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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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进化-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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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然。

    我们拥有自由意志的观念,是我们思考生活的整个方式的另一个背景条件。我们信靠它,我们信靠人们“拥有自由意志”就像我们相信被推下悬崖的人会下坠,相信需要水和食物来维生一样,但它既不是个形而上的背景条件,也不是个基础物理条件。自由意志像我们呼吸的空气,它几乎出现在我们想要去的每个地方,但它不仅不是永恒的,它还是进化来的,而且还在进化中。

    我们星球的大气层,是作为早期简单生命形式的活动产物历经数亿年进化而来的,作为对赖之而进行的数十亿更复杂生命的活动做出的反应,它今天仍在继续进化。自由意志大气层是另一种环境,那是一个笼罩着生活、使生活成为可能、并塑造着生活的关于意向性行为的概念大气层——计划、希望、承诺,还有责备、憎恶、惩罚、尊敬。

    我们都成长于这一概念大气层,我们学会用它所提供的术语去指导我们的生活。它看上去像一个稳定而无发展史的构造,如同永恒不变的算术,但它不是。它作为人类互动的近期产物进化而来,而且某些正是因它而首次在此星球上成为可能的人类活动,或许也正威胁着它未来的稳定性,甚或加速其灭亡。我们星球的大气层并未得到永存的保证,我们的自由意志也是。
第8节,
    我们已采取措施以防止我们所呼吸空气的恶化。这些措施可能太少太晚。我们可以想象弄出些技术创新(巨型空调拱顶,大地肺?),允许我们没了自然大气层仍可继续生活。生活将会十分不同,也非常困难,但那或许仍是值得过的生活。

    可是,当我们试着想象生活在一个没有自由意志大气的世界里,会发生什么呢?那或许也是生活,但那还会是我们的生活吗?假如我们对自己做出自由而负责任决定的能力丧失信念,生活还值得去过吗?我们生活和行动于其中的无处不在的自由意志大气,会不会根本不是事实,而只是某种假象,某种集体幻觉?

    有那么些人,说自由意志从来就是个幻觉,一个前科学美梦,而我们现在正被从中唤醒。我们从未真正有过自由意志,也从未可能拥有它。认为我们曾拥有自由意志,充其量也只是个塑造乃至改善生活的意识形态,但我们可以学着离开它而生活。有些人号称已经这么做了,不过他们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还不太清楚。

    其中有些坚称,尽管自由意志是个幻觉,这一发现并未对他们如何思考自己的生活,他们的希望、计划和恐惧,带来显著影响,但他们不想费神详细说明这一奇怪的不一致。其他人则宽恕了持续存在于其谈论与思考方式中的信条遗迹,视之为他们不想费神去摆脱的无伤大雅的旧习惯,或视为对他们周围不那么先进的思考者的传统做派的策略性让步。

    他们附和众人,接受对实际上并非真正自由的“决策”的“责任”,祈祷时谴责和赞扬着他人,内心深处则明白,没人配得上对任何事情的责任,因为发生的每件事情,不过是没有思想的原因之巨网运转出的结果,于是分析到最后,没有任何事情能有任何意义。

    这些自称的摆脱幻觉者是不是犯了个大错?他们抛弃了一个值得珍爱的前景却没有个好理由,对科学的误读让他们闪花了眼而去接受一个被贬低了的自我形象?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把自由意志问题当做另一个哲学家玩的谜题、一个通过在定义组合中耍花招而人为构造的难题而加以鄙弃,这种做法是诱人的。我们有自由意志吗?“好吧,”哲学家说,一边点上烟斗,“这完全取决于你说的自由意志是什么意思;好,一方面,如果你采纳一个自由意志的兼容主义(patibilist)定义,那么”(于是我们走开找乐子去了)。

    要看出这里利害攸关,看出这问题真的事关重大,将其转变为个人体验将有所帮助。现在,回想你的成年生活,并挑出一个真正糟糕的时刻,糟糕到想起那些细节就让你感到窒息。(或者,如果这太痛苦的话,就设想自己处于那位年轻父亲的位置。)然后在心里牢记这个可怕行动,你确实这么做了。要是你没做过就好了!

    那又怎样?在更高层次上,你的悔恨有什么意义?这件事算得上什么吗,或者它不过像是一次不自主的打嗝,被无意义世界所引发的一次无意义抽搐?我们是否生活于这样一个宇宙,在其中,努力、希望、遗憾、责备、许诺、进取、谴责和赞扬,都是有意义的?或者它们都是一个巨大幻觉的组成部分,为传统所尊崇但早该被揭露了?

    有些人——你可能是其中之一——或许随时会欣然接受这样的结论:他们没有自由意志,无论是可耻罪过,还是光荣胜利,都没什么意义;这一切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发条装置的自动展开而已。或许在他们看来,这首先像是一次巨大的解脱,但随后他们或许会恼怒地发现,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禁不住去在乎,无法让自己不去担忧、努力、希望——进而又发现,他们还禁不住对自己孜孜于介意而感到恼怒,依此类推,在涉及动机的问题上,下降至一个类似宇宙热寂(HeatDeath)的状态:没有东西在运动,没有什么是有所谓的,没有。
第9节,
    其他人——你可能是其中之一——则确信自己拥有自由意志。他们不只是努力,也欣然接受自己的努力,否认所谓的命定。他们预想各种可能性,尝试尽可能利用千载难逢的机会并惊险地从灾难中死里逃生。他们让自己挑起生活担子并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看来存在两类人:那些相信自己没有自由意志的(即便他们在多数时候禁不住像那些相信自己拥有它的人那样行动),和那些相信自己拥有自由意志的(即便这是个幻觉)。你在哪一组?哪组更好更快乐?但终究哪组是对的?是不是第一组的人未受蛊惑,透过巨大幻觉看清了真相,至少在他们反思的时刻?

