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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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果-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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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要脸呢!”
阿姨脸色苍白:“池子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于池子大喊着,蹲下身,从沙发底座里抽出一个很大的纸盒,当着我的面踢翻它,指着里面的东西说:“别想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看到,那是几本日记,还有一叠相片。
她妈妈脸色立刻变了,激动地蹲下身,将那些东西拢在胸前,这都是些什么呢?如果这些真的是于池子所说的,她藏了三十二年的秘密,我觉得于池子真是太太太残忍了。
我走上前,对于池子说:“你别闹了,先去休息,好不好?”
“你滚开!”于池子用力地推我,我不小心被她推倒,额角撞到玻璃茶几的角上,痛得我忍不住尖叫。我可以感觉到,我的额头上,像长了一个充气的小气球,慢慢肿胀起来。
于池子看我一眼,终于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有什么秘密好像被揭开了。又好像没有。而最搞笑的是,此时此刻,客厅里响起了爸爸重重地鼾声。
这个男人闯下这么多的祸,自己倒先睡着了。
孙阿姨把那堆东西都收拾好,放进了自己房间里去。又忙不迭去自己房间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替我爸轻轻盖上。然后再到厨房里拿来猪油膏,替我抹额头。
我仔细看孙阿姨的脸。这么多年来,我对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第一次凑近看她的脸,她竟然已经这么老了。不再是那个小时候涂着红唇膏,戴着一副银边近视眼镜的孙阿姨;而是眼角皱起,肤色也不再那么白皙,整张脸像是一朵粘在墙上的白玉兰花瓣一样的孙阿姨。才一阵风吹过的时间,就老去了似的。
我忽然怀念起,妈妈刚去世那段时间,有段时间我爸也病倒了,我住在她家。她每天下了班以后还要熬中药,去医院陪夜。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于池子说的,可能真的是真的。只是这一切,被孙阿姨藏得太深藏得太久了而已。长这么大,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孙阿姨对爸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除了董佳蕾,也从不见人说他们的闲话。与花枝招展的董佳蕾相比,孙阿姨,好像是用沉默来抵抗命运的。
三十二年,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以我这个年龄,难以想见。沉默的孙阿姨,爸爸口中的“孙主任”,面对她这么坚定的爱,如果我是我爸爸,我一定会和他一样无地自容,自惭形秽。
“对不起。”阿姨一面替我擦药一面说,“池子从小被我宠坏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担待一点儿啊。”
我说:“阿姨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话还没说完,她制止我继续说下去。然后她缓缓走进厨房拿了一块抹布,开始收拾地上的残渣。
我连忙弯腰去帮忙。或许我父亲欠的,注定该让我来还吧。成熟和懂事,像是树上结的苹果,不到时间绝不掉落。
我看到阿姨擦过的地面上也开始掉下一滴一滴的泪水,阿姨哭了。
我很想知道,这算什么呢。
这是我们一家子的悲剧呢,还是于池子一家子的?
到底是谁的错?
我没有答案,唯有用力地抹掉那些泪水。像是要抹掉我心里所有不甘的回忆。
那天收拾妥帖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爸爸一直躺在沙发上熟睡。看上去,他好像有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
我想起了很多往事。五年级暑假,我妈病最重的时候,我每天都泡在网吧。他踢开网吧的门,走到我身边,把我的凳子一把抽掉,我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说:“你还知道哭啊?你不要你妈了,你妈还要你呢!”
还有初一的一个晚上。他也是喝了酒,很晚了才回家,满身酒气的他悄悄打开我的房门,我其实没有睡着,只是不想这么晚了还和他说话。他看我一动不动,先是帮我把空调被掖了掖,继而用胡子在我的脸上扎了扎,嘟囔了一句:“臭小子,长这么大了。”就带上门,走出去了。
还有初三那年,我被天中录取,他非要大摆谢师宴。请了以前的好多战友,说是为我庆祝。连董佳蕾都来跟我碰杯,说恭喜。我却怪他虚荣心强:“又不是考上大学,这么大阵仗!”那天他也喝醉了,和他的战友们一起唱了一首歌送给我。
那首歌是《懂你》。
“多想告诉你,其实在我心里一直都懂你……”他唱破了嗓子,却从未那么开心,笑得整个脸都涨红了。
这样一个父亲,我到底该是恨,还是爱?
孙阿姨去洗澡了,我刚站起身准备去睡觉,就看见于池子的房门缓缓打开来,原来她还没睡。
她站在门边,用眼神在跟我说话,我知道她在说:“你过来。”
我过去了。她手上拿着两个创口贴,撕开了包装。
我稍微低下一点头,好让她够得到伤口。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擦了猪油膏就不用再贴创口贴了。但我还是决定不说,任由那两个创口贴在我的额头上打了一个很大的“叉”。
于池子用手指点在那个“叉”上面,停了好几秒,这才说了一句话:“段柏文,我恨你。”
说完后,她就又走到房间里,把她自己锁了起来。

(13)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 
   于池子回学校去了;爸爸坐在沙发上;这一夜;他至少老了五岁。 
   孙阿姨做了午饭;但我们都吃得很少。 
   一直到我们离开;走到孙阿姨家楼下;我才忍不住问我爸:“她要把房子卖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说:“你别怪她;也不是她的错。都是我不好。”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你把握妈给我的房子给了她不说;还让她把你和我赶走!你这样做对我公平吗?对我死去的妈公平吗?” 
