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见到孟姐的时候，张绍康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仿佛自己心里见不得人的秘密被孟姐发现了。尽管如此，还是装得一本正经，并且没有忘记罗照辉的教诲，打招呼的时候，没有称孟皖湘“孟姐”，而是改称“孟小姐”。孟皖湘愣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并且是非常愉快地答应了。答应完之后，还给了张绍康一个热情的眼神，不知道是对他的赞赏，还是给他的暗示。但不管是赞赏还是暗示，张绍康今天肯定又爽了。
等做业务的都出去了，写字楼相对静下来之后，张绍康找出公司人力资源资料，一张一张地看着员工登记表。不用说，重点看孟皖湘的。
资料显示孟皖湘生于一九七一年，新疆石河子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学历史的，曾经担任中学历史老师。张绍康想找出老板周舟的资料，核对一下，看孟皖湘到底是不是做过周舟的老师，可惜没有找到，或者说，公司员工的资料当中没有老板周舟的个人资料，仿佛老板周舟不是本公司的员工。另外，就是在孟皖湘的个人资料当中，也恰好少了张绍康最关心的内容，比如她结婚没有。孟皖湘的员工登记表当中关于婚姻状况一栏没有写清楚，只是划了一条斜线，不知道是表示未婚还是离异的意思。再看后面家庭主要成员，只写了父母和哥哥，并没有丈夫和孩子。张绍康又找出自己的登记表，发现自己的表格资料最全，连老婆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都写得一清二楚。两张表格一对照，基本上可以肯定孟皖湘没有丈夫，就是有，也肯定处于准破裂的状态，否则表格上不可能一点没有反映。
张绍康有点萌动了。
《跳槽》 十一（1）
大约是张绍康对付大盖帽有功，这一天老板主动跟张绍康谈到他的工资问题。
张绍康现在已经有经验了，知道老板主动跟他谈工资，就说明他已经结束试用了。
老板告诉张绍康，他的工资浮动的，上不封顶，下保底，保底数是五千。也就是说，张绍康的基本工资是每月五千元，但是，如果公司业务人员的当月平均收入超过五千，那么张绍康的当月工资上浮，上浮至业务人员的平均收入数。这样既可以保证张绍康的月收入不低于五千，又能保证他的收入与整个公司的业务量挂钩。
说实话，张绍康对公司的这种收入分配方式是满意的，非常满意，但是，他并没有得意，他觉得钱没有到手不能算数。
果然，等到领工资的时候，老板娘要求他拿发票来报销。
“为什么？”张绍康问。
“这样可以少交个人所得税。”老板娘说。
“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呀。”张绍康说。
“没关系，”老板娘说，“明天吧，明天你带点发票来，要不然你就吃亏了。”
张绍康将信将疑，晚上把情况对罗照辉说了。
“好啊，”罗照辉说，“这不能说老板讲话不算话，老板这是为你好。深圳这边很严的，肯定要交个人所得税，你要是不拿发票报销，亏了。”
说着，开始帮着张绍康到处找各种发票。
第一个月张绍康的工资拿了五千一百多块，是扣税之后五千一百多块，如果不是按照老板娘的意思拿发票冲抵一些，可能就低于五千了，如果那样，张绍康会不会认为老板骗了他呢？
拿了钱，张绍康就张罗着请罗照辉的客。他也只能请罗照辉的客。他不想跟华东设计院的那些人来往，主要是不想跟王逸来往，至少眼下还不想跟他来往，而如果不想跟王逸来往，那么最好就少跟华东设计院的那帮人来往，否则传到王逸耳朵里不好。
“好啊，”罗照辉在电话里说，“我能不能带一个人？”
“谁？”张绍康问。
“你认识。”罗照辉说。
“我们院的？”张绍康问。
“不是，”罗照辉说，“见面你就知道了。”
除了华东设计院的老同事外，张绍康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他跟罗照辉还有什么共同的熟人。
张绍康赶到约定的饭店，罗照辉已经到了。果然，桌子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女的。张绍康一看，还真认识，跟罗照辉一个公司的，张绍康在找到工作之前，几乎天天到他们公司，当然认识。
张绍康客气，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客气。不过，多少有点不自在，主要是这个女孩太小了，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比罗照辉小了差不多二十岁。
张绍康赶紧调整自己的心态，想着罗照辉带这个女孩来吃饭仅仅就是吃饭，并不一定表示俩人有什么关系，上个月，自己不是也跟孟皖湘吃过一次饭吗？
但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向张绍康清楚地表明，罗照辉跟这个女孩的关系与他跟孟皖湘不一样，大不一样。主要是这个女孩发嗲，当着张绍康的面跟罗照辉发嗲，不但语言发嗲，而且肢体也发嗲，几乎就要卿卿我我了。倒是罗照辉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有过分。
埋完单，张绍康自觉回避，声称自己还有事，先走一步，留下罗照辉和那个女孩自由活动。
走在大街上，张绍康突然感到一阵孤独，想着既然罗照辉都能跟比他小二十岁的女孩这样，自己跟孟皖湘为什么就不行？这么想着，就壮了胆，马上给孟皖湘打电话。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跳槽》 十一（2）
打电话说什么呢？总得有一个理由吧。思考了一下，终于想出一个理由。