    或者是他们没抓住要点,被某些认知错觉所害而无视真相,恰恰抛弃了赋予生活以意义的那个观念,以至废掉了自己?(太糟糕了,但或许他们对此无能为力。或许他们被他们的过去、他们的基因、他们的养育、他们的教育所决定,去拒绝自由意志观念!正如喜剧演员伊莫菲利普斯(EmoPhillips)曾嘲讽道:“我不是个宿命论者,但就算我是,对此我又能做什么呢?”)__

    这引出了或许另一种可能性。或许存在两类正常人(撇开那些真的残疾并因其昏迷或痴呆而没有可能拥有自由意志的人):那些不相信自由意志因而不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和那些相信自由意志因而真正拥有自由意志的人。也许某种像“积极想法的力量”的东西真的足够强大而能造成决定性差别?

    这也许不能带来太多安慰,因为看来仍可能,你在哪个组只是随机抽签结果,无论那是好是坏。你能换组吗?你想换组吗?聚焦于自由意志的这一古怪面貌是极端困难的。如果无情的形而上学事实是人们确实(或确实不)拥有自由意志,那么这不可能是受了“多数原则”或类似东西的影响,而你的唯一选项(选项?——我们真的有选项吗?)是,你想还是不想知道形而上学真相,无论这真相是什么。

    但人们经常在谈论或写作时表现得仿佛是在为自由意志信念游说,就好像自由意志(不仅是自由意志信念)是一个政治状态,而它或许正遭受威胁,要么得到传布,要么走向灭绝,结果将视人们相信什么而定。或许,自由意志就像民主?政治自由和(形而上的——暂未找到更好的词)自由意志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

    在本书余下部分,我的任务将是,结束这些看法间的混乱纠缠,并提供一个对人类自由意志的统一的、稳定的、有着良好经验基础的、自洽的看法,而你已经知道我将得出的结论:自由意志是真实的,但它不是像引力定律那样,是先于我们而预先存在的一个特性。它也不是传统所宣称的那样:是一种神一般的力量,自免于物理世界的因果网络之外。

    它是一项人类活动和信念的进化产物,它和其他人类创造物一样真实,就像音乐和货币,而且更有价值。从这一进化视角,关于自由意志的传统问题可以被分解为一些相当不寻常的部分,其中每个都对有关自由意志的严肃问题具有启发价值,但我们只有在已经矫正了隐含在它们传统设定中的错误指导之后,才能进行这项再检查。
第10节,小飞象丹波的魔羽和宝琳娜的险境
    小飞象丹波的魔羽和宝琳娜的险境

    在迪斯尼经典动画片《丹波》(Dumbo)里,有关那只学会展开它的巨耳飞翔的小象,有一段关键情节,将信将疑的——其实是害怕的——丹波被他的乌鸦朋友们哄骗,要他跳离悬崖进入空中,以向自己证明他能飞。其中一只乌鸦有个聪明想法。趁丹波没看见,他从同类身上拔下一根尾羽,然后郑重其事的递给丹波,宣称那是一根魔羽:只要丹波用鼻子抓住它,他就能飞!

    这个情节很简练,没有解释,因为连小孩也无须讲解就能抓住要点:那羽毛不是真的有魔力,它是个假体装置,一根能借助积极思想的力量让丹波离开地面的信念拐杖。现在想象该场景的一个变体。想象这些乌鸦中的另一只,一个乡村怀疑论者,足够聪明而看出了诡计,却又不够聪明而没看出其功效,他正试图告诉丹波真相,而此时丹波正站在悬崖上,紧紧抓着羽毛。“让那乌鸦闭嘴!”孩子们会尖叫道。拦住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快,不然他会坏了丹波的好事!ノ米ノ花ノ书ノ库ノ ;http://www。7mihua。com

    在一些人眼里,我就是那只乌鸦。留神,他们警告。此人会带来严重祸害,无论他的用意有多好。他坚持谈论本来最好留着不去探索的主题。“嘘!你会打破魔咒的。”这一劝诫不只是针对童话,它有时正适合于现实生活。

    一次关于性唤起和勃起的论据翔实的生物力学专题研讨,可不是前戏中的好话题,而对仪式和装束的社会效用的反思,在一次葬礼致辞或婚礼敬酒中,也是不受欢迎的。有些时候,我们会明智地将注意力从科学细节中转移开,此时无知实乃天赐之福。自由意志话题是不是另一个此类例子呢?

    丹波的飞翔只是恰好依赖于丹波相信他能飞。真相并非必定如此,如果丹波是只鸟(或只是头更自信的大象!),其才能不会如此脆弱,但因为他是他所是,他需要他所能得到的全部精神支持,而我们的科学好奇心不应被允许去妨碍他柔弱的心智状态。

    自由意志也像这样吗?拥有自由意志依赖于相信你拥有自由意志,这是否至少是可能的?而如果只要可能是这样,我们难道不应该避免表达那些可能会正确或错误地削弱那个信念的学说?如果我们做不到把嘴堵上,我们是否至少有义务闭嘴或换个话题?肯定有人是这么想的。

    我在这问题上工作的许多年里,已认识到一个模式。我的基本看法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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