   他喃喃地说:“柏文;真的是爸爸不好;爸爸投资失败;欠了很多很多的钱;无路可走了。” 
   我在午后的阳光中注视着他;我的父亲;他已经两鬓斑白;脸上的皮肤也开始松弛。我们隔着如此遥远而陌生的距离。多少次试图走近;却也无功而返。
“你快去学校吧。”他不敢看我;眼光闪烁地说;“我去4S店看看我的车。” 
   等他的出租车开走后;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爸爸;无论如何;你还有我这个儿子;请为我保重。” 
   他是我的父亲;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他一败涂地的时候;我只能站在他的身后;做他唯一的支撑。 
   不管撑不撑得住;也要撑到最后的一刻。 
   我一直渴望做一个“成熟的男人”;但我在那一刻才明白;真正成熟的男人;需要的只是一种担当;一种把所有绝望扛在自己的肩上;坚持到最后的担当。 
   那个下午;我没有回校;我决定先回家;跟董佳蕾把这笔总帐算算清楚。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庆幸的是;它还能打开我的家门。 
   只是家里异乎寻常的干净;干净得我都快要不认识了。连窗帘都好像拆下来洗过了;淡黄色洗成了白色;电视机像死人头;史无前例地挂着幕帘;仿佛沉睡多年;也不再有油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和我妈去世前住的无菌病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看来她真的是要把这里转手了;弄干净点;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吧。 
   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反复思考了该如何跟她谈判;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大义凛然或苦苦相逼。认识她这些年;我跟她说的话加起来一定不会超过五十句。这份沟通的障碍;我今天必须得克服;为了父亲;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然而;可是;所有一切的想象都被现实击碎了。因为我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她拖着一个小皮箱子从他们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脸颊和眼睛分明都是肿的;但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见到我;她稍微有些吃惊。 
   “你爸呢?”是她先问。
“去办事了。”我说。 
   “哦;那我就走了;你让他注意身体。”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牵强地笑了笑;“当然;这也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了;自有关心他的人替他出主意;轮不到我。” 
   她又来了! 
   走就走呗;管她是真是假;正合我意。不过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纪;还玩离家出走如此OUT的游戏。我真替她感到难为情。 
   我质问她:“为一些莫虚有的事;你把人家家里搞成那个样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 
   她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或许有一天;当你不幸遭遇爱情的背叛;你会理解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我要走了。就算我话多吧;走之前我想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爱你的父亲。你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别的人;说到底到头来都是陪衬。” 
   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别过头去。
“段柏文;你不用这么不耐烦的。”她颤声说;“我们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你这么讨厌我;又是何必呢?” 
   我再看她时;她正在自己抹自己的眼泪;一边抹一边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此时的她软得像一片羽毛;失去了所有的攻击力。 
   我一直目送着她;想亲眼看着她离开。既然这场戏我是她唯一的观众;我就有责任看着她收场谢幕。而且;为等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将近四年。我实在不愿意当这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却只是一次遗憾的彩排。所以我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生怕她会后悔;我更怕的是我爸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哀求她不要走。 
   门终于被关上了;我听到楼梯上传来她皮鞋的踢踏声;越来越远;我才相信;这一切真的成了事实。 
   午后起了风;声音像孩子的呜咽;和着楼下垃圾车滑过窨井盖的声音;小区里隐约的音乐;和那遥远的皮鞋声一起;奏起了离别曲。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到客厅茶几上留着一个挺大的纸包。纸包上面放着的;是一枚亮闪闪的戒指。应该是她和我爸的结婚戒指吧。她留下了它;难道这次是来真的? 
   我打开了那个纸包;看到厚厚五沓人民币。 
   应该是五万块吧。 
   钱下面压着的;还有一封信。 
   我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它 
段哥: 
   我走了。 
   看到“我走了”三个字;你告诉我;这次;你的心里有没有揪一下? 
   多少次我们吵架;我骗你说;我走了。我再一转头;你就会拉住我的胳膊;说:“好了好了;傻孩子;别生气。” 
   你总说;我每次任性的时候;你心里都会“揪一下”。你知道吗?你太宠我了;所以;我才一次次试验你;一次次伤害你;最后都快上瘾了;每次只为了让你的心“揪一下”。你总说我“年纪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难道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被你宠坏的吗? 
   其实;我不怪你;真的。当初嫁给你是我自愿的。现在走;也是我自愿的。记得刚结婚时;你就说;不要孩子。你就柏文一个亲儿子;我能理解的。我还说;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高兴;我什么都无所谓的。你说我傻不傻?我太傻了;傻到以为自己放弃了自己以前的一切;你就会把我当自家人;柏文也会把我当自家人。傻到没想到让你“揪心”的结果却是;你对孙萍的感情都比对我的深;所以你有什么心里话;你宁愿跟她讲;不愿意跟我讲。连柏文这孩子也宁愿和她家人待在一起;也从来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虽然比你小12岁;但有些事;我比你看得明白。段哥;也许你不爱孙萍;但孙萍对你是真心的。我走了;你们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吧。蕾蕾不吃醋;真的不吃醋。 
   我以前在圈里混的时候;见惯了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朝秦暮楚;左搂右抱的;本来就麻木了。我想得通;我真的不吃醋。我知道;现在她对你的帮助一定比我更大;只要你好;叫我怎么做;其实我都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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