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 小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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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 小说版-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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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灯笼照在了一张黑乎乎的脸上,长顺吓得调头就跑了回来:
“哎呀!我的妈呀!这是人还是鬼呀?”
“哪来的鬼?走,过去看看。”淑贞和长顺壮着胆子,向倒在田家门洞里的那个人走了过去。“长顺,把灯笼凑近点儿。”
长顺大着胆子把灯笼凑得近些,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脸上全是泥土,脸上和裸露在破袍子外的胳膊上被火烧伤,肉都揪揪在一起化脓了。 
 
                  《走西口》一(7)
  
“天哪!怎么烧成这样?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淑贞把手指头凑到那人的鼻子下。
“少奶奶,还有气吗?”眼瞧见真是人,长顺这才不怕了。
“长顺,快把他背到你房里去,他还活着。”淑贞吩咐道。
长顺把灯笼交给淑贞,俯身吃力地背起了那人。两个人也不敢声张,悄悄地把那人背到了门房。
“快放到床上。”淑贞熄灭了灯笼,帮长顺放下人。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披散着蓬乱卷曲烧得所剩无几的头发,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分辨不出颜色的蒙古袍子。“好像是从口外来的蒙古人。”淑贞猜摸着。
长顺放低了声音,“我说少奶奶,该不是从口外杀人越货,逃到我们这里来的吧?”
“不管是什么人,总不能见死不救,你快去打一盆热水来。救人一命,总是有好报的。”
“喂,你醒醒,醒醒啊。”淑贞俯下身轻轻叫着。
那人慢慢睁开眼睛,挣扎着想坐起来。淑贞忙伸手按住了,“别动,你昏倒在了我们家门口,我一会儿就派人去给你请大夫,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淑贞尽量将语气放轻了,安慰着眼前受伤的男人。
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地,“水,给我点水喝。”
“你会说汉话?”淑贞又轻声问道。
那人虚弱地点点头。
淑贞站起身,倒了一碗水递到那人嘴边上。那人渴极了,捧着碗咕咚咕咚地把水喝了下去。喝罢水,头一歪,又昏睡过去。淑贞怜惜地叹了口气。
长顺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淑贞让他快去乐生堂把胡大夫请来。长顺“唉”了一声,忙又提着灯笼向外走去。淑贞想了想,起身把窗帘拉好,把一块手巾在热水盆里搅好拧干,俯下身帮那人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污泥,心里想着这人的来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老太爷。
那人一直就昏睡着,淑贞这么动他都没醒,淑贞担心他还会不会醒过来了。好在乐生堂的胡大夫很快就来了,他给那人号了脉,又查看了一下伤情。“这人的体格甚是健壮,像是习武之人。只是身体多处受了火烧之伤,加之奔波劳顿,多有虚亏。我给他开几服药,内服加上外敷,好生调养几日,就无甚大碍了。只是脸上和身上的烧伤之处要留下伤疤,这人得破相了,恕老夫才疏学浅。不过伤成这样,恐怕华佗再世也无回天之力了。”
“胡大夫,看您说的,真是太谢谢您了。”淑贞放了心,忙说。
“难得少奶奶一副菩萨心肠,医家治人之疾,应有割股之心,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胡大夫倒是很欣赏田家这位少奶奶的义举,马上便开了药方。长顺一面代少奶奶送大夫出门,一面又带了药方去抓药。
淑贞和衣靠在椅子上,望着眼前昏睡的男人,等着长顺回来,也是一夜没消停。
田耀祖也一夜没消停,连输几局,实在玩不下去了,他才哈欠连天晃晃悠悠地从茶馆里走了出来。一直等候在门口的锦缎小轿马上抬到了田耀祖面前,轿夫掀开轿帘,“大少爷,请!”
田耀祖猫腰钻进了轿子,轿夫喊了一声,“起轿!”
轿子一颤一颤地晃悠,田耀祖却没了睡意,他想这么晚了我回家干什么,兴师动众的不得消停,就是挨骂也得等明天再说。所以轿夫问他是回府上还是上别处时,他立刻说,“废什么话?少爷我什么时候从‘聚财楼’出来直接回过府上?老地方,桃红姑娘还等着我呢。”
第二天田耀祖一进家门,就见田老太爷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晒太阳。田老太爷看着田耀祖,一阵咳嗽袭来,田丹丹攥着小拳头给爷爷捶着背。 
 
