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矜！”
“莫妮卡！——果然是你！”
我俩相视大笑起来。莫妮卡是我原来所在艾雅公司唯一叫着洋名字的中国同事，毕业于河海大学英语系，一直做些翻译工作。
“还在艾雅？”我问她。
“我还能到哪？”莫妮卡说，“现在哪里都不缺懂英语的喽，多少海归都还找不到工作！你呢？你们那儿怎么样，帮忙把我也弄你们那边去吧。”
想想纪璇那样，我撇了撇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她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到我俩中间。
莫妮卡说不要扯开话题，然后一路坚持谈论伊可兹。我有一搭没一搭吹了些牛，尤其把史蒂夫对我的厚爱详详细细叙述了一遍。她听完赞叹不已，憧憬着要见见这位“眼光锐利，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的英格兰人”。我回家后却忽然想起莫妮卡说的“80后挺好的”，总归觉得我和她还是有些不太一样，也许她虽然生于农历1979年，但的确应该归类于“80后”。
忽然电脑屏幕闪了一下，房灯也瞬即灭了——这屋子的保险丝又坏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楼板，还是去楼上找找许立峰试试看吧，这样想着我拿了钥匙走出门，却正看见他拿了工具走下楼来了。
关好门，我背靠着门呆呆站了好久。忽然想起一句话，女人不见得要有爱情，但是在需要的时候得有一个男人。
水仙花
以后直到现在，我一听见“手下”和“管你”之类的字眼都难过。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自从史蒂夫离开上海后，纪璇的忙碌人人可见。因为公司大规模招聘，一天到晚电话不停，还有跟罗伯特谈话，跟丽莲沟通，紧接着还有关于我和丈夫两地分居的传言。
“难怪了，瞧她开会时看史蒂夫的眼神，朦胧中带有诱惑。”
“那叫抛媚眼；她的字也不好看；写的东西不如小司马；可能那文凭是和别人睡来的……反正老公又不在。”
“人家硕士都戴眼镜，你看她眼睛比小蔡还好。”
“她天天坐在阁子间都干些啥，天天MSN，时时不忘搞网恋。”
“英语还没纪璇好呢。”
“她脸上还长雀斑。”
我这才听明白是在议论我，我何曾对人讲过李二虎，分明是纪璇看了我填写的家庭成员情况而制造的祸端。这就是我极力打造的和谐气氛么？我难道就这么等着被口水打入冷宫吗？正气愤间，看到纪璇新的电脑桌面鲜花盛开，便问她是什么花，她说是水仙花，我强装玩笑状道：“水仙花很自恋的，你是自恋狂吗？”
本以为讽刺了一下她的英语水平，没料竟成了她要招聘一个英语专业的人做助手。不到3天，纪璇郑重地跑到市场部来问我：“莫妮卡这个人怎么样？”
“谁？”我实际上已经明白过来，“什么莫妮卡？”
“就是你原来的那个艾雅公司的莫妮卡。”
“挺好啊！还是我告诉她我们公司的招聘消息的呢，”这是鬼话，这可不是什么善地，尤其是在纪璇手下，于是我飞快地说，“她是个很优秀的翻译，勤快，聪明，而且我们很要好的，简直无话不谈。”
纪璇眼里划过一丝古怪的神色：“这么好的人才你早就应该告诉我！”
。 想看书来
市场部没有领导
实际上，尽管纪璇天天强调“苗衿是埃迪手下”，但我一直还是处于半真空状态。这样上班的时间也便很快打发过去。眼看电脑显示下班时间将至，我收拾东西正准备要关机走人，猛一抬头，埃迪几乎是堵在门口，说：“苗衿，你把变频原理相关资料给我准备一下，明天中午我要的。”
“哎呀，那个啊，不好意思，我以前确实是学过的，可现在全忘了。”我说。
“你上个礼拜还帮老板整理过那些资料呢！”埃迪说。
“那纯粹只是整理一些具体样本呀！可是现在你要的是原理，”我转头看了看窗外，示意天色已晚，“一下子恐怕来不及吧。”
“来不及你不能加班么？”埃迪不耐烦地说。
纪璇从旁边经过，接口道：“伊可兹有些人天天加班累死；可是有些人天天上网聊天，一杯茶一张报纸，到下班时间就走，比国企还国企！”伊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
我气得发抖，饶是晓得埃迪跟她一伙的，还是回应了一句：“她自己才是一到下班就走的主，她自己才是比国企还国企。你看，她这不是拿着包包打道回府去了吗？”
“你管人家国企不国企！”埃迪边说边走过来把一些材料递给我，说，“你好好整理一下。”
“怎么整理？”我问。
“亏你还是市场部的，市场细分，不懂？”埃迪道，“你先把伊可兹这套系统同丹弗斯、三菱它们的特性比较一下，找出它们各自的市场细分优势。”
我瞄了一眼电脑屏幕的右下方，拜托，已经五点半了！不过，这些天也闲得慌，我于是应承下来，这也罢了；偏偏听到纪璇和埃迪互道再见，还有，那得意的笑声！本来还想看看埃迪交代的资料的，这样一来，便一气之下关机走人了事。
“你在干吗？在泡帅哥吗？是你楼上那位考研的吗？”莫妮卡这就是瞎掰了，听我着急，她继续道，“玩笑玩笑，爱谁谁去，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查岗吧！我有那么小白吗？哈哈，我呀，是想要告诉你，一个月后我又要跟你做同事啦！好了，不打扰你了，拜拜——我会替你保密的。”莫妮卡匆匆说完就挂了。
人事经理的威风
