杰和我在谈恋爱?”我按捺住气恼,严肃地问。叉叉不是一个喜欢说三道四的人,虽然嘴里总是X来X去,却生着一副古道热肠。
叉叉看出我不是开玩笑,不由收起了嬉笑,说: “至少我看不出来。很多人都说你们在拍拖,我看了半天都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奇怪,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我不管你们是不是,Angel,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休学对吧?你比我们都知道得多对吧?”
我缓缓地点下了头,半晌才说: “请你相信我,我也不想他退学,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努力。可是最后成这样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反正都过去了,你还得向前看。就要开学了,有什么不快都让它留在上学期吧……”
我果然没有看错叉叉,直觉早就告诉我,他是个外在和内在分裂的人。我在他身旁的一辆自行车上坐下来,和他随便聊了起来。
后来,我们都觉出了阵阵寒意,才意犹未尽地互相道别。
“你真的没有办法把东西还给崔英杰了?”我又问了一遍。
他很郑重其事地点头,说:“我找不到他。”
“好吧。再见。”
“再见。”
我拿着崔英杰的礼物上了楼。拆开包装纸,露出一个硬纸盒。我打开盒子,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组合体,里面是五彩的流沙。盒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kitty猫的手表。
还有一个信封。我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从练习本上撕下的纸,写着几行字:
后情人节快乐:
想送你一点沉重的东西,于是就把整个第四维空间全给了你,发呆时看看它,希望这严肃能帮助你。
想送你一点实用的东西,于是送你个可爱的卡通表,没找到好看的Snoopy,只好选了一个kitty猫。
沉重加上实用,我认为好的,送给你,我曾经爱过的人,也许以后还会爱,但这将永远与你没有干系了,那将只存在于我的独游生活中。(庄子: 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来独往,是谓独游,独游之人,是谓至贵。)
再见了,你要是早点生个女儿,兴许我还能和她作同学呢,吾切切盼之,可惜只能休学两年。
我想说的,那个沙漏里面全有,你想听就听一听吧。
一个朋友(但愿是久一点的)
我把信收起,把沙漏立在桌子上。里面的细沙从一个锥体流向另一个锥体,永无止境一般。我目不转睛地盯住它看,直到细沙完全流尽。然后我把沙漏倒立过来,细沙又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动了。我耐心地守在边上,等着一边的沙流尽后立即伸手把沙漏颠倒过来,乐此不疲。
我不会再为崔英杰难过了。
以后我会经常给他发emial,告诉他我们的学习、生活,如果他需要我可以把讲义和笔记都给他,但是仅此而已。我也希望我们做朋友能久一点,我会一直关心他,保持一定距离地,直到他拒绝为止。
开学前一天的中午,我在宿舍门口碰上了张悦,她背着一个牛仔包,提着一个小箱子,一脸的愁容。
“你到现在才回来?明天开学了!”我微笑着说,“真是乐不思蜀!”
她强挤出笑容,嘴里说道: “来我们屋玩啊,我带了一些家乡的小吃……”
晚上我在宿舍里看了一会儿书,忽然决定去串串门。和张悦的关系仍没有走出困境,我想用积极的态度去改善它。此刻,我觉得一切都是新的。
不料给我开门的张悦竟然把眼睛都哭肿了。“怎么啦?哭成这样!”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她小声地抽噎着,说: “一个人在屋里越想越难受……我不想开学,我想待在家里……”
还没开学就想家!说起来张悦可是一考完就回家的,她的寒假足足有一个半月,还嫌不够。我扶她坐下,慢慢地开导她: “学校里也很好的,那么多人,那么多书,上网又那么方便……你不用成天坐在教室里学习,可以去看看电影、跳跳舞,这样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你不又可以回家了?再说了,这中间还有一个五一长假呢,你也可以回家……”
张悦比我大几个月,大一刚开始就总是要我叫她姐姐。可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更像她的姐姐。好几次,看到她那么不在乎我,我都心灰意冷地决定从此不再把她当我的好朋友。可是,看到她孤寂的身影穿梭在教室、宿舍,我又禁不住可怜她。除了我,张悦在清华没有任何朋友。
张悦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但她的聪明仅止于考试。军训的时候,每回检查内务都是我帮她叠被子、打背包。她连换个被套都不行,弄得全身是汗还是不能让套子里的被子服帖。她不会梳头,终年留一个男式短发。她不擅穿衣,经常出现“上身皮夹克下身运动裤”的情况。常常看到她十几天盯着一件衣服穿,或者短发翘起好多根就来上课。有一次我和她去车铺打气,一个近视的学兄迎面拍了拍张悦的肩膀,说:“哥们儿,让一下。”窘得张悦半天没回过神来。
要是哪天不小心和张悦谈及了感情问题,她必定是大惊小怪地说: “我们都还小,怎么能在大学里恋爱呢?何况大学里的爱情太不可靠了……”最后她一定信誓旦旦地说: “我大学四年坚决不谈恋爱,我是个好孩子……”
所以,张悦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上课,就是坐在自习教室学习。她准保六点起床读英语,晚上十点回寝室睡觉。她们宿舍的人都管她叫定时闹钟,说有了张悦不用看表都知道是几点。
这样的生活如果重复四年,谁能受得了?也难怪张悦总是惧怕离开家来上学。其实,我很理解她。
我等张悦情绪平静下来才回屋。临走时我对她说: “哪天想出去玩了,就叫上我,我一定奉陪!”
“谢谢Angel!”张悦很感激地对我说。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像是回到了以往的好日子。也许,人总会被感动。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第十一章 十万个为什么
我知道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我其实一直在渴望一份纯粹的幸福。对生活,我是认真的。
开学没几天,我们大师实验班最不爱上课的人都变得关心起自己的前途来。
事情源于学校突然把我们班划给了中文系。本来班里的学生都有一种倾向,即使这个实验班失败了,好歹也有一张英语系的文凭,我们学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专业英语。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半,我们就从两系争着要的抢手货变成了两系都不要的烫手山芋。不知道领导们怎么想的,大笔一挥,我们就进了中文系。
我们班的几个北京人首先沉不住气了,嚷着要召开师生座谈会。不过座谈会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到场的老师齐刷刷的都是中文系教授,英语系根本没人来,更别说学校行政方面了。其实,我们每学期都至少有一个座谈会,不过是上头征求一下我们学生对这个第一次办的实验品的看法。我们一开始还满腹牢骚地争相发言,可一学期过去了,问题没有任何解决,下一次座谈会却又来征求意见了。久而久之,座谈会成了大部分人坐、小部分人谈的会议。
“老农民”在学术上是个有独到见解的才俊,在班级工作上只能勉强算个传话筒。他总是“学校说……” “学校认为……”,我们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划入中文系。当他宣布我们这学期不必参加全国英语专业考试而必须参加清华英语水平一时,下面一片哗然。
“搞什么鬼!我们学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