                  《走西口》一(8)
  
田老太爷用拄棍使劲在地上敲着。
田耀祖忙上前说:“爹,一大早晨,您这是干什么呢?吃多了消食儿呢?”
田丹丹叫了声,“爹回来了!”“你个败家子儿!混账王八蛋!我气都快让你气死了,还消食儿呢。”田老太爷忍住咳嗽。
田丹丹咧着小嘴乐了。
田耀祖瞪了女儿一眼,嘻皮笑脸地说,“爹,您可别为老不尊啊,怎么张嘴就骂人?您不是老跟我说咱们家是忠厚传家,诗书传家的吗?您骂我是王八蛋,那我这蛋是谁下的?您这不是在绕着圈骂自己呢吗?”
田老太爷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你个孽子!我骂你?我还要打你呢!”
“爹!快跑!爷爷要打你!”田丹丹拉着田耀祖就跑,田耀祖一边让女儿拉着,一边回头冲田老太爷说,“爷爷不是要打爹,爷爷那是早晨吃多了,要消消食儿。”
田老太爷举着拄棍向田耀祖打过来,“我打死你个孽子!我打死你!”
田耀祖一下子松开女儿的手,抱着脑袋跑在了前边,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养不教,父之过’!你打我干什么?”
田老太爷一屁股坐在了摇椅上,禁不住老泪纵横,“‘养不教,父之过’!‘养不教,父之过’!……”
田丹丹跑回田老太爷身边,掏出小手绢给爷爷擦着眼泪。
田耀祖抱着脑袋一下子跑进了门房,正撞见少奶奶淑贞给那个受伤的蒙古汉子喂药。田耀祖一愣,他看看淑贞又看看那个蒙古汉子,忽然咧着嘴乐了:“呦嗬,大少奶奶,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躺在床上的蒙古汉子挣扎着想坐起来,淑贞伸手按住他,“别动。”淑贞没理睬田耀祖,接着给他喂药,那人看着田耀祖,不安地躲避着淑贞的药碗。
田耀祖一把抢过淑贞手中的药碗,把药泼在地上,“大少奶奶,我问你呢,这人是谁?”
“田大少爷,把输了的五百多亩地都赢回来了?”淑贞站起身,看着田耀祖。
田耀祖指着床上的蒙古汉子,气急败坏地说:“我说你行啊,这都明目张胆地把野男人领家来了。”淑贞也不申辩,抬起手打了田耀祖一个耳光。田耀祖一下被打晕了,他一手摸着自己的脸,一手指着淑贞,“你!你敢打我!?”
淑贞瞪着田耀祖一句话说不出,委屈的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那个蒙古汉子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冲淑贞一拱手,“多谢少奶奶救命之恩!”说罢,晃晃悠悠地向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就摔在了地上。淑贞一边往起扶蒙古汉子,一边大声地喊道,“长顺!”长顺跑了进来。“还看什么?快点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长顺胆怯地看着田耀祖不敢伸手。这时田老太爷走了进来,用拄棍指着田耀祖,“孽子!还不快行点善积点德,帮长顺把这位好汉抬到床上去!”
田耀祖不情愿地和长顺一起把那个蒙古汉子抬到了床上。田老太爷对床上的汉子说:“你就安安心心地在我们家把伤养好。”用手指着田耀祖,“这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耀祖,你不用搭理他。”
蒙古汉子虚弱地说:“多谢田老太爷。”
田耀祖在一边纳闷地看着田老太爷问:“爹,这人是谁呀?”田老太爷没理田耀祖,“淑贞啊,这古圣先贤说得好,‘人之为善,百善而不足;人之为不善,一不善而足。’这位好汉既然倒在了我们家门口,就与我们家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们要好生待人家,直到他康复。”
淑贞受到了鼓励,心情好了许多。“是,爹,儿媳知道了。您回屋休息吧。耀祖,你还不扶着爹点儿。” 
 