艾丽尔道：“你不能叫她别来？你这不是明摆着害人家吗？！等等，我先接个电话。”原来是纪璇打内线电话叫她去会议室。艾丽尔挂断电话，呆了半天，忽道，“阿拉就勿去，我看侬格女拧能把阿拉哪能（你这个女人能把我怎么样）！”
不一会儿，纪璇冲了进来，对艾丽尔大声叫道：“叫你去会议室怎么不去？”
艾丽尔不动声色道：“刚才帮侬讲过的，阿拉现在老忙的，等一下下就去。”
纪璇道：“等一下下阿拉也老忙的，侬勿要去了！”说罢转身就走，艾丽尔只好随后也跟了出去。
这下人事经理的威风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俺怕了，俺服了，俺听话……
我发送完邮件，刚松口气准备拿杯子出去倒水，就看到艾丽尔神色怆然地回到座位，没等我问话，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们这里都被这个变态的女人弄翻天了！”
因为去年有5天年休假没用完，连带今年尚未使用的8天，艾丽尔一口气请了半个月的假，带着女儿跟着老公跑意大利看古罗马遗址去了。我则开始跟埃迪学怎么看招标书，熟悉投标流程，甚至做标书。而且小司马的一记援助，不仅为我带来了技术过硬的美名，而且帮我开始拉开了暗无天日的加班生涯的序幕。你不是速度快吗？好了，接下来，我的每一天都被埃迪安排得满满的，办公室成堆的事情永远也干不完。
纪璇说我是埃迪的“手下”，眼看我现在就成了埃迪的“手下”了，纪璇说要艾丽尔到物流部去，她即便选择请假选择逃避，可是她离开市场部的日子还会远吗？
真不懂为什么现在的标书要做得这么厚，简直像历史年鉴，装帧精美，里面却废话连篇。但是我还是得一页一页地复印，拆开毕竟不容易。复印了两大本，我已经累得脚发酸，刚想回到座位上坐一会儿，就被埃迪叫住了。他给了我一大本样本，我稍微翻了翻线路结构，差不多晕了过去。有时也参加某些标书的制作，赶方案到深夜12点。小司马帮我买来一碗泡面，说：“这就是高级白领！”
“市场部和技术部其实最相轻的。”小司马边吃边继续说道，“我以前就经常听到市场部的人抱怨，说他们技术部的水平不行，根本解决不了什么质量问题。技术部的则骂市场部的人员素质太低了，基本的产品知识都不具备。你倒好，可以二者兼顾。”
我笑道：“不是兼顾，而是多亏校友帮忙！唉，有什么办法呢，就像艾丽尔说的，市场部工作我无法开展。给我新车，有高速公路，怎奈我不懂驾驶！”
小司马道：“新员工到处一样！无论你是哪里毕业的，无论你是什么文凭，在中国这个大环境，新来的就要被压制，挣钱的活轮不到你，遇到好的领导是幸运，但更多的时候自己要学会忍耐和宽容，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在工作上面的事情部门经理也好、一般同事也好并不是像书本上面说的那样理想一步一步教你，实际上他们对此都没有义务和责任，甚至希望你出错，然后‘讲吴邦侬搞搞路子’（教育教育你）。”
我说：“文人相轻嘛，中国的知识分子就这样。”
正说着，埃迪推门进来，小司马忙说水不够，出去加水去了。埃迪叫道：“别加了，外面要下大雨了，你们赶紧先回去吧！”
叫到出租车的时候是凌晨一点，我告诉司机地址，然后就疲倦得想睡觉。外面是很大的雨，敲打着车窗，车子开上高架的时候雨刷吃力地摆动，可是从我这个角度依然看不清前面的路。
车子飞快地跑着，我忽然觉得非常害怕。
也许我的职业发展道路一样如此。
迈向成功的第一步是决定哪些是该做的正确的事情，也就是采用正确的方法做事。
指桑骂槐
雨还在下。
哦，还有一条手机短信，是莫妮卡发来的：“明天重续我们共同的职场故事。”
我合上手机盖子，脑子一片空白，偶尔跳出一个单词——火坑。
共同的职场故事么？一起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仿佛上天不作美，也或许是纪璇的特地安排。次日，莫妮卡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到万商18楼，不一会儿销售部就来了一个丽质天生的美人，名如其人，叫杨丽妹。
清晨，我发觉全身酸疼，打算去医院，想想那么多的事情，想想史蒂夫的眼光，虽然我觉得我目前做的事情远非他的真正期待，但终究我是在竭尽全力。“为洋鬼子鞍前马后”是小司马的气话，那也得我们心甘情愿不是！无奈上班还是迟到了，幸好纪璇比我来得还要晚。可她一进门就大叫起来：“刚才是谁打印的UTA技术表格？”
“是我……”见鬼，的确是我的，因为大通铺共用的激光打印机打字快些。
“你打印的全是空格子，这么厚，已经*十页了！”扑克脸把纸头递给我，“幸好我看见，要不然还在继续打！”
“不好意思，我可能按错了打印键……”我感觉得到有几双犀利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来了。
“难怪我的文档总不能打印，原来是她一直在霸占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叫着。
“浪费！”几个女人的声音附和着，整个小圈子几乎沸腾起来了。
“真是浪费！”竟然新来的杨丽妹也在微笑着附和。
这难道是我极力要争取营造的和谐融洽的工作气氛吗？尤其是莫妮卡也在场，我此刻恨死了，谁叫你来的呢，纪璇这分明是杀鸡吓猴给你看的呢！
更可恨的是埃迪也来雪上加霜，他说：“苗矜，你这张图纸到底怎么搞的？你到底看不看得懂图纸？你不是在设计院呆过好几年吗？你到底做过设计工作没有？”我说：“因为这个型号至今还没有电子版模板，我是拷贝另外一个同类产品的模板。”埃迪道：