电话一打通，好不容易想出的理由全部忘记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在孟皖湘蛮热情，问他在哪里，做什么，等等，而没有问“有什么事”，所以，总算接上话了。
“我感到有点疑惑。”张绍康说。是实话实说，不是事先想好的那个话题。
“疑惑什么？”孟皖湘问。
张绍康把刚才的一幕说了。
“是这样的，”孟皖湘说，“现在的年轻人是这样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从来都不委屈自己，更不会考虑别人是怎么想的或怎么看的。”
“你怎么这么了解？”张绍康问。是真问，不是恭维。他没有想到孟皖湘能把问题看得这么透，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孟皖湘说，“我是做班主任的呀。”
张绍康想起来，她是老师。
张绍康想开玩笑，或者说下意识地想把问题往那方面引。
“你当老师的时候是不是跟学生差不多大？”张绍康问。
“是啊，好多男生比我高。”
“那么有没有男生向你求爱？”张绍康问。问的时候，没有忘记给点笑声，算是暗示只是开玩笑吧。
“没有。”孟皖湘说。
“暗恋呢？”张绍康问。
“不知道。”孟皖湘说。
“肯定有。”张绍康说。仿佛他就是孟皖湘的学生，并且当时就是暗恋她的。
孟皖湘笑了，笑得蛮开心。
“你怎么知道？”孟皖湘说，“是不是你自己当初就是暗恋你们老师的？”
“没有没有，”张绍康说，“我们那时候小，单纯。”
孟皖湘继续笑。不知道是自己开心地笑，还是笑张绍康说谎了。如果笑张绍康说谎，也不能算冤枉他。张绍康确实是说谎了。张绍康这时候想了一想，想起自己小时候还真暗恋过自己的老师。不是中学老师，是小学老师，准确地说是小学音乐老师。那时候自己才多大？肯定比刚才跟罗照辉卿卿我我的这个女孩小吧？只是当时没有把自己真实的感情表露出来罢了。
“那时候胆子小，”张绍康说，“就是喜欢哪一个，也不敢表露。”
孟皖湘不说话，不但不说话，而且也不笑了，至少在电话里面听起来没有笑了。
张绍康感到了一点紧张。
“其实现在也一样，”张绍康说，“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总是替对方着想，怕伤害对方。”
孟皖湘还是不说话，也不笑。张绍康很想问她怎么了，但是没有问，他在等，等着孟皖湘说话。他相信，只要两人都不挂断电话，只要一直这么等下去，孟皖湘肯定是要说话的。
果然，张绍康这样等了半天，孟皖湘说话了。
孟皖湘说：我也是。
张绍康想搬家了。理由有两个。一是想着罗照辉跟那个女孩的关系，自己如果还住在这里，肯定会影响罗照辉。二是现在有钱了，不想再住亲嘴楼。当然，也有另外一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想法，或者说是一个不是很确定的想法，一种潜意识里的想法，就是假如真跟孟皖湘好上了，那么在什么地方“好”呢？
张绍康问罗照辉：我是不是要搬走？
罗照辉愣了一下，笑，笑着说：“我们重新租一套吧，租一套大点的，一人一间，大家方便。”
“不是大家方便，是你方便。”张绍康说。
罗照辉继续笑，笑着说：“一样，一样。哎，你跟那个孟小姐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张绍康说。
“什么叫没怎么样？”罗照辉问。
“开不了口，”张绍康说，“饭倒是吃了两次，而且气氛蛮好，好像都已经涉及到这个话题了，但是就是捅破不了这层纸。大家是同事，这么熟悉，而且我还是她招聘来的，万一我说了，她不愿意，怎么再相处？”
“算了，”罗照辉说，“我看算了。就是她也有这个意思，你跟她说，她也会拒绝的。”
张绍康心里承认罗照辉讲得对，但是嘴上却问：为什么？
“感觉，”罗照辉说，“就是这样的感觉。跟三十几岁的女人交往就是麻烦，太矜持，都一两个月了，还处在相互试探阶段，累不累呀？有这个时间，不如找个小妹妹，行就行，不行拉倒，立即换一个，反正这里是深圳，大家都不认识，也不是什么正规的单位，追不上也不丢人，更不会挨什么处分或在单位抬不起头，不找白不找。”
张绍康不说话，他承认罗照辉说得对，但是他想不明白，罗照辉只是比自己早来深圳几个月，怎么会把问题看得这么开。
“听我的，”罗照辉说，“年龄相差越大越好，不可能真跟你结婚，就是玩玩。不像孟小姐，搞不上，白费力气，搞上了，也麻烦，万一她真的要嫁给你，怎么办？你真的打算跟陆工离婚？”
张绍康摇摇头，表示不是，或者表示没有想过。
“还是呀，”罗照辉说，“但是我们毕竟是人，毕竟有性，怎么可能长期没有女人呢？听我的，找个小妹妹最好。”
张绍康几乎就要被罗照辉说服了，他马上就不自觉地在心中把自己认识的“小妹妹”检索了一遍，无奈库存太小，说起来是“老板”，但手下也只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兵”，所以，这时候也只检索出来一个。
被张绍康检索出来的这个“兵”是他们公司的前台小姐，也只有她正儿八经地听他调遣，而且这个前台小姐符合罗照辉刚才说的标准，小，比张绍康小了差不多二十岁。
不行。张绍康马上就否定了，因为这个前台小姐好像跟一个副总好搞上了。张绍康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个副总的对手，再说也犯不着为这种事情跟副总竞争。不行，肯定不行。
“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罗照辉问。
张绍康没有说话，微笑着看着罗照辉。
“下次，”罗照辉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大梅沙游泳，我把她也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