                  《走西口》一(9)
  
田耀祖上前扶着田老太爷,“这好人都让你一个人做了。”淑贞也不理,见他们出了门,拿起一包药交给长顺,“长顺,让大师傅把这包药煎一煎,煎好了给我端过来。”
有了公公的认可,淑贞精心护理着这个人,她要把他的伤治好,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总有一种遇到亲人的感觉。只是她往那个蒙古汉子烧伤的胳膊和脸上涂抹药时,那个蒙古汉子总是不好意思地躲避着,“少奶奶,还是别……”
淑贞看着他温和地笑了,“你别躲,俗话说,病不拘礼嘛。”淑贞一边上药,一边吩咐下人给田耀祖端碗冰雪玫瑰汤。
待淑贞回了自己屋时,田耀祖已经躺在了床上。“耀祖,我们儿子也有了,丹丹都九岁了,按说,儿女双全,我们也该知足,好好过日子了。前些年你说咱们田家三代单传,到我这没能给你生个儿子续香火,你心里烦,就出去没日没夜地赌。可现在,我们的儿子田青那么招人喜欢,你怎么还嗜赌如命啊?这赌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淑贞坐在了床沿上劝丈夫。
“我不是想把输了的那些地呀什么的再赢回来嘛。”
“耀祖,十赌九输。输了的地呀什么的,输就输了,只要你从现在起戒赌,好好过日子,我就知足了。”
田耀祖坐了起来,“淑贞,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呢?我想把输了的那些再捞回来,不也是想给咱儿子多置下一份家业吗?”
“我觉得我们给儿子留下的这一份家业够大了,虽比不上田家的祖上那么殷实富足,可我们吃穿用度在这方圆几百里也数得上啊。再说,我觉得给儿子留下多大的家业,都不如给儿子留下祖辈的德行强。老辈人不是常说,咱田家之所以二百多年来兴旺不衰,就是田家的祖上积了德了嘛。”淑贞不甘心地再次劝说着。
“真是妇人之见。我这就去给你挣个万顷良田回来!”田耀祖烦了,边穿鞋边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淑贞黯然地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田耀祖远去的背影,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眼见田耀祖又是一天没着家。大少奶奶淑贞坐不住了,她决定带着一双儿女去茶楼找回丈夫。她想,我也不用顾自己的脸面了,我就不相信,我抱着儿子领着女儿,我站在你田耀祖的赌桌前,你还有什么脸面赌下去?别人还有什么脸面和你赌下去?
娘仨一出门就见一个头插草棍儿黑瘦黑瘦的少年跪在路边,少年嘴唇干裂,在烈日的暴晒下,几乎要晕倒了。他一见淑贞走过来,忙以头触地,“少奶奶,行行好,买下我吧。”
淑贞弯下腰问道:“孩子,你这是……”
少年抹了把眼泪,“我爹娘都饿死了,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没屋子住,他们死了,我想把自己卖了,买口棺材给他们住。”
淑贞的眼圈红了,“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我是镇东头老李家的,我叫李义。您买我吗?买我就起来,不买我就不起来,我什么活都会干,放牛放羊,挑水打柴,看家护院。”
淑贞腾出手来拉起李义,“好孩子,快起来。”她从怀里取出一块银子,“快去安葬你的爹娘吧。”李义接过银子,给淑贞连磕了三个响头,“我知道您是田家大院的少奶奶,等我埋葬好爹娘,就去您家里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他看着田丹丹手里的糖人,馋得咽了口口水。
田丹丹小大人似的把糖人递给了李义,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点心塞给了他。李义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田丹丹看着李义的吃相,扑哧一声乐了,“你以后到了我们家,有的是好吃的。”李义嘴里撑得鼓鼓的,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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